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录》御家三少

23、第23章 初识沉水

　　太虚派除了亲传弟子是随自己师父单独居住修炼外，外门弟子与内门弟子有其各自集中修炼的所在，无论是练气场还是切磋技艺的武技场，又或是学习文化的所在，都一应俱全。负责内门弟子的是三长老紫金，负责外门弟子的则是五长老澜汐，也是四位长老中唯一的女子。

　　太虚派原本有五位长老，不过大长老赤华真人多年前就已陨落，所以陆悠然自拜师入山起就未曾见过他。陆悠然对其他几位长老的大概印象就是：二长老松鹤极为古板教条，主要负责太虚派对外的事物。三长老紫金除了教导内门弟子外，还负责所有弟子的剑术考核，十分的顽固又不懂变通，所以自己时常会忍不住捉弄他。四长老南华，嗯…这是另一位自己从入山开始就从未见过的长老，不管大事小事，甚至是长老们议事的时候都不见他的踪影，陆悠然听松鹤提到过一次，说他是个喜好整日自闭的人…

　　所有长老里面，最平易近人的当属澜汐，特别澜汐本身又是个身材极好的大美女，所以太虚派弟子们评出的最受欢迎的长老当然也是她，甚至在私下都称她为澜汐姐姐，不过当然不会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当面这么叫，除了一向有恃无恐的陆悠然。

　　澜汐擅长言灵和符咒，陆悠然便喜欢缠着让她教自己，左一个姐姐，右一个美女的，澜汐虽说他没大没小，却也没真怪过他。

　　陆悠然学的多了，三长老自然就跟着倒霉，谁让他两人平日里就不对盘，一有机会便要掐上一掐。

　　所以青莲平日里见到他一脸春风得意的神情，就能知道他多半又是去外门弟子的道场处鬼混回来了。

　　紫金最宝贝的是他那几根飘逸决然的胡子，直到有一次被陆悠然烫成了卷的，还用一条艳俗的发带编成了辫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趁紫金不注意做到的。

　　紫金自然是暴跳如雷，索性胡子还在，能够补救，但陆悠然下了言灵，任他怎么也解不开，但自己又不想去求那个死小子，脸色青红了半天，紫金遮遮掩掩找到了澜汐，这才把事情给解决了。

　　“师妹啊师妹，不是我说你，你这叫助纣为虐懂么！”紫金坐在那里，一脸的痛心疾首。

　　澜汐忍笑忍得辛苦，边帮他解胡子，边道：“师兄不要生气了嘛，何必和一个小辈如此较真呢。”

　　紫金把眼一瞪：“我和他较真？！我要再不治治那小子，恐怕他就要把太虚山都给翻过来了。”

　　“倒也没那么夸张吧。我倒是觉得悠然活泼点也不是坏事，咱们太虚的派的心法素来讲究清心净气，修身先修心，久了便会过于沉闷，你看那些年轻弟子们一个个整日板着脸，和个老头似的，如今这样多些欢声笑语，不是也挺好的。”

　　“说到这个，谁人不知我太虚派弟子的仪态是仙门之首，他倒好，跟个泼猴似的，自己不端正就罢了，还要带坏他人，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紫金越想越气，也不讲究说的话要不要雅量了。

　　澜汐见状，便坐下来替他倒了杯热茶，道：“师兄会那么生气，除了悠然本身，应该还是为了仙尊吧。”

　　紫金把茶放下，面露凝重之色。澜汐心道，果然如此。

　　在陆悠然之前，太虚派也不是没有过亲传的，不过的确是不多，统共也就两位，四长老南华为其中一位，他的师傅就是已经陨落的大长老。而另一位是二长老的徒弟，已经离山多年，现在并无太多记载。

　　但陆悠然这个情况有所不同，首先他的年龄与心性并不符合太虚派收弟子的标准，其次他资质也并不出挑，而其他两人无一不是经过重重筛选才脱颖而出的。

　　陆悠然最初不过就是一个无父无母流落街头的乞丐少年，人也有点不清醒，所以尚云把他带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想要收留他而已。

　　结果听到尚云金口一开就要收他为徒，几位长老震惊之余自然是一番苦口婆心。仙灵大陆修士之首的灵虚仙尊，要什么徒弟没有？就算是在五大派中挑一个资质最好的，人家也只会乐呵呵的把人送过来，而不会说一个不字的。

　　可如今，在他们眼中无比尊敬的仙尊却说要收个乞儿做徒弟，还是个痴的！

　　一时间两个长老纷纷自荐要做陆悠然的师父，要知道徒弟往后可是师父的颜面，他们的脸丢就丢了，万不能让所有人景仰的灵虚仙尊也丢这个脸啊！

　　少年看着宛如打了鸡血的众人，皱眉猛的抱住了身侧青衣人的…腰。

　　“呔！”

　　松鹤和紫金两人表情瞬间裂了一地，这乞儿居然用他的脏手碰仙尊！还算淡定的澜汐见状，赶忙一左一右拉住了两位即将忍不住失态揍人的师兄。

　　“师兄，凝气静心！注意仪态！仪态！”

　　灵虚像是没看到两位眼睛泛红的长老，转过头朝把脸埋在自己腰上的人浅笑着问道：“悠然，你自己来选，想做谁的徒弟？”

　　少年听到他声音，迟疑良久。殿中所有人都一脸严肃，等他的选择，空气安静的仿佛凝固了一样。

　　抬起头的人定定的望着灵虚，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疑惑，良久之后，他扯着嘴角，对尚云无声的笑了，外人看他就是一副傻傻的样子。

　　这是几个意思？两个长老蹙着眉，这痴儿未免也太痴了些，竟然只会傻笑？如果他们现在知道陆悠然以后会变成一匹脱缰的野马，估计是拼死都不会让尚云替他恢复神智的，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尚云见他眼角弯弯，只知道盯着自己笑，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其他人自然是一脸懵逼，仙尊这是知道什么了？这痴儿明明什么都没表示啊？！难道和傻子也能神交？虽然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但当然是没人会直接去质疑尚云的，所以两人脸上表情一时间变幻的十分精彩。

　　“之前决定不变，从今天开始，悠然就是我的关门弟子。”灵虚说完，见两人还要说话，淡淡道：“此事无需再议。”

　　对着还傻在那的陆悠然伸出手，灵虚道：“走吧悠然，跟师父去灵虚宫。”

　　尚云牵着陆悠然走了，留下了两个呆若木鸡的长老，沉默良久，忽然听到澜汐吼了一声：“二师兄！你振作点！”

　　松鹤终于承受不住既成事实的打击，两眼一翻昏过去了。失去意识前，他心中迷迷糊糊道：“自己还以为经过当年那个逆徒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什么事能够让他如此失态了，现在想来果然还是他太天真了吗？！真是丢脸至极。”

　　二长老气昏过去的事情不多时就传遍了太虚山，一时间所有人议论纷纷，无一不在猜测这位亲传是个什么样的人。

　　等到众人真正见到传说中的大师兄时，才发现这就是个极其普通的少年，并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若真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大概就是陆悠然的笑容真的太有感染力了，几乎和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

　　神智恢复了清明的陆悠然自知自身资质普通，便比常人更加的刻苦用功，无论冬夏，从不懈怠自己，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熬过了初期后，他剑术造诣远超众人，不过跳脱的性子依然还是老样子。

　　也正因为他这种屡教不改，变本加厉的“败坏门风”的性格，终于把二长老气的扬言不管他了，不过紫金这边却恰恰相反，又因为课业原因，平日里接触的多，两人便成了越发看对方不顺眼这种状况。

　　桌边，几杯茶下肚的紫金终于是冷静了点，每每提起当年的事情，他就十分不能理解仙尊为何要收个祸害做弟子，没错，陆悠然在他心里就和祸害是一个等级的。

　　他道：“此子做事太随心随性，仙尊若是真管束他倒也还好，偏的如此宠他，才让他愈发没大没小，有恃无恐。”

　　澜汐闻言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她把手举到嘴边，咳了声。

　　“我倒是觉得，他虽然看着野了点，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分的清的。二师兄，你就算不信他，也得信仙尊吧？这么些年了，仙尊又何时让人失望过呢。”

　　紫金把胡子一吹，道：“你倒是也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好了三师兄～其实你心里也明白，他能从当初不被所有人看好走到如今，想必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你倒是和我说说，你真能否认他的进步？”

　　三长老被说的一时无言，正如澜汐所言，自己虽然再不看好陆悠然，但也绝对无法否认他的努力。

　　因此他没什么底气的拍了下桌面，道：“算了，不与你说了，反正你们都向着那混小子。”

　　“三师兄慢走啊～”

　　身后传来澜汐的声音，紫金的背影似乎是崴了下，走的更急了点。

　　陆悠然听说紫金去找了澜汐，正等着他发难，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向喜欢找借口罚他的紫金这次却一反常态，竟然都没上灵虚宫来告状。

　　陆悠然奇怪之余也有些好奇，他知道澜汐一向是他们之间的和事佬，于是便准备去找她问问情况。

　　太虚派最近新收了一批外门弟子，陆悠然刚下山便碰上了，几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弟子正有说有笑，忽然迎头撞上他，见他身上的衣服，只能猜出他是自己的同门师兄，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正巧一名弟子经过，便对着陆悠然行礼道：“大师兄来了，是要找五长老么？”

　　陆悠然笑嘻嘻答道：“是啊。”

　　“那可不巧，五长老刚刚被叫去纯阳宫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那没事，我自己转转，多谢了。”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名弟子也笑着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几个新来的人听到大师兄几个字的时候就自发都挪到了一旁，好像生怕挡了他的道似的。

　　见陆悠然说完话走过来，一个个都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去。用蚊子哼哼声叫道：“大…大大师兄。”

　　陆悠然眉毛一挑，故意道：“我可没有这么大大大…叫我大师兄就好。”

　　几个女弟子听到他那么说，脸刷一下就红了，陆悠然见状赶忙道：“我和你们开玩笑呢，大家既然都是同门，就不需要如此拘谨了。”说罢还抛了个媚眼，道：“要是你们想叫我一声悠然哥哥，也未尝不可。”

　　几个女弟子被他这模样逗的咯咯笑了起来，没想到大师兄居然是如此平易近人的一个人，于是几人便握着剑朝他行了礼，笑着喊道：“我等是刚入门的弟子，在此见过大师兄，往后若有不足之处，还望大师兄不吝指教。”

　　陆悠然笑嘻嘻道：“指教这种话就免了，若是这么可爱的师妹有不懂的来问我，我一定言无不尽。”

　　几个人听见，笑的更欢快，连手里的剑都跟着一阵乱晃，她们拿的是外门弟子专用的寻常佩剑，女孩子爱美，拿到便早早的拴上了剑穗，此时一晃动，陆悠然不禁道：“好香。”

　　几人正面面相觑的时候，有个站在一旁的女弟子脸一下子红了。

　　她说话时轻声细语，如今更是声如蚊蚋，还是旁边另一人看不下去了，这才急道：“大师兄，是落月的剑穗，她家是制香的。”

　　陆悠然这才注意到了她，落月只朝他望了一眼就又低下了头，陆悠然心道：“这么害羞的女孩子，那自己还是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去为难她开口了。”

　　陆悠然道：“这香很好闻。”不似寻常香料的浮夸，初闻有一些檀香味，进入鼻子后却会淡淡散去，只留一抹若有似无的无名香味，恍如小石击打水面，只留下几圈淡淡涟漪，渐渐又消失不见。

　　落月闻言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像是鼓足了勇气，虽然声音还是不大，但陆悠然听到她说：“这是我家祖传的香料，叫沉水…”她似乎是还想说什么，但好像又没勇气说了。

　　陆悠然倒是挺意外她会主动和自己说话的，毕竟她表现的实在太害羞了，甚至在微微发抖，因此他温声道：“果真如其名，悠扬含蓄，婉转至极，妙。”

　　几人聊了几句，陆悠然便先离开了，等到看不到他，一群人发出了小声的嬉笑，有人道：“大师兄这是在夸香呢，还是夸人呢。”

　　几人听到，笑的更欢快了，落月的脸刷一下红了个透，小声道：“你们不要瞎说。”

　　“哎呀落月，你不要不好意思嘛，我们又不是要取笑你。”

　　“是啊是啊，大师兄生的这么好看，性格也好，任谁被他夸都高兴啊。”

　　“唉，可惜我们门派讲究清心，我方才看到大师兄的笑容，感觉心跳的特别快。”

　　那个一开始替落月开口的女孩子笑道：“呵呵，清心净气又不是清心寡欲，况且门规可没规定太虚派弟子不准有仙侣啊。”

　　说完她转过头对着一旁的人道：“你说是吧落月？”

　　落月正听她们七嘴八舌讨论，没想到会忽然点到自己，慌忙道：“啊？嗯。”

　　她应完，想到陆悠然刚才的笑容，腼腆的笑了，大师兄的那种好看就像是明媚的阳光，只要一想到他的笑容，就会忍不住跟着扬起自己的嘴角。

　　落月性子腼腆安静，平日里陆悠然下去晃的时候见到她都是主动打招呼的那个，几次下来，他就发现这个女孩子好像特别容易脸红，只是喊她名字，都会用一种小鹿受惊般的眼神回望他。害得陆悠然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很可怕。

　　不过一来二去多了，落月倒也会低声应他了，甚至在陆悠然偶尔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也会小小的喊他一声大师兄，虽然在陆悠然刚听到的时候她就已经像被猛兽追一样的跑远了。

　　记忆里落月一直都是一副安静害羞的模样，所以唯一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震惊之色的情形，陆悠然直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那次他和师弟们笑闹的时候，不知为何就提到了仙侣的话题，都是血性方刚的少年，本来说到这个也挺正常。

　　陆悠然当然也不避讳，直言自己喜欢的应该是像五长老澜汐那种温柔的大姐姐类型，还说往后要让自己的后人替他代代侍奉尚云。

　　所有人都知道灵虚仙尊修为极高，仙龄根本就不可预估，所以陆悠然这思想倒也无可厚非。

　　不过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调侃道：“大师兄，你这话说的明白，不就是对五长老有意思嘛。”

　　陆悠然赶忙澄清：“别别别，澜汐姐姐在我心里就是和师父还有其他长老一样的长辈。”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倒是挺意外的，打趣道：“原来大师兄也会忌讳师徒恋啊。”

　　陆悠然拍了他脑袋一下，笑骂道：“胡说什么呢，尊敬师傅和长辈天经地义，难道你小子还真敢有非分之想？”

　　虽然陆悠然平时看着我行我素，不过在他心里，人伦纲常这条底线是他难得的几个原则之一，所以再怎么样他也是不会去碰触的。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那大师兄还老捉弄三长老。可见三长老在大师兄心中分量…”他未说完，陆悠然便随手丢了个苹果过去，骂道：“哪这么多话！”

　　几人便又笑笑闹闹了起来，直到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怎么有个师妹在这儿！”

　　陆悠然从人群里看过去，就见落月一副慌乱回神的表情，他刚想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却发现了不对劲，往常的落月总是含羞带怯，连和他对视都不敢，是绝对不会用一种惊异难过的神色望着他的。

　　还不等陆悠然多想，落月却眼眶红红的跑掉了，陆悠然心中疑惑道：“莫非是今儿个人太多，小姑娘又害羞了？”想到这里，陆悠然便也没再去过多的揣测。

　　如今再一想，那好像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因为再过没多久，他就成了太虚派的叛徒，整日要做的事情就是和从前一样到处躲人。

　　不同的只是，那时候躲的是拳脚毒打，而现在躲的则是要他性命的刀子。

　　陆悠然忍不住自嘲：其实细细想来，好像也没差多少。只是把他浑浑噩噩的日子变成了清醒的浑浑噩噩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