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不复斜月》乱山深处过重阳

2、蛟龙剑

　　永城郡十一巷，满街的商贩都想趁着二月二的日子发一笔节财。老裴的千里驹脾气可大，身形又壮，非常容易踩到街巷里窜来窜去的小孩儿，老裴不敢去挤那接踵摩肩的大巷，只能在偏僻少人的弄堂里拐来拐去，最后终于被他找到了信里说的地方。
　　源外林居客，这永城郡里最大的客栈食楼，邻湖而建，整整三层，这在大禹西境可不多见。这居客楼建得与朝京那些大府食楼十分不同，一般的居客食楼都是一层餐食，二层雅间，三层留宿，这里却是一层留宿，二层餐食，三层雅间。
　　原来，这西境有地动，而永城郡连带周围的司康郡、安移郡更是地动频出，为了方便夜间逃生，才统统改了布置。

　　老裴上前抛了缰绳，顺便递给店童一颗银珠子，吩咐了马儿的草料，也没问那雅兰间的方位，便直奔了进去。
　　“裴无音！快给我找把剃子！”老裴踹门而入，开始脱衣服。
　　“……”裴壴正靠在窗边品着美人醉欣赏暮色，这一回头差点喷了他大哥一脸。
　　“哈，你这幅样子，朝京那帮仰慕你的姑娘们怕是要集体自戳双目，哈哈哈哈咳咳……”
　　“弟——弟啊。”老裴停下了动作，不怀好意地盯着裴壴。
　　“！”裴无音放下手中茶器，“你好好说话！”小裴最怕他大哥管他叫弟弟，上次这么叫的时候，他被逼无奈，在家宴上跳了一整段的春江花月夜……
　　“前月家信来报，听闻母亲大人编了新的探春令，我若是将你捉回去，想来阿娘心中必定欢喜。”老裴旁若无人地解着腰带。
　　老裴的祖父裴延是开国元勋齐武公，曾经三过拜将台，父亲裴安承袭爵位，而母亲是如今羌旭国主的亲姐姐，带着皇族扶氏大姓，胡族人酷爱歌舞，老裴的母亲大人也不例外，眼见老大长得越来越壮实，便将热情全部浇在了小儿子裴无音的身上。
　　“万万不可！亲哥哥，我这就给你找刀子去！”
　　“再给我找身衣裳！”

　　暮色四合，飞鸟入林，城外的少年郎目光投向那即将宵禁的城门，终究还是挨不过饥饿，翻身下树。
　　“酒足饭饱思卿卿……”老裴拎着一壶美人醉，心满意足地打嗝，“说吧，大老远找我来是要干什么污遭事情？”
　　小裴看着他大哥那样子，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他带兵御敌，大杀四方的样子。
　　“五年前，我大禹被北狄、西州两面夹击，大禹北境横丹在一月内被攻下，北狄取道南下，欲取我刍州，千钧一发之际，大哥你披甲入战，横扫……”
　　“少讲废话恭维我！捡重要的说。”
　　“哦，七皇子让你帮忙护送一个人回朝京。”
　　“？”老裴转头，尽量埋起一脸的迷茫，状若深沉，“不重要的也说说。”
　　“……”

　　小裴将来龙去脉重新讲了一遍：六年前，华烨侯李崇元、长泽伯聂胜琼、平乐伯赵鼎于德显八年腊月末奉密旨入崇明殿，后三位尚且年幼的嫡长子相继病故，原是被分别送入了北狄与西州作暗探。德显九年，北狄与西州相继进犯大禹，裴真作为先督营副将，三探北狄壶凰城，夺得先机，攻破连营，抢占城池，北狄人好战，负隅顽抗不愿归降。
　　德显十一年，最后靠着被送入北狄的两位密探夺得的布军图，忠业军终于顺利攻破了北狄皇城，北狄至此交出政权，沦为附属国，但北狄皇室最后一支血脉隐入民间。

　　同年腊月，密探聂云城回归朝京，德显帝为表嘉奖，赐拜将台封爵，谁知当天晨曦未露，聂云城就在去往拜将台的忠君长道上被一箭冠心，不治而亡。后经调查，沿路刺杀已不下十次。时隔一月，密探赵子澜启程归京，途中于扬州府失去踪迹，遍寻不得。
　　去岁，也就是德显十三年，华烨侯嫡长子李静堂现身蜀地，送来了行军布防图，忠业军于嘉阙大败罗铭将，西州投降，签订停战书契，并将依照大禹要求，于今岁献上两名质子。

　　七皇子忧心李静堂再出意外，所以让裴壴去找裴真，护送李静堂归京。
　　“慢着！顾澄那狐狸样精乖的玩意儿，就凭那逃兵一句不想死，就信了他是李静堂？他怕是还发现了什么吧？”裴真面前一堆的花生红衣壳子，见裴无音皱眉看着他面前这一堆，便乖乖扫进了地上的皮桶里。
　　“自然不可能如此草率，其一，这逃兵年岁太小，敌军真想诈降，选个年级大些的，不易被吓傻；其二，这诈降的逃兵身陷我军，无论西州战况如何，都必定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若是身边有银钱财物，必会交给至亲之人，怎么会放在身上？若是个孤儿，没有至亲之人，更不可能被威胁，怎么会小小年纪，就愿意赴死。”
　　“其三呢？”
　　“你怎么知道还有其三？”
　　“兵家最忌武断，仅凭这两条，若是我，宁可相信他是为了家国大义，只身赴死，也不会贸然向那易守难攻的关卡发难。顾澄没这么蠢。”
　　“对，其三，就是这个……”小裴从桌下描金镂花的长格里弄出一个布包，搁在了桌上，听声音，是个铁器。
　　“这是什么……剑？”老裴摸了摸那长剑上赤黑的蛟纹，一手持剑柄，正想拔来看看。
　　“拔不出来的，当时那三人被单独赐剑，聂云城那把避血蟠龙随他入葬，赵子澜与他的鹿银虬龙剑一起失踪，而这把，应该就是一直没有出现的赤月黑蛟，据说知道这剑怎么出鞘的人不超过五位，且绝不可能叛国，当时顾元澈得到了行军布防图后，私下去见了那逃兵，命他拔出了蛟龙剑，在确认了身份后，才强攻入蜀。”

　　“这事情我虽然明白了，但这也太扯了，护送一只小野鸡回朝京，用得上我这把牛刀？”老裴看着手里的长剑，越看越喜欢，摸来摸去，明明也没看见啥机关，但就是拔不出来。
　　“什么小野鸡，那是当朝华烨侯李崇元的嫡长子！他载勋而归，来日封爵袭侯都是指日可待。”小裴看着他大哥那张刮完了胡子，显得格外丰神俊朗的脸，踌躇了半响，道：“哥，你别跟我装傻，我也不想跟你矫情，我想尽办法把你骗过来，怎么可能真的是为了那个一面都没见过的李静堂？你西征北伐，军功累累，有多少人真的想看你上那拜将台？又有多少人盯着你的位子？你要是真的跟着大军的队伍回去，不说行踪暴露，单是这需要耗费的时间就不可估量。你觉得这一路上究竟是刺杀那李静堂的多，还是刺杀你的多？”
　　“无音，你觉得你哥这点胆子都没有？”
　　“我是怕你没胆吗？我是怕你送死吗？我、我……你不为了我，难道也不想想阿娘吗？你这个……”裴无音红着眼眶，咽着嗓子，看着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色，梗着脖子不肯转过头来。
　　“行了行了，答应还不成，多大的人了，被人看见要笑死了。”老裴抬手刚想去掐他的脸逗他，就欣赏了一出精彩绝伦的川剧。
　　“我说你这变脸速度怎么比母亲还要快……我这刚想起你小时候揪着我衣摆瘪嘴的模样，你就给我换了这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还是不对啊，顾元澈找你劝我你就来了？你小子以前不是最喜欢和他对着干吗？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快说，不然之前答应的作废。”
　　“我……在他手上”小裴含混道。
　　“什么？”
　　“长命锁！对！就是阿娘给的那个！”
　　大约三十年前，羌旭国主将国宝玲珑翠赠给了大公主，也就是他们的母亲扶瑶，扶瑶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将玲珑翠雕成了两块长命锁，后来长命锁成为陪嫁随扶瑶入了大禹，裴真与裴壴出生时各得了一块。
　　“……你那锁不是从不示人的吗，怎么被他弄去了？”
　　“……”裴壴拂袖，瞬间恼羞成怒，“我日后自会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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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刷课，又多一门，播糠眯目，哺糟啜醨，十分不悦！
乱山今天才知道“ba chu lai”是违禁词，但是“拔不出来”却不是违禁词，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