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赋》清珂

2、戏曲风流

　　天兆二年，二月初春。
　　金梅妆雕刻的香炉里青烟慢慢腾绕起来，就好像是九重天上的祥瑞烟色，随即一股淡淡的沉香便由青烟散发到了整个房内。初春的风从打开的窗口吹拂进屋内，惹得原本温暖的房间忽的冷上了几分。
　　房内靠窗案几上的一叠宣纸被风吹得翻了身，一旁侍立着的素昔瞧见，正欲转过身打算将窗户合上，却听见倚在案几上写字的谢昭轻轻开口道:“素昔，不用关窗。”
　　“是。”素昔微微俯身应答，便又重新侍立在原位，静静待着谢昭批阅奏折。
　　自从先帝崩逝后，谢昭依托最衷心于皇室的朝中将门盛家和定安候府，扶持尚还年少的皇弟登基，由此在朝中扎下根基，随同上朝摄政一过就是一年光景。
　　这一年来，所能给平民百姓看到的，不过是朝堂清明，君臣和谐，这表面的太平，看透了就是背后错综复杂的权臣勾结，私相授受。欺君年轻不能亲政，欺公主为女子摄理朝政。
　　谢昭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朱笔，看着手中折子上一行“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只觉得万分讽刺，手轻轻向前丢开折子，便不再打算看下去了。
　　香炉里的檀木沉香气转入鼻息，堪堪舒缓了疲乏一上午的神经。谢昭闭目，抬手揉了揉眉心，心中思虑着近来事，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睁开了眼，挑眉抬首看向素昔。
　　“本宫记得没错的话，今年该到三年一次的春闱了吧？”谢昭的眼神带着思量，将是看着侍立在旁的素昔问。
　　“正是，今年刚好又是一个三年的春闱。”素昔拱手回答，语气平缓平静，她也不清楚原本还在看折子的谢昭怎会突然甩了折子，就为问这样的事。
　　听得确切肯定，谢昭只是点了点头，随即起身推开房门，缓步走出了书房。素昔紧跟着在后面出来，顺势将书房的门合上，再又疾步跟了前去。
　　三步两转，步子不紧不慢走着，谢昭青蓝色锦丝绣纹缎面的衣裙，顺着脚步的风轻轻飘绕在亭廊两旁的木雕柱上，这势头看着却是要出府的方向。素昔脚步微停，拱手做礼，却是开口问了：“殿下这是要出府吗？可否需要奴婢先去让下人备好马车？”
　　谢昭原还走在前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却听得后头素昔的话传来，兀的顿了脚步，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素昔，只是微微勾了唇角却又不笑的开口：“用不着，本宫就是出门看看，在这即将春闱的时日，北朝的京都是怎样一番景象。”说话的语气极淡，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出门缘由。只是末了又补充了句：“你跟着就是。”
　　没有重新做梳妆，没有车马和多的仆人相随，谢昭出来只觉神清气爽。踏出府门后微微吐了一口浊气，她是喜欢北朝的京都市井，因为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是热闹喧嚣的。在这里不用管什么朝堂风云，此刻她就是北朝一个普通女子，做自己随心而喜的事。
　　应是许久未见这尘世普通人家的烟火风气，谢昭三步作两的走的极快，市井周围的摊贩商户虽是小门小户，但是见过的人和世面却是实打实的经验，谢昭虽然不外露贵气，但与生俱来的皇室高雅，让她每走过一个商铺就招来一阵叫卖东西的吆喝。
　　“素昔，去听曲儿吧，我都多久没听曲儿了？”谢昭语气渐渐轻快起来，侧头看着后面跟着的素昔，兴致盎然的说道。
　　“是，仔细想来，小姐应该是一年多未听过曲儿了，怕是京都市井的曲子该更新换代不知多少了。”素昔也高兴，平日里的声声殿下的称呼，出来也全改了，就当是没有公主和女官，只有普通的小姐和丫鬟。
　　谢昭听着，微微摇了头，一年多的朝堂之争，让她疲惫不堪，若是听曲儿舒畅，也是合的开心。
　　“曲子换了又有何妨，左不过是听曲儿热闹。”
　　她接着素昔的话向下说，也在不知觉间走到了从前听曲儿的清乐楼外。抬头瞧了瞧这牌匾派头，本想着一年多未见，该是有变化了，可却没见得什么较大的变化，牌匾也同先前一样，就这么挂在上头。
　　熟悉的感觉措不及防的向谢昭袭来，她看着楼里进出的客人，似乎比从前更多了，络绎不绝的交汇着，谢昭只觉得有些怅然。
　　“哎呦，我当是自己眼花了呢，看着有个人儿在外头这么站着觉得眼熟，原来真的就是苏小姐呀。”脆细的嗓音传来，让谢昭感到耳熟，一时半会却没反应过来是谁。直到被人拉起了手拍了拍，才恍然看清来人竟是清乐楼的老板娘徐婉月。
　　“苏小姐，这是多久没见着你了呀，我刚刚差点以为看走眼了呢，快进来坐。”徐婉月身形妙曼，语音骊骊，字字婉转，热情招呼着谢昭往里头的雅间去。
　　“不是我说呀，这一年苏小姐都不出门的哦，难不成是要做你最不喜欢的，那些大家闺秀的作派了？”嘴上倒是不停的说，恰是徐婉月对待熟人知己一贯的热情，“素昔姑娘哦，这么久日子，你怎么也不让你家小姐出来走走，在府里那是多闷呀。”
　　许是说着说着，看着两人都没有回答，倒是突然有些奇怪了，又仔细瞧了瞧一旁的谢昭，又才喃喃的自言自语着：“是苏愉小姐没错呀。”
　　“噗呲。”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的谢昭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盯着徐婉月疑惑的神色柔声接了句：“自然是我的，徐老板娘怎么就怀疑上了。不过说来就是这素昔确是该罚的，这家里都一年多没让我出门，她也不说让我出门，这样不合主子心意的丫鬟，还是不要的好。”打趣的语调一出，又才将徐婉月拉了回当前，也是接着附和谢昭的话来。
　　素昔却是不服气的，听着谢昭笑颜打趣自己，倒是像找回了从前小姑娘的神儿似的，开口就为自己辩解：“哪是奴婢不劝说出门呀，是小姐自己被关了，也赌气不肯出门呢。”
　　“倒是这样回事儿了？”徐婉月简直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终究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摆了摆手，换了别的话继续。
　　“不说这些旧事了，既然你又来了，那肯定是听曲儿的，这最近呀，出了好多曲子，保管你听个够嘞。”这话讲着，就带人进了二楼的雅间，坐下朝着倚栏外的清乐楼大堂看去，正好是台子的正中心，视野是极为宽阔舒适的了。
　　此刻台上已经开始唱声，咿咿呀呀的传来，倒是让谢昭觉得如同天籁，昔日朝堂上大臣们吵来吵去的声音仿佛也都消失不见了，此刻的耳旁目前只有台上戏子们的舞曲陈调和动人身姿。
　　“便是锁向金笼，千里江山如画，亦可守其为家。”
　　蓦的谢昭的双目微微放大，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台上正唱着的人儿，越听身子越有些僵硬起来。
　　徐婉月却是听得有兴致，没注意到一旁坐着的谢昭此刻的变化，看下面正唱到最精彩的部分，忙不迭的边看边说着：“若说这一年来最好的曲儿，那我看就是这个了，说是京都不知哪里隐姓埋名的文人写的词，就这《朝阳赋》唱的就是当今的摄政长公主的魄力呀。”
　　闲聊家常般的话语间，字字都是对这叫做《朝阳赋》的曲儿的赞赏，而这被赞赏的《朝阳赋》又是对摄政长公主的赞叹。
　　谢昭唇边蠕动了很久的话，终究还是到了嘴边没有开口，却是换了别的，去问听曲儿间歇间喝茶的徐婉月。
　　“我听这曲儿，用的人物着实新鲜，自想在家也不该不知道才是，难是才出的吗？”谢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带着点一般人家小姐该有的好奇，侧头去问这徐婉月。
　　一旁放置茶水的茶盏还是温热的，徐婉月刚拿起来细细品着润喉，就听身旁谢昭开口问这首曲子的流传。不过细细来想，却是也就是这三四天的事儿，于是放下手中的茶，笑着就回了去。
　　“好像也是的，应该是四天前的样子才流出来，我这个人就是什么新鲜的曲子好，那就第一时间上的。”徐婉月毫不避讳，是什么样子，就也不隐瞒的说给了谢昭听。可想了想又开口多说了句：“有说是写这个曲儿的文人，感谢当今摄政长公主辅理朝政清明，少年陛下和百官都关注民生，让去年的冬灾处理及时，而没造成大损失呢。”
　　“竟是……如此。”谢昭哑然，她委实没有想到，她眼中混乱争斗的朝堂，却是百姓觉得关注了他们民生的清风。
　　看台上还在咿呀叫唱着，时不时还有周围的看曲儿人呼喊喝彩声，谢昭就像是被安抚了心，差点觉得朝堂上看得见的党派争斗也是可以原谅的了。
　　寻了舒适的坐姿重新靠在木雕椅子上，谢昭微闭双眸，听耳边传来的戏曲文风，竟觉得这一切就是盛世和平该有的景象。正当要沉入其中时，却突然感到下方似有吵杂吵闹声传来，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是唱的什么破玩意？我花钱来就是听个女人当政？还什么‘以德为政，秤杆执国’？我呸！”台下的一位粗布男子，吵着嚷嚷开来，带有侮辱性的话极大的刺痛了谢昭的耳朵，让她不禁蹙起了眉头，睁眼看向下方。
　　徐婉月听得很是气愤，在她的店里说这样的话，那不就是等于要砸了她的店吗？她正欲起身，想让下人去把这个男子拉出去，可还没动，就听得下方又有一个温润平和的声音出言反驳了去。
　　“这位兄台如此出言不逊，怕是不妥当吧，经历过去年冬灾，我相信人人心里都感谢着当朝摄政长公主和陛下百官的。”说话的人语调温和，没有反过来攻击对方的咄咄逼人，只是以理服人的说出了大众心里的话。
　　可身穿粗布衣裳的男子显然是蛮横无理惯了，丝毫不接他的话，只是嚷嚷说着一个女子摄政，就是乱朝纲，女子做不得国家大事，这类明显讥讽的字句。
　　而此时，刚才反驳那人的男子，也逐渐出现在人们视野中，谢昭看着下面那着一身青衣衫的人，只是眼神深邃着，谁也不知道在她想什么。
　　雅间内，素昔虽一直静静立在一旁，但听得下面粗布男子狂妄的话，只觉得心惊肉跳，手中也隐隐的捏出了一把汗来，却也不知是为谁而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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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改了大纲，格局和节奏都不一样了嘞，一直在看的小伙伴可以重新当故事来看嗷，那么新的小伙伴可以猜猜，这位青衣衫的男子接下来会怎么反驳粗布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