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赋》清珂

3、缘起相逢

　　大堂上粗布衣衫的男子嚷嚷的大声，似泼妇骂街状，直让人心生厌烦，原本唱的好好的戏曲，也不得不因吵闹而停了声。这场景在谢昭看来，就像是台上的戏子和台下的看客颠倒了身份般，滑稽可笑得很。
　　渐渐地，花了钱来看曲儿的客人，终于是有忍不住的了，竟是冲出来一个手臂粗壮的莽汉，上去拎起粗布衣衫男子的衣襟，左一开弓就是一拳砸在了对方的脸上，顿时间尖叫声、惊呼声，此起彼伏的响彻下方的大堂。
　　徐婉月毕竟是经营了清乐楼数年的老板娘，看这混乱场面，也没有失了分寸，只是同谢昭打了声招呼，下去召来了楼里壮实的伙计们，三下五除二的就将还扭打在一起的二人分了开来。
　　这分开的两人，待众人看清了才发觉，双方脸上都挂了彩，谁也没有讨到谁的便宜，这一来人群中不免有人哄笑惹事的粗布衣衫男子，大声说那位揍人的莽汉大哥打的好。
　　一阵又一阵的嘲笑声，惹得粗布衣衫的男子涨红了脸，他只觉得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放大了嗓门就开口怒骂众人。
　　“你们知道个屁！我骂这摄政长公主有什么错！什么朝堂清明！分明就是私相授受，腐败不堪！”应当是怒极了，粗布衣衫的男子也不再掩饰缘由，竟天不怕地不怕的控诉起了朝堂。
　　“去年我家老小在冬灾被冻的饥寒交迫，家中无一口粮”粗布衣衫男子说着却是红了眼眶哭出了声，“我也是后来才打听到，原来竟是那些个拿朝廷俸禄的黑心贪官，夺了粮又不发朝廷补助！”
　　此话一出，倒是引来一片哗然，人群中有人开始同情起这男子的遭遇，更甚有女子是抹起了眼泪，为他的近况而悲伤。
　　徐婉月只觉得头都大了，她不是什么文人墨客，也不懂的朝政大事，只是想不通原本去年冬灾好好的朝廷功绩，怎的到了这男子家中就是黑暗无道了？
　　谢昭自也是在上头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她手指尖扣在木椅上的关节微微泛了白，眉间神色阴翳，就像敷了一层寒霜。
　　正当众人都沉默不语时，适才站出来说话的那青衣衫男子，却向着粗布衣衫的男子走了去，直至近前方才停了脚步。
　　“这位兄台，我虽为你家中的遭遇而难过，但你也不能因此而辱骂甚至是诋毁当朝的长公主”那青衣衫男子顿了顿，才又缓缓开口“你需得知道，去年的冬灾，绝大多数的百姓是得到了好的安置，朝廷是能对的起这个天下的。”
　　话一说完，又开始有得朝廷安抚的百姓附和，可即便这般，谢昭的神情也没有一丝放松，她深知朝堂上的拉帮结派，斗争贿赂，只是她小看了这些个毒瘤，竟是如此不知满足，就连普通百姓现如今也能下的去手了。
　　而大堂下方的青衣衫男子，又继续对着粗布衣衫的男子诉说着安抚的话语：“这位兄台，我是今年赶京赴春闱的学子之一，若是你所言为实，我定当在中榜后向朝廷上书，还你一个公道。”他言辞恳切，举止礼仪大方得当，让人不免就信服了他的话语。
　　谢昭听得这样的话，不由得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起身，急忙地向下方走去。素昔见到她这般反应，虽心中诧异不止，但也赶紧跟着向楼下去。却是完全没想到此时的谢昭，已然开始认真思虑起这次春闱中榜的人选来。
　　几步疾走的下楼，那脚步快得，像是生怕青衫男子已经离开了般。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定，青衣衫的男子并没立刻离开，就在谢昭来到大堂抬头看去时，他也向着谢昭的方向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竟是出奇的让人觉得岁月柔和。
　　谢昭愣了愣，除了谢宸，这是第一次有男子直视她的眼睛，眸中没有一丝敬畏，只是出奇的明亮温柔。
　　“苏小姐？你怎么下来了呀？”应是注意到谢昭的身影，徐婉月走到谢昭的面前，面带惊讶的询问，却堪堪挡住了谢昭看向那青衣衫男子的目光。
　　这倒是将谢昭的思绪给唤了回来，谢昭定了定心神，此时的大堂早已经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老板娘徐婉月正同一个从雅间下来的姑娘交谈的动静。
　　“倒是没什么大事。”谢昭这会儿却是淡然了，拍了拍徐婉月的手，然后越过她向那青衣衫男子走去，“我就是比较好奇，这位公子刚说讨公道，难道就这么有信心自己能上榜吗？”
　　谢昭这会儿的眼神带着打量，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不一样的情绪。
　　“苏小姐吗？在下齐衍。”青衣衫的男子只是抱拳为礼，面带着笑容，云淡风轻的就回了话，“我相信自己的能力。”
　　“呵。那就期待了。”谢昭勾了勾唇角，似不愿意再多留，抬脚就出了清乐楼。素昔见此，也紧着跟了上去，转眼清乐楼便再也寻不到她们来过的痕迹。
　　一路回府，开始心情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阴霾。直到了府内，出来迎的想容也都吓了一跳，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民惹恼了谢昭。素昔只是在后面向想容使了眼色，想容见此也只能退下，原本正想说备好了晚膳的话也咽了下去。
　　刚至书房门外，谢昭终于顿了步子，声音有些低沉的开口：“素昔，你去查清楚，今天下午这件事，到底是谁，敢在皇城的眼皮子底下，贪赃枉法。”
　　“是，奴婢这就去办。”素昔恢复了恭敬的姿态回应着，在转身的刹那，谢昭也推开了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后，遂一切又归于平静。
　　五日后，勤政殿内。
　　檀木沉香的气味极淡，殿内正中的深棕色木纹雕花案几上，陈放着五卷春闱学子的卷书。谢昭坐在下方首位，轻轻揉着眉心，听着这些个大臣争得面红耳赤，左不过是对上方各卷书的文词进行褒贬批判，谁也没有说服得了谁。
　　坐在上方的谢宸拿起那五卷看了又看，其中有一卷却一直没有离手，似乎是在拿着和别的卷文做着对比。同谢昭一样，底下两三个大臣们那些争论，他也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陛下，老臣觉得林瀚的文笔甚好，是赋词典范啊，学子寒窗苦读能有这样的水平，定是可造之材啊。”
　　谢宸本就心思不在那些大臣身上，此刻被臣子提到，竟也浑然不觉，只是还专心看着手中那些学子的卷书。
　　那老臣却是觉得有些尴尬，叹了口气转身拱手看向坐着的谢昭，无奈地开口：“殿下，微臣刚才所说那都是发自肺腑之言啊！”
　　谢昭听这人又向着自己进言，只是轻轻拿起一旁放着的茶盏，也不喝茶就那样端着看，直到殿内安静了好一会才淡淡的开口，却是不回刚才那老臣的话。
　　“都争辩这么久了，诸位大人的意见可统一了？”谢昭看着手里茶水中自己的面容，却听没人说话，意料之中的轻声冷笑一声，抬头看向今日也一直沉默的许仲渊这老儿。
　　“许相今日也是沉默呢？可是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吗？”抛出问题的谢昭，挑眉盯着看这老滑头的反应，似乎就是等着让他说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话来。
　　此时，被指名的许仲渊像是早就预料到般，不急不缓的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礼数周全的向着谢宸和谢昭分别行了礼，才不卑不吭的说来他的想法。
　　“老臣认为，文词好虽重要，但若是过于华丽而不实，就失去了为官之本，文笔可以稍逊色，只要是为民为苍生，就是最大格局的人才。”一字一句说着却是到了为官之本上来，这也正中了谢昭的心思上。
　　果然是个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臣子，谢昭只是在心里想着，虽然万分赞同却也不能表露太甚，只是微微点了头示意，转头又看向上方的谢宸。她太了解自己的皇弟，知道他肯定也听进去这句话了。
　　“陛下觉得呢？”谢昭问着，她知道谢宸心里的打算定是和自己差别不大的。
　　虽然如今的谢宸才登基一年多，但文学才智，都是在谢昭和太子舍人王琦手把手教导下出来的帝王，若说所差的不过就是经验和年纪阅历罢了。
　　“皇姐若是让朕说，朕倒是赞同方才许相之言，适才朕看了看，符合心意的也就是这个叫齐衍的。一句‘人生荣辱如浮云，悠悠天地胡能执’确实让人惊叹。”一句定格局，摆明了向着这底下的那些个大臣明了自己的态度。话中不是威胁压迫，也不是强词夺理，而是以臣子所言顺势而语，让人想反驳，也一时驳不得。
　　谢昭倒是欣慰，原本还有些的担心突然也就没了，倒是心情甚好的放下茶盏，不动声色的就接了话去：“陛下说的不错，本宫先前也看了，这齐衍是个有远大格局的，他似乎还有一句‘执国如执秤’吧，倒是看得出公正严明。”
　　谢昭和谢宸这一出一唱一和，瞬息间就将状元的定夺说的有理有据，而刚才争论了许久的臣子，只觉得在下方着实是如坐针毡，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在这儿激烈辩驳半天的事儿，原来这小皇帝和摄政长公主，心里早就有了数。
　　而此时唯一还算得上镇定的，当属方才应了谢昭心思回答的许仲渊，他向着谢昭所在的位置，不易察觉地撇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又恢复了长久的静默。
　　谢昭虽察觉到了许仲渊的目光，却并没有反应，她心里清楚，这许仲渊原以为能推荐上自己的人，没想到却被自己和谢宸摆了一道，心里定不会舒坦。
　　而其他的臣子，无非是以为自己的话能左右皇权，如今看似许相的话起了作用，事实上大家都没能得偿所愿，心里也都尴尬着，就都异常沉默起来了。
　　“好了，诸位大人今天也是辛苦，本宫觉得虽然齐衍很好，但是林瀚和范初辰也是富有才华的人，分别位居二三倒是不错。”看着众人沉默，谢昭却是满意的起身，语气似安慰的朝着那些臣子说着，也算是用了他们推荐的人，让他们有了台阶下，毕竟自己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别的也就不重要了。
　　待到今日商议此事的众臣都退出后，谢昭才回头看了眼谢宸，却是朝着谢宸的小脸捏了捏，方才笑着说：“你倒是长大了，先前同你商量，却没想到今天这话说还现不错。”
　　谢宸倒是毫不客气，皇姐的表扬，他全然不推脱，谢昭见此无奈，只得再次提醒他万事谨慎小心，才离开这勤政殿出了宫门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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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是不是大家期待了好久的初次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