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不复斜月》乱山深处过重阳

29、追影术

　　窗外无风，却有风吹花木的“沙沙”声，刹那间，两枚暗器破空而来，分别击中了孙诚的左右两臂，强劲的力道打伤了他的手肘，并将他砸倒在地，小少爷定睛一看，那暗器居然是两块碎银。
　　“无耻小人，明明是孙絮轻先起念杀人，你却怨旁人十恶不赦。”来人从极高的樟木树上跃下，声音清澈，义正辞严，一袭红袍盘金雀，赤衽翻飞似谪仙，如果不是手里还抱着个食盒，一定更加仙姿秀风。
　　老裴咳了一声，抬眼看着红袖飘飞的林前，叹道：“小美人，你这轻功哪派的啊？声音太响了些，以后逃跑怕是容易暴露行踪。”
　　林前悄悄噘了下嘴，反驳道：“是这裙摆层数太多才刮出了风声。”
　　其实整个厅中，除了老裴和大少爷洪超，根本没有其他人发觉林前靠近。
　　厅外的黑衣打手悄悄调整了走位，将那不速之客围在正中。
　　孙客卓沉着脸看向那个带着面纱的人，皱眉问道：“孙诚，她是何人？”
　　小少爷急了：“姑娘你快跑，他们人太多了！”
　　“是吴虚的新妇，不打紧，捉下便是。”孙诚眼中满是戾气，他伤了双臂，没发轻松站起来，但依旧伸腿踢向最近的椅子，将多嘴的小少爷翻倒在地。
　　“诶，我好饿……”老裴低头坐在地上自言自语，复又偏过头，有些紧张地看着林前，“也不知道小美人带了什么好吃的……”
　　林前抱着个不小的方盒子，静静地站在原地，孙客卓一声令下，四十个打手一齐围攻，扑了上去。只见黑压压的众人上空突然被抛出一只食盒，正厅内大半仆役的目光都被那盒子吸引了去，待目光随着盒子落下，最后只看见一节白皙精瘦的胳膊伸出，修长葱白的手稳稳接住了那四方食盒。
　　只有少数的人看清了，那一袭红衣在刹那间步摇影移，化成血色残影于一丈间游走翻跃，一息之内击倒了所有扑上来的黑衣打手。
　　老裴听见了轻微而急促的喘息声，一方巾帕柔婉地飘落，那三丈开外站着的分明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郎。
　　孙客卓震惊万分：“怎么可能？这是、什么？”
　　“那是寒潭追影术，你们这群乡巴佬估计没人认识。” 老裴咧嘴看着小美人傻笑。
　　孙客卓一时怒火攻心，将棺木旁一只三角袖壶砸向吴虚的面门，老裴却没闭眼，他笑盈盈地挑了眉，听着外面一道疾风扑来。来人将那袖壶踹飞，砸了正厅北面一只珐琅花瓶，正是林前。
　　所谓寒潭追影，说的是西州最西处，有座追月仙山，山顶有一池寒潭终年成冰，积满霜雪，传闻中，九天仙女因追月之罪堕落人间，困在那寒潭上，终日起舞追影。后来一位姓谢的男子上山寻仙，未果，却创了寒潭追影术。寒潭之上，步摇追影，此技唯有一绝，便是快，传闻那姓谢的男子能在一息之内，用一把金丝草除去寒潭冰面上所有的积雪。
　　“大哥，我来迟了，厨娘忙到一半都被叫走，我怕它们没熟，就再添了一把柴。”林前也不理会厅上诸人，蹲在吴大哥面前，打开了那食盒，里面是十个热气腾腾的叉烧包。
　　老裴笑眯眯地抬眼，问道：“小美人你自己吃过了没有？”
　　“吃了，今早的南瓜粥很甜。”
　　“那先喂一只，饿死哥哥了。”
　　老裴就着林前的手，狼吞虎咽地解决了一个叉烧包，一旁的小少爷还倒在地上，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你是男的！”
　　洪老爷脸色发青地看着这两人，一脸鄙夷：“伤风败俗！”

　　厅上第一个恢复体力的是洪超，老裴见他活动了一下颈部，复又能站了起来，奇道：“大少爷，你知道欺善怎么解？”
　　洪超揉了揉酸痛的肩，回道：“缩闭四肢经脉，聚气于心肺，四个周天后，臂力可逐渐恢复，再按哑门，恢复下肢。”
　　老裴照做，试着活动了一下上肢，虽然还是有些脱力，但指尖知觉在渐渐恢复，看来确实可解。
　　“哥！怎么缩闭啊？哑门又在哪？”
　　洪超看了那不争气的弟弟一眼，上前将他抱走，扔进了自己的位子，“习武之人有效，你给我坐着，等两个时辰后自行恢复。”
　　一侧短榻上的女子嘤嘤地哭了起来，她抱着自己的肚子看向二姨娘，竟是喜极而泣，“阿眉！太好了，你得救了！”
　　老裴正嚼着第三个叉烧包，余光瞄到孙知府，还来不及下咽便吼道：“小美人，拦下他！”
　　林前听闻立马回头，在孙客卓的匕首捅出去之前，将他踹出了两丈。原来孙客卓袖中藏了匕首，他见带来的人马全部倒地不起，自己竟想直接捅死那个叫娥眉的二姨娘。
　　“我都说了，事情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怎么就不愿意多听我讲两句呢？”
　　他咽下一口肉香四溢的叉烧，垂眼见一旁的孙诚目光空洞地坐在地上，双臂上流下的血一滴一滴汇在地上，心里觉得实在是不好受，叹道：“孙账房，我知道真凶是谁，一直不愿说，是因为我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倒在地上的孙客卓费力地撑起自己的上身，目光直直地盯着吴虚：“不是她还能是谁？到底是谁杀了我女儿！”
　　老裴依旧坐着，他抬手将剩下的最后一个叉烧塞进嘴里，嚼了两口便下了肚，林前心中一动，拉住了吴大哥的袖子：“是不是找到证据了？”
　　他笑盈盈地朝小美人眨了眨眼：“是啊，就在刚才想通了，今日这厅中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寻常。”
　　老裴功力深厚，恢复的速度比洪超快多了，他揉了揉被掐的脖子，问道：“孙账房，那金簪是你今日才从二姨娘房中的床底下找出来的吧？”
　　孙诚抬了眼：“是。”
　　“诶，那金簪啊，八成是凶手的第二道防线。”
　　孙客卓皱眉问道：“什么第二道防线？”
　　老裴慢慢合上食盒的盖子，放到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便是凶手的第一道防线，若是我这道防线破了，二姨娘便是第二道防线。”
　　他闭眼拧了拧鼻梁，复又看向林前：“小美人听懂了吗？”
　　林前点头：“二姨娘主屋的地板上没有铺设绒毯，大夫人的金簪能远远掉进床底，必定会发出声响，她若真是凶手，怎么会放任那金簪丢在床下，给人留下把柄？而能将金簪偷偷放进她内室的，必定是相熟之人。”
　　老裴下肢恢复了力气，他站起来活动了两下，走上前，挑了眉问道：“二姨娘，说说吧，发现大夫人尸体之前，谁去过你屋里？”
　　娥眉低头抚着自己的脸颊，不敢置信：“不可能的，除了青竹和翠叶，便只有……”
　　她抬眼看向洪超身侧，短榻上慈眉善目的女子忽然僵了一张带雨梨花的脸。
　　“果然是她。”老裴转了转手腕，下意识想摸串子，却撸了个空，只能尴尬一笑，“哈哈，我之前也只是揣测，但今天你突然说的那句话，却让我一下深信不疑。”
　　林前问道：“什么话？”
　　“她方才朝二姨娘说的那句‘太好了，你得救了’，并不是为了宽慰谁，而是见孙知府与二姨娘离得近，赌孙知府会一怒之下动手杀了她。”老裴叹了口气，“可悲啊，碰上了我们追月仙小美人，不然还真给孙知府得手了。”
　　孙诚看了一眼那妇人微微隆起的肚子，抬头看向吴虚，冷冰冰地问道：“你说你有证据，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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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十个叉烧包在食盒中瑟瑟发抖，来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