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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日 ...

  •   雀悦大洋无边无际,前后左右目之所及,除了波光粼粼的大海,就是海天尽头深蓝的海水与蔚蓝的天空相交形成的超长地平线包围圈。

      天空飘着几朵白云,像几朵无穷大的棉花,开在天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浩瀚无垠的水云之间,有海豚在欢快地跳跃追逐,有大白鲨偶尔浮出水面的背和鳍,有座头鲸喷出的水柱,有海鸥成群结队嬉闹的声影。

      同时,有一片荡荡悠悠的莲花瓣。

      哦,那不是莲花,是一艘海盗船,漂在茫茫无涯的水面。

      这艘战船名为“莲花号”,船体红黑相间,长十二丈,阔六丈,两层船楼,三副船帆,都收拢了起来,船在海上随波逐流。船体两侧各有三门火炮,主桅杆顶端竖着一面黑色旗帜,迎着海风飘扬,旗上画着三瓣红色莲花,远看像燃烧的火焰。

      甲板上,正有五六十人在摆筵席吃酒。

      “我们的寿星呢?”朱俊起哄。

      由于人多,甲板上摆了三张长桌,五六条长凳,桌上摆放的食物都是用平底大瓦盘装着,有鸡肉,猪肉,牛肉,蔬菜只有一大盘海带丝。这几个菜只是用淡水煮熟,蘸着酱吃。

      靠船舷那一桌,有个络腮胡须的中年汉子站在桌旁,他叫雷弘,手持肥鸡,边咬边嚼边问:“阿黛今年几岁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答:“十五六岁了吧?”

      “怎么可能!至少得有十七八!我上船都有十几年了,我还记得我上来第一次见阿黛,他都会烧菜做饭了。”

      “雷哥不是跟船长最久的吗?怎么连你都不知道阿黛多大?”

      雷弘喝口酒道:“咱们在海上没日没夜地漂,老子连自己多大都不知道,谁他娘的还记得他!”

      “问问船长不就知道了吗?船长呢?”

      “十七!”靠船桥的桌子上,一个少年答道:“今天是阿黛十七岁生日!”

      雷弘讥笑道:“丁鹏这小子不错!算得上咱们这条船上唯一的鸟人。”

      丁鹏道:“雷叔,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们连鸟都不如!”

      雷弘把肥鸡摔在桌上,箭步跑到丁鹏跟前,一只大手掐住丁鹏手臂,把丁鹏举了起来,道:“谁他娘的想搭理那妖怪!你喜欢做鸟人大可去做,别拉上我们!”说着,一把将少年掼在甲板上。

      丁鹏坐在地上,对雷弘的背影道:“阿黛只是喜欢鸟,他不是妖怪!”

      雷弘听了,回头来踢丁鹏,丁鹏一骨碌爬起来,往后厨跑去,本想去找阿黛,没成想在船舷边与船长撞了个正着,险些撞翻了船长手里的三盘鱼片。

      船长名叫施正恩,是阿黛的父亲,忙用手肘稳住丁鹏道:“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丁鹏道:“雷弘又骂阿黛是妖怪,我辩解两句,他就打我。”

      施正恩拉长音调“哎”了一声,道:“没大没小,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少惹你雷叔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这船上除了我们父子,他谁没揍过?”

      丁鹏急了,道:“可他说阿黛是妖怪!”

      施正恩道:“他爱说就让他说去,难道他说阿黛是妖怪,阿黛就是妖怪了?”

      丁鹏双手蒙着头甩了两甩,“啊!啊!”吼叫两声,进厨房去了。

      施正恩转过船舷,把鱼片放在雷弘桌上后,在雷弘肩上拍了两下,雷弘却看也没看他一眼,自顾自拿起鱼片就着酒吃起来。

      酒至半酣,日已西斜,两轮红日,一个圆圆整整地镶嵌在彩云里,一个起起伏伏地织绣在蓝海上。

      朱俊见丁鹏又回到了甲板上,便起哄说:“寿星都十七岁了,怎么还像个大姑娘似的整天关在屋里,今天是个好日子,怎么着也得出来,让咱们敬杯酒不是?”

      施正恩拗不过,看了看天色,让丁鹏去带阿黛出来见人。

      丁鹏去了半天,回来说,阿黛不愿见人,拉都拉不动。

      施正恩叹了口气,只得亲自出马去请阿黛。众人吃酒已半醉,至红日垂西,明月东悬,阿黛才转过船舷,随他父亲漫步来到甲板上,静静地站稳在船头。

      此时正值夏季,阿黛穿着浅灰齐膝袍子和宽松齐膝绔子,光着脚,腿笔直长挑,长发绾在脑后,头上戴着一顶灰白宽檐遮阳纱帽,鹅蛋脸型,眉毛修长,唇红齿白,裸露在外的皮肤,无一处不是雪白如荔,在水天一色,日月交辉之间,阿黛虽表情不悦,眉眼半开,其华彩却无法掩盖地彰显了出来。

      阿黛右肩上站着一只亮蓝羽翅,橙腹红爪长喙的翠鸟。

      阿黛这幅容貌,无怪乎会被人排斥,包括施正恩和丁鹏在内,整船人都是留着短发、穿着短褂、黑不溜秋的水手模样,惟有他通体像个学士。

      阿黛被人认作妖怪,更在于他的眼睛,阿黛的眼睛是翠蓝色的,瞳仁是黛蓝色;还在于那只翠鸟,这只翠鸟常年停在阿黛肩上,赶走又会回来,即便打死,过几天又会有另一只翠鸟停在他肩膀上;还在于阿黛从出生到现在,从来不曾下船登岸,即便婴儿时,海盗船靠近海岸,阿黛就会哭个不停,直到远离海岸方止。

      没有人解释得清原因。

      施正恩请法师上船做法事,做了七八回,依然毫无效果,阿黛的眼睛依然是蓝色的,那只翠鸟依然不肯离去,阿黛依然宁死也不愿上岸,到现在施正恩也放弃了。

      众人来劝酒,阿黛半睁着眼,有意隐藏自己异于常人的眼瞳,面色尴尬,挥着手道:“各位叔叔,我不会喝酒,我不会喝酒,你们喝,你们喝。”

      一看便知,阿黛是个不善应酬,不善言辞的人。

      朱俊起哄,托着阿黛的酒杯硬往阿黛嘴边靠,逼得阿黛退了两步,仍不肯喝。

      施正恩握着阿黛的手臂劝道:“阿黛,朱叔叔劝酒怎么能不喝,你现在是男子汉了,喝口酒算什么。”

      阿黛突然大睁蓝眼,吼道:“我说了我不喝!”

      四座数十人都吓了一跳。

      朱俊托着酒杯的手忘了放下,被翠鸟伸长脖子啄了一口,手背立即流出血来,朱俊惊叫,瞪那鸟一眼,那鸟也瞪着他,朱俊不敢动手,只好摁着伤口没入人群中。

      “小漪(yī),我们走!”阿黛对翠鸟说。

      一人一鸟,就这样穿过人群,往房间走去。

      甲板上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施正恩正想开口说点暖场的话,雷弘突然扯着嗓子道:“老朱,我跟你说什么来着?离那鸟儿远点,你偏不听,这下可好,见了血也好让你长点记性!来,大伙儿喝酒吃菜,恭喜老朱重新做人!”

      谁都听得出,雷弘暗骂阿黛是鸟。

      施正恩在船头也不辩护,只道:“大家伙喝酒吃菜,我先给朱老弟看看伤口。”

      雷弘已有七分醉,挡在朱俊身前道:“放点血,死不了!船长有空还不如把那鸟儿的嘴和脚剁了,免得祸害人!”

      阿黛听了此话,气得抖肩,又知他父亲软弱,料想也不会辩护,便加快了脚步往楼上走去。

      小漪似乎能感知阿黛的情绪,突然振翅飞向半空,“叽叽”大叫几声,又飞落在阿黛肩上,随阿黛回房去了。

      酒席上,朱俊急忙打圆场:“船长,我没事,血都被我摁回去了。大家吃酒,不用管我!”

      众人哪还有心情喝酒,意思意思就都准备撤了。

      就在此时,四面八方飞来几百只鸟儿,有翠鸟,海鸥,白鹭,信天翁,海燕,鲣鸟等等,都争先恐后落在桌上吃鸡肉、猪肉、牛肉、鱼肉、海带,甚至从水手手里抢吃的,将水手们吓得抱头鼠窜,躲的躲,摔的摔,喊的喊,弄得甲板一片狼藉。

      朱俊喊道:“船长,这不是过了黄昏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鸟?是不是小漪召来的?”

      雷弘二话不说,拔刀就砍,他的眼力倒是精准,一刀一鸟杀得兴起,摇摇晃晃,在人群中穿梭,逮着鸟儿就杀,哈哈大笑,狂性大发。

      那些鸟儿吃饱了肉,都飞到半空盘旋,雷弘又取了一张弓箭射杀海鸟。

      雷弘的这张弓颇为特别,弓臂和弓弦都是白色的,弓弝(bà)处有两片黑色的金属,形状有点像鹰爪,雷弘张弓搭箭,一箭一只,射杀海鸟杀得眼红,口里时不时地喊:“死妖怪!去死吧你!”

      空中的鸟儿叽叽喳喳,咕咕嘎嘎叫个不停,聚集得越来越多,在海船上空盘旋,遮天蔽日,好似暴雨前一大块滚动的乌云。果真,片刻过后,那些鸟儿开始朝船上拉鸟屎,如暴雨般,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将整条船都覆盖了!

      雷弘身上的鸟屎尤其多。

      那些鸟儿这才四散开去,飞向茫茫大海,直到身影越缩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阿黛的十七岁生日就这样在吵吵闹闹中度过,其间还见了血和鸟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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