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奇遇记》明月疏星

4、跳海

　　“小老弟，你的眼睛真是太漂亮了！”

　　宝爷呆呆地盯着阿黛的眼睛，由衷地说。

　　阿黛先是被吓得一骨碌从床上坐起，屈膝缩到床角，见宝爷似乎并无恶意，才飞快地打量起宝爷来，只见宝爷面如桃瓣般红润柔腻而多情，目若秋波般光亮流转而有神，唇似丹霞般绵软叠翠而含笑，头上青丝扎成一圈小辫攒至脑后，以便绾住瀑布般的漆亮长发，身穿绛色百蝶穿花轻纱绣袍，皮肤白皙，手持青红相间象牙骨雕盘龙扇，腰间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碧玉，阿黛第一感觉就是这位公子很英俊，第二感觉就是这位公子爱笑，第三感觉是这位公子似乎不怕他，与其他人不一样。

　　阿黛的警惕和防备仍未卸下：“你是谁？我在哪？”

　　宝爷连忙站直身子，拿扇子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两下道：“哦，不好意思，该打该打，忘记自我介绍了。在下林宝儿，是藤国京城人士，因为想到海上玩玩，所以随便上了这艘货船。这艘货船叫‘平安号’，据说是在藤国和洛国之间做海运生意的，咱们现在就在去洛国的海上漂着呢。小老弟，你怎么称呼？”

　　阿黛将信将疑，看一眼小漪，小漪眨了眨眼不说话，阿黛简略地答道：“我叫施黛漪。”

　　林宝儿对阿黛的眼睛很是着迷，瞅着阿黛的眼睛问：“小老弟，你的眼睛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养成的？真漂亮！”

　　阿黛被宝儿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把眼睛阖上大半，低着头道：“你不怕？”

　　恰在此时，李云推门进来，他没听到前言后语，只听到“你不怕？”三个字，便笑道：“这世上要是有什么能让宝爷害怕的那就好了！你不知道，宝爷有个外号叫‘铁胆包天’……”

　　说到这儿，阿黛没提防有人突然进来，睁眼看李云，李云见了阿黛那双睁大的蓝眼睛，登时吓得把宝儿拽到身后，想拔剑，可惜剑没带，便用两根手指指着阿黛喝问道：“你……你是人是妖！”

　　阿黛似乎被人这样当妖怪看已经习惯了，慌忙把眼睛阖上大半，垂首不语。

　　小漪见阿黛别人欺负，突然从书架上窜下来，停在阿黛肩上，张开大嘴，鼓起两只大眼盯着李云，伸长脖子大叫，大有咒骂李云或是要跟李云决斗的意思。

　　宝儿急忙走上来，拦在小漪和李云中间，按住李云的肩膀对阿黛道：“别误会，别误会，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李云，这人容易神经过敏，别理他。你快跟你的小鸟解释解释，李云没有恶意，让它别紧张。”

　　阿黛听林宝儿的语气，好似把小漪当人看，且以为他能跟鸟说话，似乎觉得人通鸟语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因此觉得这人的确跟别人不一样。但阿黛其实并不懂小漪在说什么，只用手轻轻捋着小漪的头颈和羽毛，小漪便安静了下来。

　　宝儿道：“真是神了！”说着，便往床边走。

　　李云忙拉住宝儿的衣服，示意他不要靠近。

　　宝儿拿扇子敲开李云的手，走到阿黛身边道：“不就是蓝眼睛嘛，有什么好怕的，我羡慕还来不及呢！多漂亮啊！我要是有你这么漂亮的眼睛，可要高兴死了。还有你的宠物，也别具一格，似乎通人性。小老弟，你不简单。”

　　阿黛听了这番话，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异于常人反倒成了一桩好事，只是想到丁鹏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敢轻易相信宝儿的话，又想起父亲和宝石都无着落，便下床说道：“谢谢你们救我，不过，不过我还有事，我要下船。”

　　宝儿的航海经验不多，道：“可船还没到港，怎么下船呢？”

　　阿黛吞吞吐吐地道：“船上肯定有备用的救生船。只是……我身上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不知道他们船长愿不愿借一艘小船给我。”

　　宝儿立即会意，道：“我有钱，买一艘就是了。”

　　阿黛看宝儿一身打扮就知道是个不缺钱的主儿，自己身上实在一个铜板都拿不出，又怕要是拒绝宝儿，就没法下船，于是说道：“谢谢你，等我办完了事，就还你。”

　　宝儿有心跟阿黛交朋友，但看阿黛处处客气，处处提防，便不细问阿黛要去办什么事，只说：“那，吃完早饭我们一起去找船长。”

　　阿黛担心他爹，不想多耽搁，且不想继续麻烦宝儿，虽饿得慌，仍摆手道：“不了，不了，现在就去可以吗？”

　　宝儿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也行，走吧。”

　　随后，宝儿领路，阿黛居中，李云最后，去船桥上找船长，从两旁客房中间的走廊穿过时，正逢一人光着膀子穿着短裤端着洗脸水，开门出来倒水，见了宝儿，忙笑着打招呼：“宝儿，今天你房里怎么没有鱼片粥，臊子面，煎鸡蛋，烙卷饼的味儿，还没吃早饭呢吧？”

　　宝儿道：“今儿有事，等会再吃。”

　　那人呵呵“哦”了两声，又打量阿黛。

　　阿黛连忙低头垂眸，生怕让人看见他的眼睛。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那男人没见过阿黛，又看他像昨天从天而降的那个神仙，况且通体的气派的确不俗，肩上站着一只漂亮的翠鸟，便一把握住阿黛的手臂热情地喊道：“小兄弟，酒醒了啊？”

　　阿黛被他吓得一哆嗦，险些摔了一跤，忙扶住墙壁，依然撇着头不看那人。

　　不料那人热情过头，拽着阿黛问：“小兄弟，你那骑鸟的本领是从哪学的？跟咱们说道说道。”

　　阿黛根本不知道昨天他是被海鸟抬着来到和平号上的，哪知道那人说的骑鸟是怎么回事，因此不想搭理他，推开他的手。

　　此时，小漪又以为阿黛受人欺负，伸出长喙在那人手上啄一口。

　　那人手上立即冒出血珠，先是吃了一惊，反应过来便说：“嘿！这鸟怎么回事，怎么无缘无故咬人呢？”

　　阿黛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却不敢看那人，夺路欲走。

　　那人急了，伸手抓小漪，小漪动作极为迅速，又在那人手上叮了一口，那人抓不住鸟，就抓住阿黛，扯着嗓门道：“你的鸟咬人，你就不管管？撒手就走啊！你看看，都出血了！”

　　下一刻，一排客房都听见吵闹声，纷纷开门出来看，把整条走廊都快堵住了。

　　阿黛更急得佝腰低头，使劲挣脱光膀子男人，用袖子挡着眼睛往前冲去。

　　宝儿没想到阿黛如此怕生，忙扶住阿黛，在他耳边道：“别怕，我来跟他说。”转身抓住光膀子男人的手，笑道：“钟叔，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另一边，阿黛趁宝儿不注意，掩面径直往前冲，不料被另一个壮汉拦住去路，手腕被扣住，被强行拖到钟叔这边来，耳边听那壮汉骂道：“怎么，闹完事就想跑啊！”

　　小漪见此情形，又张开大嘴，瞪起大眼朝这人嘶吼，这人见阿黛的宠物有些古怪，又见阿黛总拿袖子遮脸，心中疑惑，便猛将手一伸，竟抓住了小漪，小漪嘎嘎哑声求救。

　　阿黛急怒攻心，瞪着壮汉，摔袖大喝一声道：“放开它！”

　　众人一见阿黛那双翠蓝的眼睛，和满脸的怒气，都被吓愣了。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一声：“妖怪啊！”

　　众人登时吓得拔腿就跑，缩进了各自房间里，有个小孩更是吓得尖叫找不着方向，哭得乱转，钟叔脚软倒地，手里的洗脸水全泼在脸上，壮汉举着双手，屏声静气一动不敢动。

　　阿黛从壮汉手里抢过小漪，小漪已被壮汉紧张得掐死了，阿黛看也不看壮汉一眼，两手捧着小漪穿过走廊轻轻地走了。

　　宝儿和李云连忙追上，宝儿追上来与阿黛并肩，安慰道：“不用理他们，那些人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愚民，你是什么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阿黛仰起头，看一眼宝儿，见宝儿说得很严肃认真，心里虽不赞同，面上却点了点头，毕竟他还指望这个林宝儿买船呢。两手捧着小漪到船舷边，闭着眼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小漪的额头，默哀半炷香的工夫，方松手把小漪葬入海里。

　　自从那一声“妖怪”喊出，阿黛走到哪都如入无人之境，商客唯恐避之不及，来至船桥上，船长已听说了阿黛的怪事，巴不得阿黛快滚蛋，都不愿接见阿黛。

　　宝儿只得一边安抚阿黛，一边自己去找船长，说要买船。船长虽觉卖救生船风险很大，但宝儿在船上几个月颇有人缘，且他的穿衣打扮一看就是有背景的人，何况买船出价不低，船长也就应了。

　　阿黛得了船，都没人敢帮他下放到海面，阿黛只得请宝儿帮忙。在阿黛的指示下，李云慢慢反转绞索的辘轳，阿黛和宝儿各拉船头和船尾的吊索，把小船放入海中。

　　船行海面，海风吹着阿黛和宝儿的长发长袍上下翻飞。

　　宝儿一边拉绳索，一边对阿黛道：“小老弟，我有个不情之请，虽然唐突，但要是不说，我怕睡不着觉。”

　　阿黛道：“你说吧！”

　　宝儿不太好意思直接开口问，拐个弯问道：“你一个人下海，不怕吗？”

　　阿黛道：“有一点，要是遇到大风大浪，这小船怕经不住。”

　　宝儿喜道：“那我们一起去怎么样？也好有个照应。”

　　阿黛心里不愿意，怕宝儿像丁鹏一样打歪主意，但又想到宝儿毕竟帮助过他，又不知如何拒绝，便问：“海里很危险，你去做什么？”

　　宝儿突然松手去取腰间的扇套，那船猛地朝外荡出去，阿黛猝不及防，险些被小船拉得坠入海中，宝儿吓一跳，连忙道歉，待船荡回来，连忙拽紧绳子，才抽出扇子，展开来，给阿黛看。

　　阿黛看那扇面，画着一丛绿叶红花，旁边还有四个字，阿黛看完了，不明所以地又看宝儿。宝儿又把扇面翻过来，阿黛再看，另一面画着青天之上有一条大白恶龙，张着血盆大口，似有吞吐天地的气魄。阿黛仍不知何意。

　　宝儿轻轻问道：“你不识字？”

　　阿黛摇摇头。

　　宝儿释然，又笑道：“没事，我说给你听也是一样的。花的这一面是蔷薇花，四个字写的是‘年轻真好’。龙的那一面，其实是个‘狂’字，是龙的身子盘绕形成的。我爹跟我说，少年郎趁年轻就应该去疯一疯，狂一狂，等到老了才收得住心去干大事。不是有句话叫年少轻狂吗？年少不轻狂，岂不是枉做少年郎吗？我这次出海，就是冲着冒险而来的，越是危险，我就越想去。”

　　李云补充道：“宝爷‘铁胆包天’的外号就是这么来的。施公子要是有兴趣听宝爷那些疯狂事迹，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阿黛心里莫名有些羡慕，嘴上却不答话，默默地往下放船。

　　宝儿以为阿黛在思考，便不催促，也默默地拉绳索。

　　小船即将触到海面，阿黛才指着头顶上一个下压的机关道：“我数一二三，我们俩同时剪断绳索，注意一定要同时，否则会翻船。”

　　宝儿忙道：“好！”

　　阿黛倒数：“一、二、三！”

　　咔嚓！船头船尾两根绞索被机关剪断，小船哗的一声掉入海面，激起朵朵浪花。通常情况下，放下救生船时，大船都是停止的，但阿黛不受待见，船长不愿为他停船，因此小船刚落入水面，就朝货船后方漂去。

　　阿黛走到船舷边，准备跳水。

　　宝儿急忙问：“哎，小老弟，这么高你就直接跳啊？”

　　阿黛道：“没事，我经常这么跳的。”说着就屈膝要跳。

　　宝儿又道：“哎，小老弟，我刚才的问题，你怎么说？”

　　阿黛道：“你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去疯狂吧。”

　　阿黛说完，纵身往海里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