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奇遇记》明月疏星

3、相遇

　　缠住阿黛的并不是普通的水草，而是青蛇狸藻。

　　青蛇狸藻是一种肉食植物，茎和叶都是青色，像青蛇，因此得名。

　　青蛇狸藻的花是绿色的，茎细叶大，在深海中漂游，根和茎两头生长，若遇浅海，三四年就可在海底扎根，若遇万丈深海，则要几十年才能长到海底。

　　这种海藻是群居植物，要么不长，要长就会长满七八里的海域，越接近海面，茎叶就越密集。他们一年四季都会开花，这些花可以吞吐海水，从而发出声响，这种声响被称为“歌”，青蛇狸藻就是依靠“歌声”吸引“猎物”。

　　青蛇狸藻的猎物以大型动物为主，如海豚、海狮、海牛，海獭或幼年的鲨鱼、鲸鱼等。这些猎物游入海藻区域，海藻就会自动结网，将猎物网住，然后成千上万的海藻先用叶子一层一层地贴在猎物身上，再用茎包扎猎物，像包粽子一样把猎物完全包裹。经年累月，猎物就会慢慢死去、并在海藻叶子上的黏液催化下腐化成汁液，继而被海藻吸收消化。

　　几个月或几年以后，猎物消化完毕，青蛇海藻会吐出骨头。

　　这些骨头并不是直接沉入海底，而是被食骨蠕虫接手，有些食骨蠕虫会在海藻区选个地方寄存骨头，有些会拖着骨头另寻去处，然后在骨头中钻孔，吸取其中的营养物质，直至把骨头完全消化。

　　眼下，阿黛失去知觉，长发和衣袍在水里漂飞着沉入海里，先是脚被一棵海藻的茎缠住，接着就被往下拖。海藻想把阿黛当做猎物拖到网里，实施包裹，然后吞食。

　　然而，就在海藻们得意之时，天空中数千只鲣鸟纷纷钻入水中，啄食青蛇海藻！

　　鲣鸟以捕食海中小鱼为生，他们从高空中收敛翅膀跳水时，钻入水中那一刹那的速度可达到弓箭速度的一半，加上他们脚上有蹼，因此可在水中快速游走，追捕鱼类。

　　而青蛇狸藻之所以偏爱大型猎物，一是因为大型猎物不易从网孔中挣脱，二是因为大型猎物反应较为迟钝，往往入网后才发觉。

　　鲣鸟则不同，一钻入水中，便啄断海藻的茎叶，游了开去，再啄断另一棵海藻，又游了开去，海藻根本来不及结网。一时间，海藻区好似被炮弹袭击，片刻就被炸得枝断叶残，花败茎裂，枝叶破碎地漂浮到了海面上。

　　有几只鲣鸟啄断缠绕阿黛的海藻，帮阿黛挣脱束缚，接着便有几十只鲣鸟游到阿黛身旁，把阿黛平放，又有几只游到阿黛身下，把阿黛往上顶，顶出了海面！

　　与此同时，海里另外还有几个莲花号的水手因抢夺宝石，落入海中，鲣鸟们却置若罔闻，任凭那些水手在海藻网里垂死挣扎。

　　阿黛浮出水面后并未立刻醒来，得亏宝石不在他身上，雷弘、朱俊、丁鹏等人也就不来骚扰他。鲣鸟们“嘎嘎”叫了几声，空中便有十只信天翁飞下来，用弯嘴咬住阿黛的衣服裤子，把阿黛拎出了水面，之后鲣鸟托住阿黛，阿黛仰面朝天，手脚展开成“大”字型，被二十多只大海鸟“抬”到了半空中！

　　前面小漪领头，千百只海鸟护驾，抬着阿黛在海面十几丈高空，四平八稳地朝东北方翱翔。海鸟大多长年累月在海面上飞行寻找食物，练就了持久的耐力和风一般的速度，没多久就飞到了一艘货船附近。

　　货船很大，甲板上井井有条地摆放着几百个货箱，百余号人见此情景，都争先恐后地趴到船舷边的栏杆上围观。

　　“天上是不是有个人在飞？”

　　“鸟抬人？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种事，也算值了！”

　　“哎哎哎，是不是朝咱们这船上飞来了？”

　　“莫不是妖怪吧！虽说世上没有妖魔鬼怪，但这也太离奇了！”

　　“快赶走！快赶走！”

　　这么一起哄，就把舆论带向了抵制妖怪登船的方向，众人挥手驱赶鸟群，甚至有尚武者开始掏出弓箭来射阿黛。

　　此时，一个少年急忙按下那武者的弓箭，抱拳道：“各位，各位！先不要急！”

　　众人打量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面相英俊儒雅，嘴角常笑，身着竹色轻袍，手持折扇，腰悬美玉，一看便知是个有学问的读书人。

　　少年抱拳又道：“大家看！天上那人一动不动，看起来像在睡觉。你们想想看，妖怪一般都是在土里或者在水里，怎么会在天上呢？天上飞的一般都是神仙嘛！所以，在下认为，这位神仙肯定是困了，想在咱们船上借地方休息休息，大家不要慌！让他下来！”

　　少年此话一出，倒是颇能安定人心，舆论顷刻间转成了：“既然是神仙，那就看看吧！”

　　小漪倒不管船上的争吵，率先在货船的望楼上的平台上落脚。

　　少年见了，对他身后另一个少年道：“李云，我们上去看看。”

　　李云看起来比较谨慎，道：“宝爷，要不咱先等等再上去，万一他真是个妖怪，可就不好办了。”

　　宝爷道：“是妖怪正好！正合我心意！”说着，已哼着曲儿撒腿跑了。

　　李云很显然颇为了解这位宝爷，知道劝不住，索性不劝，把剑拔了出来，跟在宝爷身后，朝望楼跑去。

　　宝爷进入望楼，悄悄爬上梯子，轻轻支起顶盖的一条缝，只见信天翁和鲣鸟衔着阿黛的衣服飞来，然后缓缓悬停在平台上，又见小漪用尖嘴在平台上敲了敲，信天翁和鲣鸟便扑腾着翅膀，慢慢地把阿黛放下来。

　　不料，鸟儿不识地方，平台又不大，顶盖又是开在居中位置，鸟儿只好把阿黛放在顶盖上，这就恰好把顶盖盖上了，挡住了宝爷的视线。

　　“嘿！神了！鸟儿还怕偷窥？”宝爷道。

　　宝爷再推顶盖，已被阿黛压住，哪里推得动，下一刻，宝爷听到一阵“喔喔啯啯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又响起一阵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猜想鸟儿打了声招呼，离开了。宝爷想着那位仙人在睡觉，便在盖板下面敲了三下，意思是想让仙人行个方便，让他上去看看，忽而听到盖板上也传来咚咚咚三声回应，接着又有三声啾啾啾鸟叫声，宝爷指着盖板道：“外面是不是有只鸟儿跟我们说话呢？”

　　李云满脸嫌弃，道：“就那啾啾啾三声啊？说了啥呢？”

　　“那肯定是请我们上去的意思了。”宝爷笑道，一边耸肩用力把盖板顶开了，把阿黛推得滚到了旁边。

　　宝爷跳上平台，见阿黛趴在平台上，便对小漪道：“你家主人这是怎么了？喝醉了？”

　　小漪梗着脖子叽叽叫。

　　李云跳上来问：“这回它说啥呢？”

　　宝爷想了想道：“翠鸟刚才说：‘你说得对！’”

　　李云做个“哦”的口型。

　　宝爷低头拍阿黛的肩，道：“老神仙，醒醒了！天亮了！”见阿黛没反应，又重重推了阿黛两下，道：“神仙哥哥，起来！咱继续喝！再大战三百回合！”

　　阿黛还是没反应。

　　宝爷只好把阿黛掰转来，阿黛的容颜便展现在宝爷眼前，宝爷愣了愣道：“原来是个俊俏的小兄弟，看起来是个人，不是神仙！不过，他衣服是湿的，嘴唇发白，难道淹死了？”

　　宝爷连忙探阿黛的鼻息，幸好还有一口气，这才把阿黛扶起，扛到肩上。

　　李云道：“宝爷，我来吧！”

　　宝爷正色道：“你先下去，捣碎三颗回魂丹，用开水煮化，端到我房间里来。”

　　李云答应着去了。

　　宝爷背着阿黛下望楼，穿过甲板和客房时，同船的商客武人都来围观，见是个“醉酒”的凡人，都没多大兴趣，各自散了。

　　两人回房间，小漪也跟了来，房间里有床、窗下有书桌、文房四宝、书架、还有一张餐桌，几把椅子，餐桌上有一个铜火锅。宝爷把阿黛放到床上，回想刚才把阿黛扛在肩上走了百十来步，阿黛并没有吐出积水，终不放心，便在阿黛手下放个枕头替他诊脉，听脉象倒是平稳，只是比常人慢一些，再看耳鼻喉并无积水，也无淤血。

　　宝爷又撑开阿黛的眼睑，想看阿黛的眼睛是否充血肿胀，突见阿黛的眼瞳是翠蓝色，猛然间吓得急忙退后，被椅子绊得摔在地上。

　　宝爷以为是幻觉，定了定神，慢慢走到阿黛身边，再一次缓缓掀开阿黛的眼皮，看仔细了，还真是蓝色！真是稀罕！宝爷又揭开另一只眼睛也看了，也是夺人眼球的翠蓝色。宝爷松了口气，自言自语笑道：“小老弟，看来我猜对了，你肯定是个神仙！”

　　下一刻，李云端着回魂丹进来，宝爷拿勺子喂给阿黛，等了半个时辰，阿黛依然未醒。等到天黑，阿黛还是没醒。

　　李云敲门进来问：“宝爷，你怎么对这个小兄弟这么上心呢？”

　　宝爷道：“我就想看看他的眼睛，看他睁开眼睛是什么样儿。”

　　李云道：“宝爷不愧是好奇宝宝，明天看不行，非得守着？”

　　宝爷道：“我就想看他睁眼那一刹那，那才是最有趣的。”

　　李云道：“要不我守着他，他快醒了我再叫您来看？”

　　宝爷道：“这回魂丹有奇效，随时都可能会醒，你去叫哪来得及。”

　　不久后，李云端了两碗羊汤面进来，道：“还没醒吗？宝爷您先吃饭吧，吃饱了再看。”

　　宝爷本想说“不吃”，忽闻羊汤面浓香扑鼻，忍不住伸个懒腰道：“拿过来，我一边看，一边吃。”

　　吃完了面，宝爷魔怔似的又继续目不转睛地看阿黛，把阿黛每一根发丝和脸上每一道肌理纹路都看了个遍，太阳穴红肿处也细细看了，还不见阿黛醒来，不禁有些着急，叫了两声“小老弟”也不见任何反应，便把凳子转过来，下巴靠在椅背上，软哈哈地趴着看阿黛。

　　一夜过去了，阿黛依旧安安静静地睡着。

　　宝爷也就安安静静地看着，几次差一点瞌睡过去，都从椅子上惊醒，继续守着。李云几次来劝他睡觉，宝爷都说：“我就不信他不醒来，我还非得看他睁眼那一刹那不可。”

　　直到中午，阿黛才终于有反应。

　　阿黛先是皱眉头，接着双腿抽搐般猛蹬，似乎要蹬脱什么东西，然后举手去摸太阳穴，似乎穴位还在疼痛。

　　宝爷立马来了兴致，从座椅上弹起，站到床边，等着阿黛睁眼，手指覆在阿黛额头上试体温，轻轻唤道：“小老弟，醒醒。”

　　阿黛刚才其实是在做噩梦，以为那些可怕的水草还缠着他，梦中以为额头上的手是水草，急忙双手并用地乱拍乱抓，吓得睁开了眼睛。

　　这一瞬，两人近距离四目相对，同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