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红》极*

29、可鉴

　　柳乾坐在椅子上，低头看自己搁在案几上的手指。既不看齐善离也不看我们。我走到齐善离面前，可怜巴巴的问她：“能换成其他的条件吗？”她摇摇，意有所指地望了柳乾一眼。我有些为难，不敢奢求柳乾会为了倾厢做出这样的牺牲。转眼看沈习匀，他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柳乾站起来，很冷淡的说：“我答应你。”他应得这样心甘情愿，连我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好痴痴望着他。本是六月的风，却是这午时，停歇得软绵绵的，围绕着我们四人微妙的气氛。齐善离是饶有兴趣，沈习匀是高深莫测，柳乾倒是淡然，只是微微侧眼看了下我。我既是期待，又是隐隐的不愿意，总觉得他的面目只能被我珍视，这样轻易同意示于人前，既不是他所想，也不是我所愿。

　　与发色同样漆黑的锻带，削薄的精致的面具。他站在那里，静静的扯断锦缎，掀开面具。绯红的唇，春风冷剑的眼，有些苍白的脸色，微微低着头，睫毛覆盖下来。我幼年记忆的连庞也清晰起来，却没有这样好看，那些刀痕早已隐在岁月当中，只是在这正午的阳光显现出一种白色的凹现痕迹来，衬着他微抿的嘴唇让人生出不一样的怜惜来。鼻梁深刻的阴影与他稍显凌乱的黑发像辉映，自然有了一种别致的美，这种美将我迷住，和着我那些反复嘈杂的心绪翻腾起来，我眼中心中就只有他。我突然滋生出一股冲动，想要跑过去拥住他，用那面具遮盖起来，然后向全世界宣告：“他是我的。”

　　“原来也不过尔尔。”齐善离讪讪出口：“我还以为多吓人呢，不仔细瞧还能算尤物啊。”我已听不见她说话，只是不愿意让柳乾站在这院中像一个待价而沽的货物，匆匆跑过去，将他的面具捡起，给他戴上，就像幼年做过的那样，自然而熟悉。还没系上那锦缎，他却挥开我的手，虽然经常被这样对待，可他这次特别用力，皮肤瞬间泛出红肿的色彩，连带身体被无法控制的摔倒在地，粗砺的沙石咯得我手臂生疼。柳乾也不看我，直接对着齐善离：“滴血观音给我。”齐善离站起身来，用手在额间一抚，将那点朱砂取下，这滴血观音竟是红豆般小小一颗。柳乾点足而掠，如白云出岫，扔下一句话，越墙而过，他的四周带着强大的气流，如旋风裹紧着他的衣袍身影。我还没看清就消失无踪了。就是沈习匀和齐善离也被惊到，这内力轻功着实吓人。

　　柳乾扔下的话是：“三月后，柳某再来以物换物。”哦，原来我的自由只是以物换物。

　　沈习匀拍拍我的肩膀说：“我觉得我们被利用了。”我看他一眼，叹口气，要怪只怪我们自己没出息，又问他：“你是回边及岛还是怎样？”他思考一会，说：“我还是要回去看看倾厢的情况。”他停了一下又说：“你等我。”

　　沈习匀走的时候我还是装模作样的去送他，两人无语相看泪眼，他倒是一改以往噪舌的习惯，朝我挥挥手，我看他翩然远处，倒是从此白马啸西风的洒脱感。留下的只有我，永远做不到他们那样潇洒，只好压抑住情绪，做到直面惨淡的人生！

　　虽说是人质，齐善离对我却是不错，一日三餐，有荤有素，她有空的时候还会陪我谈谈心，讲些笑话逗我，奈何我有些百毒不侵的懒散。整日过着这种十指不沾阳春风的日子也颇安慰。只是盼望，那时间将这三月划得像流水一般的快，到时候我能得自由，这个时候也觉得自由可贵，甚至能好过饮剑而亡。

　　齐善离端一杯茶，坐着饮了一口，又朝我一笑说：“这乾艳教办事效率还真是快，今日就与我派接洽完毕，将这委远的暗桩分堂交了出来。”她看看我，接着说：“不过乾艳教的人倒是说得明了，说这物件是交了出来，吞不吞得下就要看胭脂门的本事了，生红，你说我吞不吞得下？”到底是吃她的喝她的，我自然不好意思驳了她的意，不冷不热的恭喜她：“自然是吞得下，猪八戒不是一样的吞下人参果？”她也不气，莞尔一笑：“你待在这里一定也闷得慌，不如我带你去见见我如何吞下这块肥肉。”听见这个提议我自然是精神一震，又为了表现矜持，假意思索了一会儿才应她：“甚好。”

　　齐善离被我那句‘甚好’弄得有些得瑟，连我自己也觉得是狗嘴里吐象牙，为什么同样一句话柳乾说出来的味道与我说出来的味道就差这样多呢，呸呸呸，不要再想他。

　　乾艳教在委远的分堂号‘炙炎’堂下一百八十人，皆习江湖硬派功夫，据说都是些铮铮的汉子，与奥五城中‘沧堰’分堂过于阴柔的功夫互补。我跟在齐善离的身后，看着这满是人群的院子不由觉得自豪，想来我乾艳教也是兵强马壮的，只是齐善离连我只带了四五人独闯而入，还是让我对她多了几分佩服，看看她，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炙炎的堂主是一位四十来岁的虬髯汉子，双目眼神内敛，看见齐善离虽被她的美貌惊艳却没有其他人的痴迷神情。我望着他眼底隐隐的倨傲神色，心里却是高兴的，想来齐善离并不会很容易拿下他，这也变相的长了我乾艳教的志气。齐善离坐在高堂正位上，我站在她身后，与里一圈外一圈的人大眼瞪小眼。其实我是奇怪的，胭脂门一向是只收女徒，不知此次齐善离为何要揽上乾艳教，她又准备将这样男人怎么办？全部阉了做内侍？想想都起鸡皮。

　　随我们一同前来的还有胭脂门一名叫做烟霞的女子，她袅袅的走出，站在人群中，倒是跟在齐善离身边久了，也学了些风骨，这一动一静，恁是勾了不少人的魂，你看吧，乾艳教的人本来就是三教九流，其中不乏好色之徒，被烟霞几个似清丽似妩媚的动作一挑逗，也就酥了骨，失了神。趁着周围这种诡异的气氛，她为人也是镇定，对着周围如狼似虎的目光也不惧怕，开口就跟背诗词一般：“今后炙炎入我胭脂门下，做牛做马，生是胭脂门的人，死是胭脂门的鬼。”这几句话不仅说得嚣张，也极其突兀，再看看齐善离一副云淡风清的表情，却是惟恐天下不乱的作风。

　　周围本来就安静的环境更加沉谧，炙炎里的人心思我是能猜个大概的，被乾艳教移交已成铁板上的事实，只是现在不闹一下，只怕进了胭脂门也真是为奴为仆，没有翻身那一天，能闹得一拍两散自然是好，要是不能，长长自己的气焰也好，本想着齐善离会来周旋一番，哪知现在她带着几个小姑娘，面对这么大群生猛的男人，却是铁疙瘩的模样，毫不卖面子不说，连起码的尊重都不给。

　　看了看那分堂主眼中的精光我暗自吞了吞口水，一会他们要是兽性大发，我一定要告诉他们，其实我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天地可表，日月可鉴，摆明了就是乾胭教放在胭脂门的内奸，与这几个如花似月的姑娘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说

　　我这几天已经累得只剩进气儿没出气儿了.但是为了不让某人把我烹饪了,所以冒出来更一章,不好看不要揍我,谢谢群众的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