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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再孤身出门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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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一这天,洮河递了消息,求见幼姜。
他在君华身边,一向最为得用,这次没能跟去应天,心里别提多失落了。
都快哭出来的时候,却听君华交代:“因你办事最牢靠,才把你留下。有你替李姑娘跑腿,我便放心了。”
“士为知己者死”是啥感受,洮河终于体会了一把!
所以,当雪兰姐姐传话,说李姑娘吩咐,让他“留意一下卢表哥”的时候,他几乎是一蹦而起,迫不及待窜了出去,24小时不间断地监控起卢表哥来。
还别说,不过几天,就让他发现了一件大事。
“那天,卢少爷没跟着去应天,都是因为……头天晚上,在……迎春楼耽误了。” 洮河说得有些吞吞吐吐。
“迎春楼……”雪兰瞪大了眼睛,期期艾艾问道:“难道是……”
“……是的。”洮河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眼神不敢乱飘一点,语速飞快地把事情交代了。
原来一个月前,迎春楼突然空降一位色艺双绝的琴艺大家——秦宛儿。
她琴艺卓绝,貌若天仙,并且只卖艺不卖身,众多风流公子为她一掷千金,却都不得一亲芳泽……
而其貌不扬的卢宽,却独独被请去相见……
被狗屎运砸晕了的卢宽,直跟着丫头走到偶像跟前,才发现这花魁娘子,竟是自己几年前的初恋。
原来这个宛儿,是卢宽早年的贴身丫环,姿色上等,能书善画,比一般千金小姐还要出众。不过几年前怀了身子,被卢老爷一声令下,灌了碗去胎药打发了出去。
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了汴梁第一花魁,再次出现在卢宽面前。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在迎春楼的红帐内,狠狠地回顾了一番青春,然后……卢宽就没赶上第二天早上奔赴应天的大部队……
卢老爷的车一离开汴梁,卢宽把她带回了家,可韩大太太宁可把儿子打死,也不愿让他纳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妾。
所以……
“除了那天来咱们府下定,其他日子……卢少爷吃住都在迎春楼。” 洮河越说越小声……
小田气得满脸通红,雪兰也紧紧地抿住嘴唇,一言不发地在心里扎小人……
幼姜皱起眉毛,问道:“那个宛儿,查出来什么差错没?”
“九成九,都和外面传的一模一样……”洮河慢慢说道。
小田和雪兰一听,都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幼姜却挑起眉毛,饶有兴味地看向了洮河。
“只除了一点……”洮河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这可是他不眠不休,连着在迎春楼下蹲守几天的结果:“……她偷偷藏了个孩子!年龄么,和当年被落胎的那个,正好能对上!是个男孩,而且……迎春楼和卢家都无人知晓!”
幼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像宛儿这样的外室,虽让人无比膈应,却无法成为退婚的理由,不然一个善妒的帽子扣下来,吴家姑娘以后就别想再嫁人了。
而一个这样背景的庶子,就不一样了,足够成为一道“致命的把柄”。
幼姜轻轻一扬手,小田立刻奉上了两张银票。她笑着对洮河道:“君华说得没错,你做事果然可靠。”
洮河慌慌张张跪了下来,磕头道:“姑娘折煞小的了,这赏赐小的不敢接。”
“不都是赏你的,只有上面那张。另一张……”幼姜淡然笑道:“把这位秦姑娘约出来吧,我想和她喝次茶。”
雪兰闻言一惊,结结巴巴地问出了屋内众人的心声:“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幼姜淡淡一笑:“我要给她一个无法拒绝的建议。”
这个秦宛儿姑娘的出现,改变了整个事件的格局,若卢表哥只在后院里,纳几个良家妇女为妾,那么贞娘姐姐只要守好自己的嫁妆,看牢自己的院子,就不会出什么大差错。
而这个秦宛儿,不仅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绝地重生,还能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绝对是个极有决心、毅力、而且执行力超高的狠角色。
让贞娘姐姐和她正面交战,估计不出三个回合,贞娘姐姐就得领盒饭下场了。
不让两人碰面,才是贞娘姐姐唯一的活路。
见洮河还要推让,幼姜脸色一正,说道:“这是你应得的。以后还会用得着你,好好做事就行了。”
洮河感激不尽地收下了。
三天后,卢府大门口就出现了震惊全汴京的一幕:
迎春楼的头牌秦宛儿,一身粉红嫁衣,泪流满面,凄凄楚楚地跪在卢府门前,哀哀哭诉自己对卢大公子的一往情深,不求卢府明媒正娶,只求卢府给口饭吃。
韩大太太气得浑身直哆嗦,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身边的人一看不对,赶紧连轰带吓地把秦宛儿赶走了。
然后……高潮就来了。
被婆子们提着手脚扔出去的宛儿,居然转头就领了一个3、4岁的男孩回来,险些再度哭死在卢府门口,说是当年怀的孩子,早已生了下来,自己如今不计名分,不求富贵,只想让孩子认祖归宗。
眼看门口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韩大太太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后院的卢老太太,听说门口跪了个玉雪可爱的重孙子,媳妇韩氏却拦着不让进门,立即大发雷霆,说什么也要认回来。
一醒过来,就被婆婆用“不孝”大帽子砸得站都站不住的韩大太太,只好让宛儿带着孙子进了门。
如今的整个汴京城里,都在议论着卢家的不厚道。
这样的妾氏和庶子,估计东京的官宦人家里,没有谁敢把女儿嫁进去。
卢家明明知道,外甥女吴贞娘性格温和,没有依靠,居然趁着吴家刚回东京,消息闭塞,火速把婚礼给定下了!这不是明摆着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且那卢宽既有去妓院消遣的爱好,花钱必然如流水,吴家的嫁妆丰厚,说不定,也在这一层上做了打算。
这可是赤果果地宰熟啊!
“所以,卢家就只好灰溜溜地退婚啦……”吴府的后花园中,婆子甲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扫帚横着挥了半圈,豪迈地宣布道。
“唉!”听完整段八卦,婆子乙将扫帚抱入怀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其他婆子纷纷侧目,婆子丙怀疑地问道:“陈姐姐,你不会是在替卢家惋惜吧?”
婆子乙摇摇头:“自然不是,我是在替大姑娘叹气……虽说是男方有错,可这退过婚事的大家小姐,总是名声不好……要我说,大姑娘就是命太硬!”
婆子丁是个消息灵通的,她立刻笑了,说道:“这一点,各位姐姐就别担心了,咱们大姑娘呀,已经又定了门婚事,还是个举人老爷呢!配大姑娘足足够了!”
众人兴奋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是哪家的少爷?”
“他知道大姑娘被退婚吗?”
“莫不是贪咱们府的富贵!”
“怎么就看上了大姑娘?”
“大姑娘性子软弱,就是换一家,也得受欺负!”
直到“咳”的一声,众婆子才瞬间安静下来,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送幼姜和雪兰走过去。
刚要松懈下来,雪兰却折了回来,板着脸吩咐道:“姑娘说了,太闲的话,就把这园子彻底扫一遍,若是地上还有一片叶子,每人扣一个月的月钱!”
雪兰一转身,众婆子就小声嘟囔了起来:“还真拿自个儿当府里的正经主子了!”“摆什么架子,不过是个吃白饭的……”“多管什么闲事,大姑娘自己都不生气!”
雪兰快走几步追上幼姜,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何必和这些人怄气呢,不值当,也有碍姑娘的名声……”
幼姜没有说话。
她沉默地走着路,内心翻滚着阵阵怒意。
她怒这些婆子们,摆出一副同情的嘴脸,心里却幸灾乐祸着,大刺刺地对贞娘姐姐评头论足。
她也怒自己,为什么不想好后招,就出手呢?
她是成功说服了秦宛儿,让其提前将儿子暴露在整个汴京城面前。可是却为什么没有想到吴府的反应呢?
她更怒这万恶的、毫无人性的古代封建婚姻制度。
卢府主动来退婚的时候,刘大太太竟急了眼,口不择言地说道:“呀,那我们锦娘、秀娘怎么办!以后还能说上什么好人家?这婚绝不能退!不就是个妾室庶子嘛,贞娘,你就忍忍不行吗?也想想你妹妹们的前程,家人的脸面!”
若不是郭夫人在一旁反复提醒:“咱们可是堂堂侍中府啊,不要面子的吗?就这么忍气吞声嫁过去,以后还怎么在汴京立足?”
估计老太太也会和刘大太太站到统一战线上去。
刘大太太眼看拦不住,回头找了大老爷商量。
结果第二天,大老爷就带着个三十出头的落魄男子回家,把人吹得天花乱坠,什么满腹经纶,簪缨世家,身家清白……
他说得正口沫横飞,冷不丁一抬眼,见刘老太太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两眼,就已是满脸的拒绝。
他便扔出了杀手锏:“这位钱公子,可是有功名在身!十八岁便中了举,若不是婚姻运不好,几次三番都阴差阳错地退了婚,哪里轮得到贞娘?”
“功名”两字,真是古代男子最好的装饰品。
听完大儿子这番话,刘老太太立刻觉得这个钱公子顺眼多了:
不就是家里穷点么?贞娘的嫁妆丰厚,养一家子都够了!
不就是岁数大点么?年龄大的,才更会疼人呀。
不就是长得磕碜点么?难道贞娘就是天仙下凡了?
本就是退婚的女子,再挑挑拣拣,还能嫁出去么?
卢舅舅听说此事,还写了封信,说自家儿子不争气,都是他的错。但这个钱公子的亡父,正是他的同窗,钱公子也是他早年的学生,这婚事,由他来担保。
看了信,老太太终于拍板,同意了这门婚事。
等到洮河把此人的底细打听出来,一一汇报给幼姜的时候,吴钱两家要结亲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汴梁社交圈。
洮河从地上抬起头,看了眼屏风后那个秀气的身影,怯生生道:“李姑娘,要不……小的再去想想办法?”
幼姜沉吟了好久,才终于摇了摇头:“不必了。”
这钱家是个落魄高门,除了穷点之外,家里的弟妹多些之外,内院的关系倒也算干净,听说那钱公子三十多了,身边只有一个侍妾,这钱家以后,是要靠着姐姐的嫁妆过活的,总不会对姐姐太差吧?
贞娘姐姐已退了一次婚,若是再退一次,以她的性子,怕是会以自绝来谢罪。
幼姜让小田拿了个荷包,赏给洮河。
洮河感激地接下了,刚想揣进怀里,又怯生生地退了回来,说道:“多谢姑娘赏赐,可这钱,小的不能要!您上次去迎春楼,拉下的那支珠簪,到现在,小的都没找回来……”
珠簪?
幼姜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和秦宛儿喝完茶后,她刚走下酒楼,就被几个混混拦下了,言语轻挑,举止猥亵,还有一个人狞笑着,上来就扯她的纬帽,说什么:“这是哪家的贵女?竟跑来逛酒楼?想找男人么?要不要哥哥们来疼疼你?”
洮河红丝做为君华的贴身小厮,也是练过几天功夫的,却明显寡不敌众,眼看幼姜就要被人轻薄,众人正惊慌间,一个白衣少年,像从天而降一般,从酒楼上一跃而下,挡在幼姜面前,几个起落,就把混混们打得满地乱滚,七倒八歪在地上哼哼。
他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围观众人被他震住,瞬时如鸟兽状一哄而散。
“上次把我从惊马前救下的,也是公子吧?”幼姜被他挡在身后,对着他的背影低声道:“多谢公子。”
少年并不答话,冷淡地迈步离开。
幼姜向前追了一步,却又犹豫了,此人虽无恶意,却一直保持距离,似乎不愿显露身份……
地上趴着的一个混混见少年已离开,便朝幼姜爬了两步,一把抓住了幼姜的脚腕。
“啊!”幼姜小小地惊呼一声,立即抬起另一脚,狠狠地在那人手腕上踩下,那人吃不住痛,当即松开了幼姜的脚腕,幼姜一个趔趄,下一瞬,就跌入一个气息冷冽的怀抱中,与此同时,地上那人也被一脚踢起,直直地飞到街对面。
幼姜一个激灵,刚要站直身子,身后那少年却握紧她的手肘,语气阴冷低沉,附在她耳边道:“我不是说过,让姑娘不要再如此不知死活地孤身出门了么?”
说完,根本不等幼姜的回应,便把她一把抱起,扬手丢入了吴家的马车。
……
那珠簪,便是在这中间丢的。
想到此处,她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无妨,那珠簪不值什么。倒是那个白衣公子,你可有打听出来什么?”
洮河的头垂得更低了:“那日小人受了伤,那个公子又蒙了脸,小人什么都没看见……附近酒楼也打听不出任何消息……”
“那便算了,此事你莫要声张,若是夫人、君华知道了,头一个挨罚的,便是你们。你也辛苦了,赏钱是你应得的,下去吧。”
洮河走后,幼姜细想此事,不由一阵后怕:没想到,这个秦宛儿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表面上,此女被她一番威逼利诱说服,但私底下,却显然咽不下这口气,转头便派了几个混混来找她的茬儿。
耍起狠时心思狠辣,手段凌厉;在卢府门口扮可怜时,又唱作俱佳,感染力极强,这种文武双全的妾室,若是姐姐碰上了,怕是小命都保不住!
幸亏姐姐退了婚!
钱家再差,还能差过这卢家这些污糟事?
幼姜渐渐定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