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赋》清珂

4、放榜风波

　　宫车轱辘辘向前行的声音自朱色宫门始，随行的两三个婢子在后面缓慢的跟着，一路上车身轻晃，谢昭静静的坐车内闭眸安神，劳神了一上午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
　　也许是上天没有怜惜之意，竟不让谢昭有喘息的空闲，没走几步的马车意料之外地停在了道路的中央，耳边传来打骂声，还带着女子的哭腔。
　　谢昭缓缓地睁开了双眸，黑曜石一般的瞳孔中，始终是波澜不惊的神色。
　　“素昔，你下去看看，出了什么事。”翻手扶了扶手中衣袖，谢昭淡淡的扫了一眼宫车的水云缎车帘，轻轻的吩咐着。
　　素昔得了吩咐，抬走两步下了宫车，淡蓝色花纹的绣鞋在衣摆下若隐若现。
　　正想抬眸瞧是何人挡了去路，却听得前方传来刺耳的叫骂。
　　“你说你个小贱蹄子，一天不做事，就知道勾引男人。”素昔抬眼望去，见一位穿着还得体的中年妇人，正对着一位已经倒地的年轻女子破口大骂。
　　却瞧见地上的女子似乎是怕极了，蜷缩着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周围渐渐围了些看热闹的百姓，时不时相互间交谈议论，还顺带瞥眼向着谢昭被迫停下的宫车打量。
　　巧在谢昭今日随行并不张扬，继而打量的百姓只觉得宫车华丽，似该坐了一位贵人，却不知里面坐的人是当今的朝堂上最有权势的女子。
　　谢昭没等多久，素昔就在车帘外回禀了事情来源，竟只是小姑娘今日一早忘记去袭香源铺子买她嫂子最喜爱的梨花糕点，就被她嫂子当街辱骂至此。
　　“听一些周围的百姓说，这姑娘父母去世，来投奔她大哥才不过一月，她嫂子每日早上都让她去买梨花糕，估计在家里这样的羞辱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吧。”
　　素昔的语气有些无奈，心里想着这样的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日子过成这样，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是头。
　　谢昭听了这来龙去脉，在内心微微沉思半晌，却出乎意料的问了素昔一句：“这袭香源铺子的糕点，本宫记得该是价位不低，且不容易买到的吧？”
　　“嗯……好像是的。”素昔有些发懵，显然是没有料到谢昭会问起来这个事情。
　　然而谢昭却是在车内勾了勾唇角，有些嘲讽的笑了一声，似不经意间的说道：“看样子，这个姑娘的大哥家里，应是有些钱财的吧？不然这嫂子怎么会要求她每日都要买糕点？”
　　“你去把那个姑娘带过来吧，她大哥家不需要再回去了。”谢昭顿了顿，轻抚着手背，语气不咸不淡的又继续说道：“其他的话不用多说，别让这家人再找上门就是。”
　　素昔应了吩咐而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带着刚才还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回到宫车旁。
　　“小女子姜沁谢过恩人。”那女子自被素昔带回来后，神色便掩饰不住的激动，此刻嘴上说着言谢，身体也作势要跪下去一般。
　　“不必了，你只要记得从今以后自己和这个家，再没有关联就是了。”
　　清冷的声音从宫车华丽的水云缎车帘传出，直传入姜沁的耳中，让她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谢昭的想法，只得连忙回应了谢昭的话。
　　这重重的一句“明白”，让人听着仿佛是她终于脱离苦海的释然。
　　这会儿原本刚刚还在街上大吵大闹的那妇人，早已经没了影子，看热闹的百姓没了热闹看，自然也散了开来。
　　前路刹时又恢复了宽敞，宫车轱辘辘的声音继来，素昔却没有再上宫车，谢昭闭眸靠在宫车后座上，像是在浅眠，声音却传出帘外。
　　“素昔，你带着姜沁回庄子，至于别的，你来安排就是。”
　　而不远处，一位胸怀长剑的黑衣男子，侧立在茶楼二层的台沿边，看着道路交叉口分开的人马，微微皱了眉头，转身向着一旁喝茶的白衣男子拱手回禀。
　　“公子，她们分开了。”低首的黑衣男子语气有些急切，“需不需要属下……”
　　“不用，没有我的命令不可擅自行动。”与那人不同的是，白衣男子却淡然平静，仿佛早就猜到结局会是如此般，自顾的拿起茶壶倒了两盏茶水，递给还低首回话的黑衣男子。
　　“坐下与我喝茶吧，这长公主府哪有这么好进的道理，棋子已经落下，且等着时机到来。”白衣男子不紧不慢的说着，抬手细品手中茶香，一如茶馆声名，清香宜人。
　　第二日，正是三年一度春闱放榜的日子，一大早官府放榜的人还没来，京都天府书院的大门就挤满了不少学子等着看榜，寻常百姓也大多喜欢凑热闹，知道今日是放榜的大日子，也都聚在一块儿讨论。
　　“官府的人来了，官府的人来。”
　　不知道人群中是谁高声喊了一句，就见着一大部队官府士兵列队而来，在天府书院左侧放榜墙边围出一个界限，为首的官兵站定其中，将榜单双手托起举过头顶，向周围的百姓示意，然后同身旁的士兵一人一手，徐徐展开这一米多长的榜单。
　　整个放榜的过程中，不论是围观百姓也好，寒窗苦读十年的学子也好，都是紧张而又安静的等待着。官府张榜的士兵贴好榜单，只留了两三士兵护榜，其余的人就如来时一样，迅速的离开了天府书院。
　　这官府的人一走，一早就等着的学子百姓就躁动起来，也不管身旁的人是不是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哥，纷纷挤着上前看这榜单。
　　“快看，这榜首学子居然不是林瀚？我可是见识过这林才子的词赋啊，可以说是笔下有神，字句精妙！”拥挤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声嚷嚷句，顿时炸响了众人思绪，大家纷纷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说的内容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般。
　　“可不是可不是，我听说这林才子入京后，就隔三差五被京中官人相邀入府，当时我还觉得这林才子早就是内定状元了。”大声接话的人中有一年纪稍长的老头，手拿一折扇，拍着手摇头晃脑的就谈论起来。
　　“就算是这些大臣官人早就内定商议好的又如何？这林才子不也最后还没能坐上榜首吗？”
　　原本众人还在回味刚才老头讲着的官人相邀，这又听别的人接了话，便又开始猜测这其中缘由，交头接耳的议论：“只怕是这些内幕早就被当今陛下和摄政长公主知道了，原本选人才当是公平公正的，如果有了官人私护，不就失去了选人才的初衷了吗？”
　　“说的没错啊，依我看这林才子退居第二实属应该。有了官人私护，任他再有才华，以后成了百姓官也只会官官相护，百姓之事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就是！就是！”人群中众人附和着，这一句就将林瀚定义成为空有才华，不为百姓的利欲熏心之人，如此传开。
　　此时长公主府内，想容正帮谢昭重新穿戴着，绛紫色的立领长衫贴在谢昭的身上，素昔配合着想容的动作，两人素手拂衣，一人一边理清衣裳褶皱。
　　明玉飞云状的禁步小巧别致的压在裙摆上方，内殿那景泰蓝兽口篆炉里缓缓升起青烟，随着风柔柔的散在空中，谢昭还没转身，却听得后头有丫鬟的声音传来了。
　　“这一天天的，就知道都没得消停事儿。”谢昭低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总之除了她自己，没人听清。
　　“殿下，盛少将军来了。”
　　进来通报的丫头低着头，声音脆脆的，素昔瞥了一眼见不是冬梅，看不清面容也认不出人来，倒是想容一眼看出来这小丫头是冬梅手底下的姑娘。
　　“知道了，让底下人带盛少将军去正堂稍作休息，本宫随后来。”
　　谢昭转了身，没仔细瞧面前的丫头，只吩咐了事儿就让下去了。
　　“冬梅今日没值当吗？”素昔见人走远了，转过头当着谢昭的面，轻声问了想容一句。
　　想容是想了会儿，摇着头却说：“应该是盛少将军来了，冬梅躲人去了。”
　　“躲人？躲他？”谢昭正往外走，听到这话便来了兴致，唇角一弯勾了一抹笑，话中倒是觉得诧异，心里想着这冬梅莫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盛兰。
　　这人一但想着心里的事，走路不自觉就快了，一恍神的功夫，谢昭就到了正堂。远远看去，盛兰正坐在交椅上，抬手品着下人刚奉上来的茶水。
　　谢昭刚抬脚踏入正堂，盛兰就放下了茶盏，抬眉见人来了，赶紧从位置上起身行礼，谢昭只是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上位坐了下来。
　　“何事？说吧。”对于盛兰，谢昭从来不在他面前多做客套，向来是直截了当说事儿。
　　盛兰听谢昭的声音清冷，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不由得低声笑了一下，沉稳的男声从他的嘴角溢出，却没有直接回答谢昭的话。
　　“殿下这是要去宫中吗？只怕有人现在也在去宫中的路上。”他从刚才就注意到了谢昭今日着了宫装，不同于以往的随性，宫装是繁琐复杂的，恰也彰显了上位人的身份地位。
　　“谁？”谢昭但是听出了盛兰话中的意思，“你特意过来，就为了说这个人吧？”
　　“殿下果然心思明亮”盛兰也不多卖关子，只是转身坐下后又才开口，“臣不过就是在天府书院那儿听到百姓议论，林瀚大才子似乎是被百姓说成了利欲熏心之人。”
　　白玉兰般的指腹轻扣扶手，谢昭在脑海中想了一会儿这林瀚，沉了许久才再开口：“所以你觉得这是有人故意煽动对吗？林瀚本就是个自视甚高的人，才子声名不假，性格却……略显冲动。”
　　抬手示意一旁的素昔扶着自己起身，谢昭又看了看盛兰，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盛少将军是否想一同入宫呢？”
　　盛兰只是行了礼，并未多说别的话，谢昭却是懂得他这是应了下来。毕竟能入宫中探探口风，也是他来这儿的目的。
　　府门外早就等待着宫车和盛兰的马车，谢昭和盛兰一前一后上了车后，车轮轱辘辘的声音便摇摇晃晃的穿了来。
　　跟着出府的素昔，瞧着谢昭在车上一路无言，也只得沉默等待吩咐，可直到宫车在朱色宫门外停下，谢昭也没有开口嘱咐任何事。
　　搀扶着谢昭下车后，素昔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等待的，正是当今陛下身边的亲信——秦公公。
　　秦公公原本就一直看向宫门，这会儿和素昔的眼神对上了，便紧赶慢赶的迎上来，又朝着谢昭和盛兰分别行了礼，才开了口。
　　“陛下让奴才来给殿下引路，殿下请这边跟着奴才走吧。”秦公公语气恭敬，说完便是要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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