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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三万声钟声 ...

  •   幼姜抬头一看,心里一阵激动,眼泪都差点落下:郭夫人来了!

      她咧开嘴,欢快地对着郭夫人笑了起来,郭夫人却丝毫不领情,只拿一双杏眼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郭夫人穿过院子,走上台阶,在幼姜起身让出的绣墩上坐下,扫视了一圈院中众人,冷冷地开口说道:“来人,给我打!”

      楚姨娘又噗通一声,直直跪下,哭道:“亲家太太,这可使不得呀,她们都是冤枉的!太太和少爷如今不在家,等他们回来再定夺吧!您好歹……好歹也要顾下两家的脸面呀。”

      郭夫人冷笑:“我是你们大奶奶的母亲,不过打几个加害我儿的下人,就是你们太太在,也犯不着拦我!如今还要被你这么个玩意说嘴?曾妈妈,掌嘴!”

      楚姨娘的小脸瞬间变得青白交加,浑身抖了起来,旁边的曾妈妈已擦拳磨掌半天,此刻一个箭步冲上来,一巴掌轮出去,宛姨娘就趴下了。

      另一边,齐妈妈扬了下手,粗使婆子们也高高举起了板子,又重重落了下来,一时间,院子里的哀嚎是此起彼伏,一波未停、一波又起。

      郭夫人站起身,转脸问幼姜:“你还定了什么处罚?”

      幼姜赶紧凑上前,指着挨打那几个,笑眯眯开口道:“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全家发卖!”

      郭夫人冷哼一声:“敢害主子的下人,都该乱棒打死,发卖这处罚太轻了!但今天是个好日子,姑且放过你们一马,都给我捆到柴房去,明早一起发卖!”

      又转身对着曾妈妈,肃然吩咐道:“帮你们大奶奶收拾行李,和我们一起回府!”

      幼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看着郭夫人,郭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甩开她拉住自己的小手,一抬脚,进屋去看贞娘了。

      ~~

      自郭夫人一怒之下,带着刚生产的贞娘回到吴家,如今已有一个多月了。

      钱太太七日后就亲自上门,先是做了番深刻的自我检讨:“我老婆子御下不严,出了这等纰漏,让贞娘受苦了。”

      又对儿子进行了强烈的谴责:“都是有义造孽,多好的媳妇啊,却不珍惜,真真混账!”

      最后还拍着胸脯打了保票:“亲家放心,我们以后肯定会好好待贞娘的,什么姨娘通房的,再敢生事,我就打断她们的腿!”

      声泪俱下,唱作俱佳,想着怎么着也能顺利打动郭夫人,把贞娘母女接回家中。

      没成想,郭夫人根本不为所动,她一脸为难,对劳钱太太亲自跑一趟表示十分抱歉,对两家目前僵持的状况感到万分痛心,但却死活不松口,任凭钱太太嘴皮子说破,她只坚持一个“只要”:只要一日不处理楚姨娘,贞娘就一日不能回钱家。

      钱太太铩羽而归,回到钱府,刚欲处理楚姨娘,儿子钱有义却从书院偷偷回来了,打死也不肯为了个毫无感情的吴贞娘,把自己的爱妾舍去。

      钱太太看了看和楚姨娘哭成一团的小女儿,想想贞娘这次不过生了个先天不足的小丫头片子,又伤了根本,以后怕也不能再生了,再回忆起被郭夫人严词拒绝时,自己的那份羞恼愤恨,最后长叹一口气,竟默许了这种分居模式。

      没过几日,官家又倾全国之力,开始挥师北伐(注),武官要上场打仗,文官要调度军备,汴京各府的老爷们都忙得脚不沾地,夫人们也顾不上八卦了,整日结伴着去道观寺庙里烧香祷告。

      钱家和吴家这点事儿,像落入池中的石子一样,连个涟漪都没怎么泛出来,就悄无声息了。

      那日回来以后,郭夫人就把幼姜禁足了,还把她从卧溪院里扫地出门,搬到了停云阁的西厢房,和元宜同住。

      林妈妈在传达上意时是这么说的:“夫人说了,表姑娘最近在杂事上费心思太多,误了女儿家的根本,还是好好在房里反省一下,把女四书各抄二十遍,彻底醒悟了再出来吧。”

      幼姜也知道自己那天在钱府的行为,对于这个朝代来说,怎么看都是太过份了,所以丝毫没有撒娇卖萌,把这事糊弄过去的想法,而是老老实实地在房间里抄书,专心地悔起过来。

      幼姜抄女戒的第二天,王二姑娘出嫁了。

      婚礼那天,整个东京都戒严了,皇家花轿所经街道全部被重兵把守,临近街道也被看热闹的小民们挤得水泄不通,这场皇家婚礼,当之无愧地成了宋朝建国十六年来最繁华的一场盛事,举国欢庆,十里红妆,连着三天,流水席一直从东直门顺御街摆到了城门外,民间自发燃放的烟花鞭炮声更是照亮了半边天。

      那天晚上,小田痴痴地看着天上不断盛开的烟花,喃喃叹道:“不知道姑娘将来的大喜之日,会不会有这般热闹?”

      幼姜乐了,拿着手里的笔,在小田脸上画了朵丑丑的花,看她忙不迭地去打水洗掉,才悠悠叹道:“可惜你家姑娘,并不想嫁人呀……”

      元宜一掀帘子,被哀嚎着跑出去的小田撞了个满怀,看清她的脸后,扑哧一声也笑了,调侃地说道:“其实吧,这王二小姐,也是不想嫁人的……”

      然后趴在幼姜耳边,三言两语,把她那天在王府的见闻统统说了,说完后还“呼”地长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心里终于畅快了。

      天知道,她这两天憋着这些话,有多难受。

      幼姜听了沉默不语,围观了如此私密之事,可比自己得罪赵公子那点小事严重多了。

      她有点忧心地看向元宜:“姐姐,咱们以后还是少出门吧!这个赵二公子,咱们能躲就躲,不能躲就装傻!他心思莫测,又深藏不露,绝不可轻易得罪。”

      元宜一把抱住她,趴在她胸前叹道:“就知道你是个厚道的,讲义气!”

      自打那天幼姜为大姐姐贞娘出了头,元宜就认定了她是个“为姐妹两肋插刀,死而后已”的人,动不动抱着她抒情。

      元吉本在旁边安安静静解着数独,这时却一跃从榻上跳了起来,也不说话,单手拎着元宜的领子,轻轻松松把她从幼姜身上扯了下来。

      他这半年多来窜得飞快,已快有元宜高了,武功更是疾速精进,拎元宜的成功率大大提高。

      元宜又是一阵哇哇大叫,扯着元吉到院子里去切磋了。

      幼姜像是没看见一样,重新拿出一沓粉笺纸,伏案开始抄书。

      面对两人的每日一练,她已经学会完全无视了,想劝这两只斗鸡不打架,还不如劝卢姐夫不逛青楼来得容易呢。

      幼姜被禁足在家,元宜不想自己去上闺学,便憋在家中,和元吉天天在武场里切磋,中间只出了一趟门——新上任的二皇子妃下了帖子,请她去参加皇家游猎,结果猎物没打到,却扭伤了脚回来,连绣鞋都丢了一只,情形十分狼狈,亏得一位皇室长辈好心,将她护送回府上。

      不过好歹老实起来了,对郭夫人的淑女教程不再抵抗,各种美容护理也勉强接受起来,两三个月下来,行为举止都娴雅了不少。

      郭夫人不由大感欣慰,赶紧给吴二老爷写信汇报工作:淑女培训班成功结业,终于可以拿出手去相看了!

      ~~

      过了重阳节,天气就迅速冷了下来,到了十月中旬,各院上房已烧上了银丝碳。

      卧溪院里的黄铜碳炉里还特意放进了松柏香,淡香萦绕,香暖融融。

      这天晚上,终于被解禁的幼姜,再一次以自己的房间太冷为名,赖在了郭夫人的暖阁里,两人并排躺在酸枝木架子床上,一人抱了一个手炉,懒懒地聊起了天。

      郭夫人忽然想起一件事:“还有几天就到你的生辰了,今年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幼姜怕麻烦,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还是和往年一样吧,请姐姐们吃顿酒,姨母再给我包个大红包就好。”

      郭夫人好笑道:“红包少不了你的,去年及笄时你还在孝里,一切都从简。可就是秀娘生辰,姨母还请了戏班子呢,你今年是连及笄宴的份儿一起算上的,咱们一定要好好办一场。”

      幼姜心中感动,脸上笑得甜甜的,将头靠在郭夫人肩上,说道:“那姜儿就谢谢姨母了。”

      郭夫人放下手中暖炉,轻轻拍着幼姜,柔声说道:“咱娘儿俩还提什么谢。姜儿,过了生辰,你就十六了,以后就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再淘气了。”

      见幼姜虽点了头,明媚的脸上却依旧漫不经心,又想起两个月前幼姜在钱家的做为,脸上笑容一收,忧心地劝道:“像在钱家那样的事,可再做不得了。你一个未嫁姑娘,去血房看妇女生产,又在别人府上大肆逞威风,审讯、罚跪、打人,实在是不成体统!”

      幼姜知道上次确实让郭夫人操心不少,立马乖巧地点点头,讨好地附和道:“我知道错了,姨母。”

      郭夫人见她嘴上虽应得轻巧,心里却没当成个大事,压下胸中隐隐怒气,语调平平地问道:“既然知道错了,那你说说看,你都错到哪儿了?”

      幼姜一听,郭夫人显是已动了气,赶紧坐起身来,双手合十,态度十分良好地承认错误:“我错了,幸亏有姨母去撑腰,狠狠地处置了那起子小人,不然若是那楚姨娘强硬起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郭夫人怒火翻腾,一翻身,也坐了起来,问道:“你光想着怎么收场?怎么处置那些人?没想过你这般胡作非为,到底是多大的错?”

      幼姜不说话了,微微垂下了头。

      郭夫人脸上的失望更深一层,紧紧盯着幼姜,厉声问道:“若是有下次,你会怎样?”

      沉默了半晌,幼姜才抬起头来,望入郭夫人的眼睛,小声却坚定地说道:“若有人危及姐姐性命,我还是会原样照做。”

      郭夫人又急又气,眼泪滚滚落下,抬手挥开帐子,扬声叫道:“雪兰,给你们姑娘穿上衣服,立刻把她送回自己房间里去!”

      幼姜慌了,赶紧去拉郭夫人的袖子,争辩道:“可这次钱府什么话都没传出来呀,可见也不是多危险。”

      郭夫人一把甩开幼姜的手,恨恨地瞪着她,怒骂道:“你是有多蠢,才不知道钱府为何没有闲话传出来?还不是因为我把贞娘带了回来?若不是不愿自家儿子宠妾灭妻的丑事传出去,有碍前程,他们为何要瞒下此事?”

      说完,就决然转身,对着床帐独自落泪,再不肯看她一眼。

      完全呆掉的幼姜,被雪兰裹上了外衣,又包上了披风,木木地推着走了出去。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之后,赵妈妈轻轻走了进来,把丫头们都差走,又亲自端了盆温水,湿了巾帕给郭夫人擦脸。

      看她一直不断落泪,劝道:“姑娘这也是心善,姐妹们感情好,想护着姐姐罢了。”

      郭夫人泪落得更凶了,哽咽道:“我何尝不知,从小她就是这样,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替君华挡下花瓶,可就是她这性子,才更让我放心不下。”

      赵妈妈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若是能让姑娘嫁给三少爷,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郭夫人拿起帕子擦了擦泪,幽幽说道:“我又何尝不想。早先老太太说是同意了,可我上次提起此事,她却又说要再看看……老太太是总是眼热那些富贵人家,原先豁出去让锦娘做妾,好不容易攀上了二皇子,入门三年才怀了身孕,谁知又碰上王家二姑娘做正妃,那种世家大族的姑娘,就是她自己心善,身边人也不好惹……”

      赵妈妈惋惜道:“谁说不是呢,二姑娘自小性子温柔,又知道好歹,夫人每次给西苑送东西,也就她一个人承您的情,还会回些自己绣的帕子香袋……谁知遇上这样的事,也是个可怜见的。”

      郭夫人心里一阵难过,说道:“当年若是我们不出面,姜儿的命,怕是比她的还苦……唉,要是老太太昏了头,想拿着君华去攀附,我就是拼着被她骂一句不孝,也得扛着不同意了。”

      赵妈妈替她锤着腿,开解道:“姑娘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是富贵之相,小时虽有一点劫难,长大后必有后福,佛祖一定会保佑她的。”

      郭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富贵不富贵的,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我只望她能平平安安,一辈子留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赵妈妈也跟着叹了口气,见她渐渐不再落泪,又没等交待,就像往常一样,派小丫头去停云阁守着,不断地给郭夫人传回“姑娘又洗漱了一遍”、“姑娘已熄了灯”“姑娘睡着了”的消息。

      见郭夫人终于放下心来,又给她换了个温热的脚炉,服侍她睡下才离开。

      被赶回停云阁的幼姜,这一夜睡得很不好,她没想到姨母将元贞姐姐带回,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对古代后宅之间的斗争和牵制,她算是有了新一层的认识。

      想想楚姨娘的手段,她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更没底了,在这种盲娶瞎嫁的古代,嫁人到底有什么好?

      若是她也摊上个这么文武双全的妾室,还不如立马自请下堂呢。

      所以在凌晨五点左右,响彻全城的丧钟敲起来时,幼姜甚至都有点迷糊了,这沉甸甸、催人命一样的钟声,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 作者有话要说:  北伐辽国可不是赵光义一个人的愿望哦,赵匡胤在世时,也曾十分积极地想恢复被石敬瑭拱手送出的燕云十六州,不光立封樁库储蓄钱财布匹,期望用经济手段赎回燕云十六州,还曾命将军们北伐,尝试用武力夺回失地。
    很多人都知道南宋的皇帝窝囊, 很少人知道在宋朝之前,五代十国里还有个更大的窝囊废——石敬瑭。
    石敬瑭是后晋的开国皇帝,为了跟后唐皇帝争地盘,曾求辽国派兵支援,并接受了辽国的册封,成为后晋皇帝,又十分不要脸地认小自己10岁的辽太宗为父,自称儿皇帝,并将燕云十六州献给了辽国,另外每年还奉绢三十万匹。
    石敬瑭死后18年,赵匡胤称帝,建立宋朝,一直致力于恢复燕云十六州,从此开始了长达百年的宋辽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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