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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我和钱姐夫不一样 ...

  •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阴沉,细微的雪花开始飘落下来。

      澄泥将两人引入后门茶房,奉上温热的茶点,屏下众人,才苦着脸开口道:“是……二少爷出事了。”

      “二哥?他怎么了?”

      君华很是意外,二哥这两年并不爱应酬,同窗聚会,他几乎从未参加过,整日深居简出的,他能出什么事儿?

      澄泥偷眼看了下旁边的幼姜,带着一丝窘迫说道:“少爷您走后,舅老爷吩咐我们,快快打点行装,好早日上路回京,结果临出发,望月却急慌慌来报,说是二少爷病倒了……”

      见君华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立刻又说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犯了伤寒。舅老爷亲自去探望了,看他确实是有气无力,咳嗽连连,只好下令我们都等着。谁知二少爷百般推辞,死活求舅老爷不要管他,先回京去。舅老爷见他一脸急迫,便答应了,吩咐车队先启程。没成想,车队刚刚出了应天城门,舅老爷派去跟着二少爷的人就来回话了,说是……”

      说到这,澄泥脸颊微红,不敢再看幼姜,只对着君华说道:“……说是在书院二里远外的柳条巷里,捉到了二少爷和一个女子,听说……那院子是二少爷刚到应天就租下的,已快三年了……”

      君华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卢舅舅生平最恨的,就是家中子弟因风月之事色耽误前程。

      大表哥卢宽当年之事,简直是他一辈子无法抹去的耻辱,直到现在,还隔三岔五地拎出来敲打他们几个,二哥这次……可是要惨了。

      看着俩人的一脸凝重,幼姜心中一声嗤笑,不就是18岁男孩交了个女朋友嘛,看这俩大惊小怪的。

      念头一转,心中又有些疑惑,这个吴二哥哥,当年她也见过几面,印象中,似乎不是个贪花好色之人,雪兰还八卦过他来着,好像是曾经十分中意一个丫鬟,叫什么兰来着?

      君华盯着澄泥,忧心地问道:“那后来呢,舅舅是不是处罚了二哥?”

      澄泥哭丧着脸:“怎么可能不罚!罚得还狠呢!舅老爷接了信,立刻领着小厮们,抄了柳条巷那个宅子,也不管那女子,只捉了二少爷回来,狠狠打了一顿板子,直接扔上了马车,连夜就启程回来了。望月、怀远两个也被打得下不了床,这一路都是我伺候二少爷,他茶饭不思,已是瘦得脱了形……”

      君华叹了口气,问道:“那舅舅和二哥现在呢,去了清辉堂吗?”

      澄泥点点头,又怯生生添了一句:“钱家太太和大姑爷也在呢。回来之前,舅老爷就听说了大姑娘的事,进城后,先去了趟钱府,捉了大姑爷,转头来到咱们府上,说是来……来那个……‘背柴请罪’的!”

      饶是君华幼姜两人满心焦虑,听澄泥这么一说,也都撑不住笑了出来。

      君华拿手敲了下澄泥的头,笑骂道:“你个不学无术的,出去别说是我的书童,真真丢我的脸!”

      看他脸色已冻得青白,还是憨憨地笑着,不住作揖称是,又笑着说道:“你也累了这一路,赶快回旭晖院去吧,让玉兰姐姐给你叫些热汤饭。”

      两人打发了澄泥,便向清辉堂走去,还没入二门,就迎头碰上了卢舅舅,两人暗暗吃惊,立刻收住脚步,恭恭敬敬地站到路旁问安,卢舅舅却板着个脸,连脚步都没停,像一阵风一样,从两人面前刮过。

      幼姜和君华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愣,又转头朝卧溪院走去。

      不久,正碰上林妈妈,拉住细细一询问,才知道卢舅舅今日来,本是两个目的,一是请罪,检讨自己管教外甥不严,二是接人,让钱家母子来赔个罪,接外甥女贞娘回钱家。

      结果请完了罪,卢老爷话锋一转,刚提起“贞娘也该回家了……”,老太太笑眯眯一句“亲家说得有理……”没说完,郭夫人就接了话,问道:“亲家老爷,别的不说,我们只忧心一件事,不知钱家打算如何处置宛姨娘?”

      跪在地上的钱有义一听,立马不乐意了,嘟嘟囔囔地争辩道:“妇人生产,本就是个生死关,关莹莹什么事?她一个柔弱女子,连个蚂蚁都不忍踩死,都是下人们混说,冤枉好人……”。

      听到此处,幼姜已握紧了拳头,心里一阵阵憋闷,君华也隐隐动了怒,眉头紧皱,板着脸问道:“后来呢,祖母、舅舅没说什么吗?”

      林妈妈叹了口气,说道:“怎么没说,舅老爷最恨这类事,这婚事又是他担保的……他气得是目瞪口歪的,冷着脸骂了句混账,便把手中茶杯砸了出去,正着钱姑爷额角,血流了一脸还不罢休,又连声喊着让拿板子,说要打死钱姑爷,地下站的哪个敢动?舅老爷自个儿找摸一圈,最后拿着把拂尘,把钱姑爷摁到地上,狠命打了起来,不一会就皮开肉绽了,老太太吓得都不敢看了,这不,老奴刚送了大姑娘回房,正准备拿伤药过去呢。”

      林妈妈眉目严肃,脸上一副关心忧虑状,眼神中却不小心露出了几分幸灾乐祸,显是在暗暗认同卢舅舅的体罚措施。

      幼姜心里也是一阵痛快,钱姐夫这顿揍,真是欠的够久了,还要给他送药?真不如便宜了门口受伤的流浪狗呢。

      卢舅舅虽老奸巨猾些,在替外甥、外甥女操心这点上,真是没话说。

      她温和一笑,朝林妈妈点点头,说道:“林妈妈辛苦了,快去忙吧,别让钱姐夫等太久了,当心失血过多。”

      林妈妈笑着欠了身子,说道:“多谢姑娘。这药嘛,老奴自然也是想尽快送的,可惜呀,年龄大了,腿脚没那么好使喽……”说完,便福了一下身,不慌不忙地朝清辉院去了。

      幼姜担心贞娘,单手提着裙角,一路小跑,三两步来到了停云阁。一进门,就见贞娘正坐在榻上啜泣,元宜立在旁边,脸上已带上几分不耐。

      贞娘想起刚刚郭夫人为了自己,连老太太的话都驳了,舅舅又对着官人钱有义大打出手,不由眼圈红红的,说道:“为了我,家里起了这么大争端……不如我带着芝儿回去吧……”

      元宜眼一瞪,大声吼道:“姐姐这说得什么话,婶婶如今正在祖母那里挨训呢,你要是真回去了,那她不是白替你出头一场吗?再说了,看钱家这样子,是断然不会除掉楚氏那个贱人的,你回去了,还不得被她生吞活剥?”

      幼姜走到贞娘身边,轻轻拉起她的手,也温言劝道:“姐姐,这些争端,不过是一时的。你和芝儿日后的日子,却是一辈子的大事。就是看在芝儿的份上,你也不能再回去了。安安心心留在家里,姨母定能护得你们周全。”

      贞娘看了眼炕上睡得正沉的女儿,心如刀绞,顿时泪如雨下,是啊,女儿又造了什么孽,要陪着自己去受这份罪。

      元宜刚才语气重了些,现在看到姐姐哭得泪人一般,心里也愧疚起来,抬手把帕子递给贞娘,扭捏说道:“我……我说得……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都陪着姐姐,就是豁出命去,也绝对不让卢家人把你带走。”

      贞娘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一口深井,黑洞洞毫无出路,酸楚地叹道:“唉,妹妹们的心意,我都领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一个出了门子的,婆婆官人俱在,又怎能在娘家长住。”

      幼姜握住她的手,给她鼓劲道:“姐姐,管他什么官人公婆,他们不给你活路,还不许让你反抗?你就踏实住在家里,我们女子这一辈子,也不见得非要依靠男子,遇人不淑,还不如不嫁人,照样可以活下去……”

      闻言,晚一步进门的君华身子一僵,默不作声地站到了屋角。

      贞娘原本自觉已深陷泥潭,毫无希望,幼姜此刻的话,却像一束微光一样,给她带来些许希冀,她喃喃问道:“真能……真能如此么?”

      幼姜抿嘴一笑:“那是自然,姐姐,你要钱有钱,要地有地,有姨母替你撑腰,有我们这些姐妹给你作伴,如今又有了芝儿这么乖巧的女儿,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若你再哭日子难过,这世上的女子呀,估计八成都得上吊了。”

      贞娘正拿起手绢拭泪,闻言扑哧一笑:“妹妹又开始混说。”

      幼姜一摇头,十分严肃地说:“全是真心实意的大实话,姐姐,你想想我,父母双亡,孤苦无依,若不是姨母垂怜,如今还不知道沦落到哪里了呢,若天天想着这些糟心事,早就得一头撞死了。”

      贞娘元宜第一次听她说起自身,都是心里一阵酸楚,幼姜妹妹看似开朗,命却是最苦的……

      幼姜看了看她俩脸上一模一样的心疼难过,笑了起来:“干什么呀,可怜我是不是?我可不觉得自己苦呀,姨母这么疼我,姐姐们都和我好,大家又都平平安安的,这已经是世上顶顶难得的了。而且啊……”

      她眨眨眼,俏皮地说道:“我还打算和姐姐们一道,开间汴梁城没有过的绣房呢,大姐姐,以后生意好了,怕是你忙得连难过的空都没了!”

      贞娘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好奇,不由停住了抽泣,弱弱地问道:“妹妹要开绣房?我……我是个无用的,哪里能帮上你的忙?”

      幼姜还没回答,郭夫人掀帘子走了进来,笑着接话道:“不是你妹妹开,是咱们家在御街上的老铺子,这两年没什么进项,你妹妹便念叨着要改成绣房。我本不想同意,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做什么生意,可抵不住她死磨硬缠,这不,铺子都已经整修好了。”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贞娘把临窗大榻的上座让出来,自己和妹妹们一道,围坐在西边下首,又吩咐巧云重新上茶。

      元宜想起刚刚离开时,刘老太太的脸快要拉到地上了,便皱着眉毛问道:“婶婶,祖母是不是训您了?”

      幼姜也抬头,担心地看向郭夫人,郭夫人却淡淡一笑,说道:“我身为儿媳,听老太太几句教诲,也是理所应当的。”

      又拉起贞娘的手,轻拍着安慰道:“你莫要害怕,安心在家里住下。老太太那里,由我去说,你舅舅么是个有大志向的,如今官家初登大宝,根基未稳,正是他大展身手的时候,这点子事,哪会天天放在心上……况且是他们钱家有错在先。”

      贞娘眼圈酸酸的,赶紧福身行了个礼,喃喃说道:“都是贞娘不孝,连累了母亲。”

      郭夫人笑道:“自家骨肉,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姜儿早掂着和你一道,把那绣房办起来,她的话虽孩子气,但也没说错:你呀,有事忙着,就不会想着这点子糟心事了。”

      元宜一听,不觉喜得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大姐姐画花样子,幼姜妹妹管账,我啥也不会,就替你们跑跑腿吧。”

      幼姜接嘴道:“那姨母……”她笑着看了一圈众人,才板起小脸,故作严肃道:“就坐在家里,等着数钱吧。”

      众人都笑了起来,郭夫人拿手指去戳幼姜的脑袋,满脸宠溺地笑骂道:“就你爱拿姨母说笑!”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众人又说了会儿话,郭夫人要去看元载,一想元载身上还带着伤,又说要先回卧溪院,去拿些补药。

      一直默不作声的君华开口道:“母亲奔波一整天,身子定是倦了,不如先坐轿过去,药我去取。”

      郭夫人欣慰地笑道:“君儿真是大了,会体贴人了。也好,钥匙在姜儿那里,你俩一道去吧,省得你找不着地方。”

      又交待幼姜:“把新得的四叶参、虫草、宫里前段赏的灵芝养荣丸,统统包上,还有那君山银针,是你二哥哥最爱喝的,整盒一并取过来吧。”

      幼姜笑着应了,目送郭夫人带着元宜离开,和君华一起,向卧溪院走去。

      两人并肩而行,都没有说话,只默默走路。

      天色已暗,院中华灯初上,烛火昏黄闪烁,空气中有一种雪后特有的清新冷冽。

      幼姜跑了一天,已是精疲力竭,可是脑子还是不停地转着,几乎忘记了身旁的君华,一不小心,脚在地上滑了一下,摇晃着身子,眼看就要摔倒。

      “妹妹在想什么?”君华赶紧伸手,扶住了她,等她站稳后,又顺势牵起了她的小手。

      “我在想大姐姐的事。”

      幼姜有几分恍惚,连自己的手被握住,也浑然不觉,眼光迷蒙地说道:“她虽一再遇人不淑,但还好有我们!日后我们一起开绣房,一起照顾芝儿,她也定会过上好日子,再不用依靠钱姐夫!”

      君华停下了脚步。

      “那若是……她没有遇人不淑呢?”君华一转身,专注地盯着幼姜娇嫩的侧脸,问道:“若是她嫁的人,对她全然倾心,对芝儿疼爱有加,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和她白首同心,绝不看第二个女人一眼呢?那样,你也觉得她不该依靠她的官人吗?”

      幼姜一愣,停下脚步,望向君华,被他凝视的炙热目光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君华向前走近一步,双手握住幼姜的手肘,低下头,望入幼姜的眼睛,眼神温柔又坚定,轻轻说道:“姜儿,我和钱姐夫不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了两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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