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明月苍沙]两部穿越向》柠央千七

7、第七章

　　【蔺真】
　　几年之后，蔺真也迎来了她的二十六岁生辰。
　　但纵然过了这么些年，她依然忘不了这个神秘的时刻。
　　她在迷幻陌生的金陵仅仅停留了一天，却在光怪陆离中见过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里的一个个人。那时蔺真还没有意识到，她是个过客。
　　言豫津、宫羽、谢弼、夏冬……这些名字对于当时的蔺真来讲只是一个初次相见的善意符号，但在很久以后，当她翻开史书时，却沉浸在这些名字厚重的一面。烫金的纸，温厚的墨，留下他们存在的痕迹。
　　苏哲这个名字也许陌生，但梅长苏的名字她总熟悉得很。
　　少时的印象里琅琊山脉连绵，却也有人烟，每逢九哥下山采办，蔺真时不时会向他央点剑道消息，或者干脆自己跟下山去。
　　因她口中琅琊蔺真，实际是琅琊阁蔺真。
　　她非琅琊山下客，而是琅琊山上侠。

　　只有萧景睿这个名字。
　　蔺真焦灼思虑了很久，还是翻到了他的名字。
　　金陵，石岭，塞外。短短的记载里镶满华贵，也浸透血泪。
　　她的指尖颤抖地碰到那点墨迹，想起这个人觉得沉重得上千字都说不完，却怎么能……短短几句话便过了一生呢。
　　夜寒露重，更风袭人。
　　然明月千载皎皎，看遍了世间事，送走了世上人。
　　琅琊藏书阁，蔺真合上那本《金陵纪事》，最终还是掩面叹息了一声，无声地落下眼泪。
　　她从未哭过，于少时艰难地学剑不曾，于金陵的剑光火海里心碎如绞不曾，梦回故地想到化眼云烟也不曾。
　　但她却只想诉说一句歉意。
　　蔺真是琅琊阁中人，她无羁仗剑如闲云野鹤，也有着养育师恩的责任所牵绊。
　　她是世外人，搅动春水深。阁主信物既出，她不能拒绝。
　　那个托付真心的少年，在神思破碎的脆弱时刻，她只能是一柄利剑，却不能是陪伴的温港。
　　明苍刃寒，却是蔺真唯一的温暖。

　　【梅长苏】
　　“飞流，她怎么样。”
　　“我比她强。”
　　“……和郡主比呢？”
　　“差不多。”
　　那个和景睿站在一起的姑娘，梅长苏没由来地觉得熟悉。
　　他进偏院时，眼前双剑双飞，好不畅意。
　　红衣姑娘衣袂翻飞有些繁复，但剑意甚是出类拔萃，他心下一看，便能堪堪接近琅琊榜高手的水平。小小年纪有此剑道造诣，虽只是漫不经心相遇一瞬，却也让他暗暗心惊。
　　她，不在任何一个计划内。
　　梅长苏回过神来，凝神静看。
　　只是一件，姑娘回腕收剑的姿势，与他的故人一模一样，简直像到了骨子里。
　　那人是琅琊阁阁主蔺晨。
　　而面前这位红衣女子，朱唇轻启，揖礼望他。
　　“在下蔺真。”
　　“琅琊蔺真。”

　　敏锐聪慧如梅长苏，他如何不知道年轻人之间所氤氲的缱绻。
　　但他更迸发出一种直觉，这个犹如天降，出现在他所有谋划计划外的姑娘，她的神秘她眼中的纯真与关切，都将给这个风雨欲来的夜晚带来变数。
　　明明每一个人，萧景睿、言豫津、宫羽、卓家人、长公主、岳秀泽、宇文念……每个人他都胸有成竹，历经精心的谋划，都是为了唯一的目标——扳倒谢玉。
　　但蔺真——梅长苏筹谋细致入微，连府上的用人都暗中调查过，却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一无所知。
　　的确，像从迷雾里走出来的人，却有着不可小觑的实力。
　　她神色单纯看起来不谙世事，但也意味着潜在的危险。卓鼎风与夏冬之战，岳秀泽与卓鼎风之战，宫羽的故事，一触即发的封锁，每一个拔剑的瞬间都有可能被干预。只因为……她眼中有对景睿的爱慕。
　　关心则乱。
　　梅长苏历尽千帆自是心窍玲珑，但此刻的变故也让他疑虑担忧起来。
　　唯一可以把握而在风雨之前恢复一切有条不紊的线索，就在于……
　　她说她是琅琊蔺真。

　　“蔺姑娘留步。”
　　寂静的院落，不经意间只余二人。
　　她疑惑顿住脚步，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梅长苏接下来说的话，面色都有些凝重起来，右手也放到了剑柄上。
　　“蔺姑娘不必担忧，苏某手不能提，实在没有与姑娘拔剑一试的能力。”
　　“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蔺真撤了剑，认真走近他，“景睿方才说，苏先生也是琅琊中人，是这件事吗？”
　　梅长苏颔首，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在下梅长苏，方才苏某有所隐瞒，蔺姑娘看着是不认识苏某，所以……唐突了。”
　　“梅长苏？”
　　琅琊阁众焉有不识梅长苏者？
　　蔺真的神情从茫然到震撼，最终变得复杂起来。
　　梅长苏身无其他信物，只有蔺晨的一柄折扇。他望着怔在原地的小姑娘的身影，静立无言。信物既出，他只消等待蔺真诉说她的故事，却也不忍心打扰她此刻的心乱如麻。
　　是自己的话让她懂得了其中什么异常之事吗？
　　还是……她心下大动，不敢相信呢。
　　在寂静院落，风过无声，只有蔺真的鬓发在微微飘弗。
　　梅长苏礼貌所限并不会盯着人看，方才一眼便觉得眼前这位小姑娘身份不简单。除却他所感受到的琅琊的无羁剑意以外，面容清淡俏丽却并不小家子气，在低调的暗红中眉目如画，反而有几分天家——萧氏的气韵。
　　他仍在安静等待。
　　梅长苏却见蔺真向他跪下大礼，他还未来得及搀扶只来得及下意识侧身。
　　蔺真心下仍然在刚刚洞悉一切奥秘的震撼之中，垂首的时候近乎眼前一黑。
　　“晚辈蔺真，代吾师蔺晨，问苏先生安。”
　　梅长苏心下也一动。
　　他扶起蔺真，四目相对瞬间，冰雪聪明的琅琊才子梅长苏便已猜到七八。只是世事波云诡谲，他梅长苏却偏偏不信所谓太过匪夷所思。他从烈火焚身中锻筋淬骨而归，对大千世界的包容与震撼让他自有比蔺真高出许多的接受能力。
　　蔺真沉吟许久，终是开口。
　　“晚辈在琅琊长大，蒙师傅照拂，习剑十七载，自然也听过苏先生大名。”
　　梅长苏静静听着年轻的蔺真讲述自己的故事。
　　百年前的石岭石江，嶙峋曲折。
　　百年后的石岭石江，江水潺潺。
　　沧海桑田不止动摇了一江奔流的水，也带走了世上许多的人。
　　梅长苏拍了拍蔺真的肩膀。
　　今日侯府内的大多数人也许都化作黄沙枯骨，史书上只留伶仃姓名，有更多的人连同名字都湮没在时间长河之中。包括萧景睿。
　　琅琊榜九的张云啸出世的剑侠蔺真，石岭结识萧景睿，本就是跨越百年而来。梅长苏记忆里蔺九那个小团子竟也长成翩翩少年，对师妹意释这样一句：
　　“懂我剑心，乘我剑意，便相随。”
　　三年寻迹无果，只因为他们之间，相隔百年。
　　风沙掩埋不住炽热的剑心与情意。
　　然后三载之后，蔺真便真如相随的心意，来到百年前的金陵。

　　原是如此。
　　天色暗下来，梅长苏只来得及问琅琊阁的故友一切是否安好，便也没有再多的机会。
　　他安慰了至今仍然沉浸在无边震撼之中的蔺真，便郑重其事收敛了神色。
　　“蔺姑娘。”
　　“今日所有行事，不可擅动。”
　　信物折扇为证，他对蔺真说明厉害，也无奈直言，她不能动摇发生的所有事情。
　　至少，她不能改变历史的洪流，也许蔺真可以成为萧景睿的羽翼，为这个即将遍体鳞伤的年轻人带来最后的慰藉，但——
　　但她不能言明。
　　哪怕是亲眼见证他的崩溃，哪怕是亲耳听见他的破碎。
　　他并没有言明，但他心中早已将心中推演千遍万遍，对于萧景睿来说，身世跌宕的沉痛打击，家国两离的痛彻心扉，都成为了他心中不能保全的遗憾与愧疚。
　　而蔺真，只能眼睁睁看着即将到来的刀光剑影与血雨腥风。
　　“长夜漫漫，若最后苏某所算棋差一招。”
　　“请姑娘以长剑相助，不至于让这里血流成河。”
　　蔺真抬眸望他，眼中已经遍布骇人的红血丝，右手紧握的轻剑却始终没有松开了。
　　她是琅琊中人。
　　就如梅长苏一般隐居世外多年造出声势巨浪，最终还是入世搅动风云，为赤焰报仇；蔺真无拘无束持剑多年，但在她心里依然有绝不动摇的根。
　　根落在于琅琊。
　　情深重于蔺晨。
　　“苏先生放心，蔺真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