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赋》清珂

5、疑团初现

　　步步踏在朱墙黛瓦的宫墙中，宫道仿佛被无限拉长，宫中向来戒备森严，往来各处杂役的宫人太监，看着秦公公亲自引路，也不管是否认得秦公公身后的人物，都纷纷停了步子，低首平安问礼。
　　自从先帝崩逝，谢昭搬离出朝阳殿后，便似乎一直都不太喜欢来往宫中冗道。秦公公作为从小陪陛下长大的身边人，谢昭心中的抵触他大抵是知道些，可他现在只能做好的，也只是这引路的差事。
　　“秦公公，林瀚这会儿应该已经在陛下那儿了吧？”沉默了一路的谢昭突然开口，倒是把一旁的盛兰给惊了一下，侧了头去瞧谢昭的神色。
　　好在秦公公和素昔向来沉稳，秦公公依旧不改步调节奏，只是微微侧身示意，向着身后的谢昭回了话：“殿下聪颖，这林才子是听了百姓谣传，就找到了许相那儿，许相也是担心做不了主，刚带着他求见了陛下。”
　　“许相也有做不了主的时候吗？真是稀奇了。”谢昭仿佛是听到了笑话般，话语间的讽刺不带丝毫掩饰。
　　勤政殿内，一阵暖风袭来，沉水香的烟气被吹得散尽，谢宸颇为头疼的坐在上位，只得用写字来宣泄心中烦躁。
　　也不知许仲渊心里想些什么，仿佛没看到谢宸对他在下方长篇大论的不理睬，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着事情的好坏，倒是让一旁站了许久的林瀚面上尴尬了起来。
　　“陛下，林才子的事如果不是百姓胡乱揣度，那肯定就是有人别有用心，这是污蔑我朝的百官人才，矛头直指老臣这个百官之首不作为啊！”
　　许仲渊说的振振有词，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激动，只可惜神情依然是同以往一样的深沉如枯井，让人看不到一丝激情。
　　“那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蛊惑百姓，污蔑当朝的丞相大人呢？”谢昭抬脚踏入大殿内，语气似疑惑却清冷，将问题的重心丢给了许仲渊。
　　走过许仲渊的面前时，谢昭微微抬眸颇带探究的瞧了一眼低眉行礼的他。
　　刚刚在殿外，谢昭特意停了步子没让秦公公进去通报，许仲渊那些话里的意思，也让她猜的了七八分。
　　盛兰依礼节没跟着谢昭往上走，只是向着皇上和许仲渊分别行了礼，便走到一旁静静站着。
　　反而是林瀚觉得尴尬，他是一眼就瞧出来了长公主，可盛兰他却认不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许相，你身边这位应该就是林瀚吧？”
　　自打刚进来，谢昭就注意到了那一身青衣衫的男子，不知为何总隐隐觉得他穿的不好看。
　　这会儿瞥见林瀚气愤中带着尴尬，索性开了口，就当是给他解了围。
　　“草民林瀚，叩见长公主殿下。”林瀚也不是傻子，听得谢昭提到自己，赶紧行了大礼掩饰尴尬，即便因为自己的事语气并不太好。
　　谢昭也不仔细看面前行礼的人，只是自顾的在下人刚搬上来的倚凳上坐下，末了才淡淡的出声免了林瀚的礼。
　　“刚才本宫的问题，许相你还没回答呢？”谢昭不紧不慢的开口，颇为悠闲的理了理身上的宫装，才抬头去看了一眼许仲渊。
　　“老臣愚钝，不得知晓，还请陛下、殿下解惑。”许仲渊毕竟是混迹官场，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物，不留痕迹的官话倒能一套一套的说，此时看似谦卑恭训，实则心里的弯比谁都多。
　　谢宸本就不乐意插手这件事，可如今这许仲渊倒好，不仅带着林瀚到自己面前讨说法，还总是模棱两可的打太极，霎时就有些忍不住年轻气盛的怒气，想要训斥他。
　　可刚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的皇姐递过来的眼神，冷冷的，带着一丝压制和提醒，让他顿时就清醒过来，转而收敛心绪，微微有些不自然的放下手中的笔，去看向面前的人。
　　“许相为朝廷鞠躬尽瘁，朕和皇姐都是看在眼里的，若说是有人存心污蔑，那依朕看就应当是嫉妒。”谢宸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平稳温和，接着才又说道，“自古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许相该不会因小人的嫉妒心计较才是。”
　　听完谢宸的话，许仲渊的身子微不可见的僵了一下，谢昭本就一直在观察许仲渊，如此变化自然没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心中略微思量后便了然这许仲渊的目的，却依旧不动声色，静静地坐着仿佛就是过来旁观一般，等着他接话。
　　“老臣惭愧，没能做到心有度量，多亏陛下提点，否则便是有损宰相之名啊。”
　　这会儿的许仲渊，一脸受教之态，面不红心不跳的给自己找台阶下，说出来的话让一旁的盛兰都差点绷不住面部表情。
　　谢昭冷冷的扯了扯嘴角，也懒得再看许仲渊的作派，转而瞧了瞧被许仲渊当做借口带来的林瀚。
　　也不知林瀚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到这会儿反而收敛刚进来时的气愤和不甘，默默的现在一旁，就像是故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一样。
　　“许相的才能在朝廷上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沉吟了片刻，谢昭倒是缓缓开了口，“皇弟说话向来没什么轻重，但毕竟林才子是受了冤枉，总要解决的。”
　　谢昭的话依旧不轻不重，仿佛就事论事，轻描淡写的翻篇揭过刚才君与臣的对量。
　　“既然今天是许相亲自带着林才子来的，那不如就交给许相去平息这件事吧。”谢昭接着开口，不给许仲渊说话的机会，“许相觉得如何呢？”
　　一口“亲自”和一句反问，彻底让许仲渊没了退路。的确，人是他自己带进宫面圣的，自己表现的如此主动，可不就给人抓住了最大的把柄？
　　许仲渊暗暗的咬碎了满口银牙，却也只能忍下这个可笑的破差事，怪只怪他自己太冲动，总把现在的长公主和陛下当成刚登基那会儿的他们。
　　本该从之前在勤政殿争执状元之位的时候就看出来的，长公主心思越发深沉了，陛下也越发隐忍了。
　　“老臣谨遵殿下懿旨。”微微理了理思绪，许仲渊无奈的接下了这份差事，躬身行礼后，顺势也带着林瀚退出了勤政殿。
　　盛兰瞧着人离开，也正打算告辞，没想到谢昭却先开了口：“盛少将军不如先去外面等一等，本宫随后同你一起出宫。”
　　“是，微臣便先行退下了。”盛兰顺意，躬身行了礼便走出殿外等候。
　　秦公公和素昔看着盛兰一个人走了出来，纷纷微微前倾行礼示意，盛兰倒是淡然的点点头，颇为尊重的对他们说了句辛苦。
　　“少将军哪里话，奴才们不过是陛下和殿下身边的杂役，说辛苦，自然是算不上的。”
　　秦公公接了话，却是言语谦逊，身上着的深蓝色宦官服，随着躬身回言的动作泛起了两三褶皱。
　　盛兰听着秦公公的话，倒是面上了然一笑，秦公公将他们自己比喻成下等杂役，委实也是衷心的人。
　　莫约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勤政殿的木雕金镶雕刻的大门再次被打开，谢昭抬了脚从大殿走出，招呼了一直守在外面的素昔就要出宫。
　　盛兰也不多问，只是跟着走，就像是准备成为一直沉默的哑巴般，直到出了宫廷的朱门，他也不曾出声询问。
　　分别马车时，谢昭停了脚下的步子，侧头去看了一眼没说话的盛兰，旋即踏步上车，不再做理会。
　　宫车的车轮和马蹄踏步交替，就像打着节拍远去的鼓。素昔是一路跟着上了车，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却是记得许相出来时，脸色是不好看的。
　　“对了素昔，本宫记得上次你回来说京都赈灾那件事，背后有京兆尹的影子对吗？”谢昭开口，轻轻的询问素昔结果。
　　“回殿下，正是。”素昔回答的恭敬，却抬首瞧见谢昭眉心微微蹙起，“殿下可是想到了什么？”
　　“只是觉得不对劲罢了，这京兆尹不是许相的人吗？既然为许相一方，又怎会……”
　　谢昭不解，许相虽然权势大，但却在家国百姓之事上尽心尽力。说实在了，不过就是想稳住自己家庭门楣，却又一心为国的普通朝臣。
　　“以本宫从前对许相的观察和许相一直以来的作派，本宫总觉得哪里事情不对。”谢昭疑虑，眼神看向素昔，言语中也带着困惑。
　　“或许是许相隐藏的够深够好？”素昔有些不确定，但却还是小心翼翼的说出了心中猜想。
　　“不像，许相今日的表现，心思也不过是想打压他自己的政敌，这类行事在父皇为政时期一直就有。”
　　谢昭抬手揉了揉眉心，杂乱无章的线索，让她不得不绷紧全部的神经去面对。
　　从现在开始她不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那心底隐隐的不安，让她觉得应该掌控的东西，渐渐有些失去了控制。
　　是夜亥时一刻，京都的天幕同往常般铺满了深紫色，零星几点星辰点缀在天上，蜿蜒散乱聚拢在弯钩似的明月四周。
　　夜色的空中，从长公主府的上方，快速闪过一道黑色身影。
　　谢昭带着黑色的斗笠，独自一人着一身夜行衣，以极快的身形向着京兆尹府邸方向跃去。
　　不出半刻，便稳稳的落脚在京兆尹府邸上的砖瓦屋顶。
　　想来这京兆尹作为朝中文臣，家宅本就不像王侯武将般有诸多家兵守夜。
　　谢昭从屋顶向下瞧着，见院落中的家丁几乎没见什么人影，于是快速寻到府邸书房所在，轻悄悄的从房顶落下。
　　然而才刚站住脚，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人声，回头隐隐瞧见有人在暗中提灯走向书房。
　　谢昭没得它法，只得翻身运转轻功飞向书房的屋顶躲起来观察，待得人走的近了，才看清来的人正是京兆尹卫锦怀。
　　“果然有问题。”谢昭心里暗想，这个时辰谁家不该就寝，可偏偏他还独自一人往书房来。
　　灯照着卫锦怀的暗绿色绸缎衣衫，仿佛要被烧起来一般，他的步子迅速，行事也谨慎小心，孤身一人小心的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看着人进了书房，谢昭赶紧换了观察的位置，轻巧快速的拿走房顶中间的一片砖瓦，瞧着里面已经将烛灯点亮的人。
　　只见卫锦怀从袖口拿出一张极为细小的纸条，上方似乎写了什么秘语，但怎奈距离太远，房顶上观察的谢昭完全看不清楚纸条的内容。
　　然而卫锦怀只看了纸条一眼，便似明白了什么，立马将手中的纸条拿到火烛上烧的干净，不留下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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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久等了的第五章，不好意思啦～为了给后面设伏笔，想了好一会～
之后呢为了不挂科会准备期末的复习考试，所以又会慢慢更了呜呜呜呜，不过还是要谢谢小伙伴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