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奇遇记》明月疏星

5、划船

　　阿黛合拢双掌举过头顶，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像只鲣鸟一样，直钻进水面以下两三丈深，将水中的鱼儿龟儿蟹儿吓得四散游走躲避。

　　阿黛在水下看准了救生船的位置，朝那边潜水过去，海水很清澈，浅海处在阳光照射下也很明亮，但视线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膜，看不太远。

　　阿黛前后左右都看了看，水下并没有青蛇狸藻，心下略安定，潜水约有半盏茶的工夫，阿黛只觉呼吸受阻，浮上海面大口吸收新鲜空气，朝小船游过去。

　　阿黛一进入海里，就觉得特别自由。

　　在海里不用看别人异样的眼神，不用跟人交流，就像一条鱼，想怎么过就怎么过，阿黛自由自在地仰泳，蛙泳，蝶泳，爬泳，游到小船边。

　　上船后，阿黛打量小船，船身是黑色，形状像一片中间凹进去的树叶，船头船尾各有甲板，甲板与船舱有台阶相连，可供落座，船舱中固定着两把船桨，还有个箱子，阿黛打开箱子看，里面是一些应急用的淡水和干粮。

　　阿黛吃了点干牛肉和鱿鱼丝后，将两把船桨拆下来，装在船舷上，左右手各持一桨，摇船往前漂去。

　　然而，往哪去呢？

　　四野渺茫全是水，太阳就在头顶，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且他昏睡了一整天，货船早已驶出几百里了，航道也不知转了几个弯，匆匆下船又没有罗盘，哪里找得到方向。可恨的是，小漪不幸去世，要是有它在，肯定可以轻松找到莲花号遇难的位置。

　　阿黛心想，不管了，先往前开，四处搜搜看。

　　刚划两下桨，阿黛就听见海里不远处有人高声喊：“救命啊！救命啊！有东西咬我的脚！”

　　阿黛回头看，有两人正在水里挣扎，两只手乱挥乱拍，水花四溅，阿黛急忙调转船头把船开过去，走近了看时，可不正是林宝儿和李云。

　　宝儿笑道：“小老弟，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说着，喜滋滋地朝小船游过来，很显然，他是假装的。

　　阿黛见货船已去远了，附近又没有其他船只，又见宝儿和李云游水的姿势并不十分娴熟，只得伸手拽他两人上船，见他两人浑身湿漉漉的滴着水，头发早已散得打结，胡乱贴在脸上，阿黛也不想多说什么，在船尾的台阶上坐定，摇船前进。

　　宝儿忙讪笑道：“小老弟，你歇会儿，我们来划桨。”

　　宝儿说着，就来抢阿黛手里的船桨。

　　阿黛素来不喜欢跟人争执，见宝儿来抢就让他抢去好了，自己走到了船头上的台阶上坐了。

　　李云连忙又要争夺宝儿手里的桨，宝儿不给。

　　阿黛不想看他们争抢，又觉得既然大家在一条船上，怎么也得相处几天，便转头看远处的海和天，道：“你们叫我阿黛吧，叫小老弟，怪难听的。”

　　宝儿道：“没问题，阿黛，你叫我宝儿就行。旁边这位，你就叫他李云或者厨子，他是我专门带来给我做饭的。”

　　阿黛轻轻“嗯”了一声。

　　李云趁机硬从宝儿手里抢了一把船桨过去，挨着宝儿坐下一起划桨。李云一边划桨一边说：“这小船上没火没柴又没锅，再想吃我做的饭菜，可就难了！”

　　两人划桨，那船竟在海里原地打转。

　　阿黛着急地道：“还是我来划吧。”

　　宝儿忙道：“别！你教我们。”

　　阿黛起身看他们俩划船，看了两眼就找到了问题所在，道：“你们俩划的时候要保持一致，包括船桨入水和出水时间，划桨的力道，角度以及桨叶的方向都要一样，船才会朝前走。”

　　宝儿和李云两人又试了几划，小船还是团团转，左右乱颠。

　　阿黛道：“还是我来吧！”

　　宝儿不乐意，他自认为厚着脸皮上了船，哪里还有让阿黛出力的道理，便对李云道：“你起开，我一个人试试！”

　　李云只好把船桨给宝儿，起身站在中间。

　　宝儿学得倒是挺快，他一个人划桨，小船果真能走直线了。

　　小船驶出几十丈，阿黛嫌它太慢了，想催促，又看宝儿划得很卖力，不好意思催，只得说：“你把桨尾抬高一点，摇起来会快些，而且也不像现在这么吃力。另外你的腰不要这么硬，前倾、后仰和左右扭腰的时候软一点，幅度大一点，手和腰同时使力，这样手能省力，人也轻松。”

　　宝儿照着阿黛的指导试了试，并没有多大改善。

　　阿黛看宝儿的手臂很壮实，肌肉很多，却直挺挺的，像不会转弯的铁棒，再看他的腰，一看就很有力，但也是硬邦邦的，像根铁柱。阿黛心想，这人太刚硬了，一时半刻学不会使巧劲儿，便又想说：“还是我来吧！”

　　谁知宝儿抢先说道：“阿黛，要不你帮忙示范示范，这划船的巧劲儿就跟练武攻是一样的道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阿黛巴不得自己划，也不答话，从宝儿手里接过双桨就划起来，果然那船在水面上好似浑不着水似的滑行起来，真是又快又稳。

　　宝儿仔细看阿黛的动作，阿黛的桨叶只没入水中大约半臂深，至桨叶划过臀部以后，再自然而然地扭转一下桨尾，那桨出水时也就不受阻力，极易出水。另外，阿黛整个身体的动作幅度很大，前倾时手几乎能摸到脚趾头，后仰时几乎躺平了，手臂一会完全伸直，一会完全收拢到下巴处。

　　再看阿黛的腰，软得就像没有骨头，前倾后仰扭动都毫不费力。宝儿看得入迷，抬头再看阿黛的脸，见他蓝蓝的大眼睛，俊秀的心形脸上不太快乐的表情，被风吹得飞扬的秀发，有那么一瞬间，宝儿把阿黛当成了女孩，忙稳定心神，道：“我再试试。”

　　阿黛道：“没事，我来吧。”

　　宝儿道：“我们俩一起划一会，等我划熟了，我们再交替着划，这样也好省些力气，让小船保持速度。”

　　阿黛不太擅长拒绝，只得点头。

　　于是宝儿在阿黛右手边坐下，没想到宝儿的体重比阿黛重很多，他一坐下，船就往右边倾斜，吓得李云惊叫道：“宝爷，你太重了，往中间坐一点！”

　　宝儿便往阿黛那边挪了挪。

　　阿黛道：“我喊号子，我们一起摇。”

　　宝儿道：“好，先喊慢一点，我好先适应适应。”

　　阿黛便喊：“准备！……放！……起！……放！……起！……”

　　两人同时把桨放入水中，同时从水中起上船桨，起初虽能同时起放船桨，但两边桨叶入水深浅不一，船又开始兜大圈子，宝儿握住阿黛的船桨道：“阿黛，你再摇，我感受一下你的角度。”

　　阿黛边摇边喊号子。

　　宝儿一人摇两支桨，被阿黛带着前倾后仰扭腰，得益于他比阿黛高，手长脚长，倒不至于要像阿黛那么大幅度，摸清了规律，宝儿松手道：“我懂了，喊快点，咱们出发！”

　　阿黛求之不得，逐渐加快号令，宝儿果然能跟得上节拍，小船像燕子一样越飞越快，不一时，已驶出几十里。

　　宝儿登船是来探险的，并没有具体的目的地，今天学会了划船技巧已使他很高兴了，打量身边的阿黛，见他脸色阴沉，比先前更着急，因问：“阿黛，你在找什么吗？”

　　阿黛此时的心情除了焦急，还有些厌烦，他把宝儿和李云是当做累赘看待的，不想跟他们有太多瓜葛，因此强打起精神答道：“我没事。”

　　宝儿道：“你歇会，我来划。”

　　“好。”阿黛说完，起身走到了船头的甲板上，背着宝儿和李云，朝海面上张望，寻找莲花号残骸。

　　李云道：“我好饿啊，宝爷你饿不饿？”说着，就掀开柜子找吃的。

　　宝儿制止道：“你怎么未经船长同意就擅自翻箱倒柜起来，没礼貌！”

　　李云的心，跟和平号上那些人一样，是把阿黛当妖怪看待的，道：“这船是宝爷您买的，您就是船长，咱俩的交情吃您船上点东西还不乐意了？”

　　李云说着，拣了块牛肉啃起来，不料那肉太干了，很硬，李云咬一口咬不动，随手就扔进了海里，不一会就有一大群海鱼游来争抢那块牛肉干。

　　宝儿道：“你闭嘴！船送给了阿黛，那就是阿黛的！”又对阿黛道：“阿黛，你别见怪，李云是个厨子，贪嘴！就让他吃点可以吗？你自己也两天没吃东西了，也一起吃点吧。”

　　阿黛道：“我吃过了。李大哥说得对，这船是你的，你做主。”

　　宝儿忙说：“我这刚学会划船，就叛乱当船长，不合适！”

　　阿黛一听“叛乱”两个字，就想起莲花号上发生的事，雷弘和朱俊、丁鹏等人突然对船长发难，争抢宝石，何尝不是一场叛乱。如今听宝儿无心说出“叛乱”二字，又见李云眼神躲躲闪闪的，鬼知道他们他们是不是冲着倾心石来的！

　　阿黛想到这里，语气情不自禁冷了许多，道：“那就好！”

　　宝儿也就不敢再多说。

　　之后，阿黛、宝儿和李云交替划船，太阳渐渐西落。

　　宝儿不太喜欢这种沉闷的气氛，想找点话来说，见阿黛淡淡的不愿搭理，又不便弃阿黛不顾，单独与李云聊天，只得摇桨时找些闲话来说：“阿黛，你在海上这么多年，见过海怪吗？”

　　“没见过。”阿黛言简意赅。

　　“那你觉得海里有海怪吗？”

　　“不知道。”

　　“我觉得有，你看这海广阔无垠，深不见底，千万年下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孕育不出来？要知道普天之下，海洋面积是陆地面积的四五倍，陆地上还能长出恐龙、狼人，九尾狐、狻猊、会飞的蚂蚁，会说话的鹦鹉、吃虫子的草，那海里肯定能长出更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比如鲸，据说最大的鲸比皇宫还大，一口能吃下几万只鱼虾，更别提古书上说的鲲，水猴，九头蛇，多面蜥蜴了。我在陆地上真的见过火凤凰，陆上蛟，吃虫子的草，会飞的蚂蚁，也见过比船还粗的蟒蛇，所以想下海看看有没有其他怪兽，能让我饱饱眼福。”

　　李云显然早听惯了宝儿这种论调，坐在台阶上眯着眼睡了。

　　阿黛则对宝儿的说辞兴趣不大，只说：“我还是希望咱们别遇上的好。”

　　闲扯着，太阳已落到地平线上，真正的一半在天上，一半在海里，下半截荡荡悠悠的，就好像太阳在海里洗澡一样。宝儿环顾四周，就好似整片海洋都在他的屁股底下，他们三人和小船就处于整片海域的最高处，这种感觉特别奇异，让他既觉得新鲜，又觉得异常恐怖，就好像小船被一根针尖顶着在空中飞翔，一不留神就会翻船摔下去。

　　随着太阳落水，天地逐渐暗淡，直至完全漆黑，气温也开始降低。

　　海风阵阵，刮得宝儿肌体生寒，他感觉自己像置身于一只大手之中，而那只无形的手正在逐渐握紧拳头，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形的压迫感使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绷紧了浑身肌肉，这种渺小感危险感让他兴奋地心尖儿发颤。

　　阿黛靠着箱子在船舱里睡了。

　　李云也睡着了，打着呼噜。

　　宝儿慢慢地摇着桨，在黑暗里穿行，千万里的海洋与天空完全被黑暗笼罩，千万里海域除了无情的海浪声，没有一点活物的声响，自己就像一只被倒扣在锅里的虫子，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幸好有一点点月色和星光，否则他会以为自己到了幽冥地府。

　　不知几时几刻，宝儿似乎听到游水声，海里有东西在跟他的船。宝儿把船停下，回头往海里看去，微弱的月光下，宝儿看见黑沉沉的海面上有一排鳍。那鳍看起来又厚又硬，耸出水面七寸高，澌澌地排水而来。

　　宝儿心里既怕且喜，从靴桶里拔出匕首，恰在此时，一只老虎大小的猛兽突然跳上船尾，两眼冒着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