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奇遇记》明月疏星

2、宝石

　　漂在海上，整年整月所见的都是一样的海，一样的人，因此极少有人关心今天是几月几号，自己身在何地何方。

　　“莲花号”上五十六个人，只有施正恩每过一天，都会在黄历上打个勾。

　　这一天清早，鸟屎已清理得差不多了，施正恩翻开黄历发现，不知不觉离阿黛的生日已过了七天了，正在感叹日子过得真快，船舱下看管物资供应的水手来报说，粮米将尽，需要补给。

　　施正恩带领的这群海盗日子过得很悠闲，平时无事漂在海上，不是喝酒吃肉吹牛晒太阳，就是下海潜水摸鱼喂海豚，无聊时吓唬吓唬来往的商船，见到货船就劫货，见到富商就劫财，靠近海岛或是海岸，就上岸充大款挥霍银钱，或逛窑子，或赌博，或看戏，或暴食买醉，大都得过且过，及时行乐。

　　粮米将尽，自然要靠打劫商船来“补给”。

　　施正恩把丁鹏叫到船桥里来，吩咐他爬到桅杆上的守望台留意来往船只，一旦发现猎物就立即示警。

　　丁鹏比阿黛小一岁，也喜欢跟着劫船玩，领了望远镜乐乐呵呵地去了。他先去阿黛房里预告，让阿黛准备看好戏。

　　阿黛住在二楼靠船尾的房间里，房间不大，床占了大部分面积，另有一张长条藤椅，一个画架、颜料和画笔，及一把竹座椅，一个鸟笼、一个鱼缸，除了煮饭煮菜和吃饭以外，阿黛喜欢在房间里待着，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临窗看海和静坐发呆，有时也会画画或钓鱼，有时也会下海冲浪，或跟海鱼比赛游泳，无聊时则会跟小漪说些心事。

　　阿黛的心事无非两件：一是自己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二是小漪为什么就不能变做人形陪他说话。

　　丁鹏是阿黛唯一愿意交谈的人，阿黛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妖怪，丁鹏却真心觉得他不是。此时听丁鹏说又要劫船，阿黛完全提不起兴趣，也懒得接丁鹏的话。阿黛是这条船上唯一对劫船不热衷的人，所以他虽然愿意跟丁鹏说话，却从来没把丁鹏当朋友。

　　阿黛没有朋友。

　　静静地过了两天，外面没什么动静，阿黛乐得逍遥，偶尔见海鸟栖在他窗前，他会把小漪从海里叼上来的小鱼儿，拿来分一点给它们，小漪倒不生气。

　　至第三天，“猎物”出现了。

　　阿黛在房间里听到丁鹏在眺望台上兴奋地大喊：“船长，东北方有货船！东北方！大约五十里！有货船！大货船！”

　　紧接着阿黛就感觉到莲花号调转船头，扬帆加速朝东北方前进，阿黛不去理会外面闹哄哄的喧嚣声，自顾自地在画架前坐下，拿起笔望着窗外作起画来。他的画作大多是蓝天白云，有时有鸟，有时有鱼，但都带着窗框，好似关在笼子里的人通过窗户窥探外面的世界。

　　船越来越快，海风从窗户外吹进来，吹得小漪几乎站不稳，钻进了鸟笼里，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想必是离猎物越来越近了。

　　“还有十里！”丁鹏又高喊。

　　突然，船底“嘭”一声巨响，阿黛和画架随之侧翻在地！颜料、画笔、鸟笼、鱼缸等物尽数跌落到地板上！七彩颜料眨眼将小小一间房涂得像打碎的彩虹，红一块，白一块。

　　“触礁了！船长！水进船舱里来了！！！”不一会儿，甲板下的船员都爬到甲板上，朝着船桥上喊。

　　阿黛吃了一惊，按理来说，船行海面，距离海底达千万丈，怎么可能有礁石突出这么高？又想，战船如此高速行驶，无论撞上的是什么，哪怕一条鱼，船体都有可能会严重受损。不过阿黛并不担心，他相信他爹和水手们有能力修好战船。

　　果然，阿黛随后就听到施正恩发令道：“老雷，老朱，你们立即带人修补漏洞！丁鹏，你先带人去把干粮、食材和淡水搬到甲板上来！我马上下来！”

　　阿黛起身捡起鸟笼挂好，正准备捡起画架继续作画时，画架竟往床底滑去！——船头进水过多，在往下栽！阿黛心中莫名恐惧，正要开门下船舱去看，施正恩恰巧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施正恩把房间的门反锁，从怀里摸出一颗石头递给阿黛道：“阿黛，今天可能会有大事发生，要是爹死了，你务必保管好这枚宝石。”

　　阿黛见那颗宝石大约有鸟蛋大小，却不是圆的，也不润滑，而是一块上下两头尖，中间粗壮，凹凸不平的深青色石头，看不出有何奇异之处。阿黛不认得是何物，便不接，只问：“这块石头是干什么用的？”

　　施正恩很着急，拿起阿黛的手，把宝石拍在阿黛手里，道：“这块宝石名叫‘倾心石’，具体用途我也不知道，但它能帮你找到你娘。你听着，务必把它保管好了！谁问你要，都不要给他！”说着，就要开门下楼去指挥补船。

　　阿黛近看那颗“倾心石”，才发现宝石很沉，上面的纹路极为细腻，整体看上去，上半部分雕刻的似乎是一座山，下半部分似乎是山的倒影，却又不太对称。石头并不透明，一缕细线从“山腹”穿过“山尖”露出来，方便把宝石挂在脖子上，那缕细线既非丝亦非绒，看不出材质，却柔韧异常。

　　阿黛道：“这颗石头怎么会跟娘有关呢？你不是说我出生一个月，娘就死了吗？怎么又突然让我去找她？”

　　船员在楼下大声催促道：“船长！你怎么还不下来！船舱进水太快，马上要沉了！怎么办？”

　　施正恩只好长话多说道：“你娘没死，你娘生你后身子弱，在千禧港看病的时候，被一个富家子弟抢去了。爹这十几年每年都会在千禧港停留几日，就是想打听你娘的下落，只可惜一点消息也没打听到。爹今天要是死了，你就拿着倾心石去找她，你娘虽不认得你，但她认得这块石头。”

　　阿黛此时满脑子疑团，还有许多问题要问，施正恩却已打开房门，往外走去。

　　门一打开，施正恩突然定住了脚步，举起双手，死盯着门外。

　　阿黛走到门边来看，只见雷弘举着尖刀正对着施正恩的咽喉，阿黛急忙把宝石藏进怀里。

　　雷弘道：“把宝石给我，我不杀你。”

　　雷弘在门外早把屋里的对话听在耳里，说话时拿怪眼瞪着施正恩，舔着嘴唇，杀气腾腾。

　　施正恩倒不惧，问道：“老雷，这块小石头既不能卖钱，又不能下酒的，你要它做什么？不如让你侄儿保管着，等他找到他娘，再送给你。眼下咱们补船要紧，再耽搁咱们都得死在海里了。”

　　“你少废话！老子早就看你们父子俩不顺眼了！一个畏畏缩缩，一个妖里妖气，既然大家早晚都是死，老子就先把你们砍了！”雷弘说着，已把尖刀挺近半尺，朝施正恩喉咙刺去。

　　施正恩急忙半蹲身体，突然猛向前扑，双手箍住雷弘的腰，将雷弘扑倒在地，嘴里喊道：“阿黛！快走！上救生船，离开这儿！”

　　阿黛急忙跃出房间，往楼下跑，同时听雷弘一边扭打一边骂施正恩：“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那块石头消失了几百年，早就听说在你手里，你以为我给你做副手图的是什么？我就是为这块石头来的！今天你不给我，就得死！”

　　施正恩性格虽软弱，打架倒是不含糊，几招下来，已把雷弘的刀抢了过去，道：“那些都是传说！当不得真！我早就试过了！不灵！”

　　雷弘吃准了施正恩不敢杀他，又打不过，便弃了施正恩，纵身从楼上跳了下去。

　　阿黛下楼梯正下到一半，突然被雷弘撞得摔到了甲板上。

　　雷弘话不多说，一手掐着阿黛的脖子，一手抡起拳头就朝阿黛面门砸去，以报几年来憋的怒气。

　　小漪早已飞出鸟笼，在高处见了阿黛即将被打，急忙窜了过去，如箭一般在雷弘拳头上使劲啄了两口。

　　雷弘吃痛，愣神的瞬间，阿黛扭腰挣脱了出去。

　　小漪飞上天，绕着船帆盘旋，扯着嗓子大叫：“叽叽！叽叽叽！喳！”

　　阿黛打量四周情形，莲花号船头右侧破了大洞，船舷已快挨到海水，船尾左侧即将翘离水面，要想在甲板上行走，只得在地上爬！而此时，除了雷弘，还有朱俊等十几个水手朝他爬来，个个眼冒精光，都是冲着“倾心石”来的！

　　阿黛道：“都别过来！船要沉了！先修船啊！”

　　朱俊道：“我听你们在说什么石头，是不是那个什么‘血钻’？”

　　阿黛道：“什么血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拜托你们先修船好不好！就算要抢东西，也要先修船，先保命吧！”

　　朱俊阴恻恻地笑道：“据说有血钻在手，可得永生，死不了！你要是不会用，我可以教你。”

　　另一个说：“放屁！什么永生！哪有那么神！我只听说，把宝石含在嘴里，可以在水下闭气十二个时辰，不知是真是假！”

　　又有一个说：“是吗？我怎么只听说，那玩意儿能发光？”

　　另一个又说：“我听说海里有怪兽，血钻可以驱赶怪兽！”

　　又有人反驳：“不是驱赶怪兽！是召唤神兽！”

　　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正吵着，施正恩跳到阿黛身前，横刀喝道：“我再说一遍，那些都只是传说，当不得真！我都试过了，它就是块普通的石头！”

　　雷弘跳出来道：“你少废话，凭什么你说不行就不行，你拿来，给老子亲自验一验，你敢不敢？”

　　施正恩看这势头必有一场血战，便对阿黛私语道：“倾心石是从你祖爷爷手里传下来的，你得看好咯！”

　　阿黛道：“这块石头真有那么神奇吗？”

　　施正恩道：“都是传说而已。收好宝石，找到你娘，爹不能照顾你了。”说罢，对雷弘、朱俊等人道：“各位都快退下，为了一块石头丢了命，不值得！”

　　话已至此，众人也就顾不得了，一窝蜂直扑阿黛，抢夺宝石。

　　施正恩掩护阿黛退往船舷，正要砍断绳索，放下桨船，却听船下有人喊：“船长，我已经弄好了，快跳下来！”

　　阿黛趴到栏杆上看，喊话的竟是丁鹏，他早已趁乱放下了救生船。

　　施正恩道：“阿黛，你先走！你们娘俩在爹手里没过过好日子，今天就让爹为你做最后一件事。记住爹的话，你还小，务必找到你娘！你们娘俩保重！”说着，一把将阿黛推入了海里！

　　阿黛只觉天旋地转，扑通落水，得亏他自小在船上长大，水性极好，落水后直钻进水下二三丈，看见水下乌压压的一大片水草，船底有十几二十人在手忙脚乱地修补撞破的大洞，阿黛闭气太久，只觉呼吸不畅，不敢多看，急忙浮上水来，攀住丁鹏的小船，大口喘气。

　　丁鹏见阿黛攀住船舷，便从身后取出一根擀面杖，猛一棍敲在阿黛太阳穴上！

　　阿黛“啊！”的痛叫一声，便觉怀里的倾心石被人掏走，继而被人推进了海里。迷迷糊糊中，阿黛只觉浑身被水草缠住，身不由己被水草拖向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