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赋》清珂

1、雨打芭蕉

　　木雕大殿的气色，在淅沥雨后的愈发显得清静平和，似乎同往日一样，没得什么变化，雨过天晴便又是新的一天。但昨夜的雨疏风骤，打的谢昭寝殿的镂空雕兰窗啪啪作响，硬是惹得她整宿没睡着一个安稳觉。
　　恰时天明，花草上的晨露，被云层中亮出身影来的日光照的发亮，谢昭迷糊转醒，也是睡不着了，下传吩咐着素昔来洗漱梳妆。
　　端坐梳洗，谢昭瞧着面前铜镜中的自己，眉目清秀，素装淡雅，也渐渐有一番清丽动人的韵味来，只是一刹，就想起近来身子越来越差的父皇，心情不免有些许烦躁，虽说是公主之尊，不过还只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姑娘罢了，自己父皇病患缠身，心情自然也低落，只愿是日日祈祷，父皇的身子能慢慢好转。
　　正想着，微微望着铜镜出神，素昔却是已经绾好发髻，将最后一支景泰蓝的翡翠珠钗也配饰于谢昭的头上。此时也是巧，想容领着一众婢子将早膳布置了上来，一碟一盘动作轻缓的陈放在寝殿外的食桌上。
　　“殿下，早膳已经备好了，请用膳。”想容脆声俏丽的声音传来，倒不似她刚才从容布菜做事的样子，语气中充满着小姑娘的可爱机灵。
　　一翻梳妆，着了一身淡紫色对襟常服的谢昭，由素昔扶着从内殿出来，轻轻对想容点了头，示意让其余的婢子们都退出了殿内。
　　合乎规矩姿态，谢昭坐下来看着桌上的早膳，却先是微微蹙眉，该是没想到早膳能备如此周全，便是有些疑惑的开口去询问。
　　“今日看着这不像是朝阳殿的小厨房所做，难不成御膳房有人能提前知道本宫会早起？”谢昭诧异，面对想容和素昔两人也不掩饰疑惑，只是一边言明了问，一边拿起玉箸夹桌上的精致糕点。
　　梨花糕点的松软，入口即化，谢昭吃的舒心，抬头细细瞧着想容，笑着又问她为何不说话。想容依着礼节藏在袖口里的手却是微微紧成了握拳状，她这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谢昭才好，一想到背后的实情，这该让她怎么说出口？
　　感觉到想容心不在焉的发愣，谢昭放下了玉箸，出口的声音不免带了一丝威严的味道，是去叫醒想容已经神游的思绪。
　　“想容，你这是在想什么？”谢昭语气不咸不淡，却是气势尽显，顺势抬头打量起从刚才就一直状态不对的想容。
　　“没，没什么，昨儿晚上奴婢没睡好，刚刚才会在殿下面前分神，实在是奴婢的错，还请殿下责罚。”慌忙地收回思绪，想容一边欠身，一边急急开口回应。 素昔原本就在一旁伺候着，看这丫头的反应，不由得微微蹙了眉，眼神一瞥就看到想容略显紧张的小脸。
　　只是迟疑了眨眼间的功夫，素昔就突然想起来这几天的御膳房，是一直都有人守着的，她身为宫廷女官也曾打听过缘由，好像记得是皇上下令。一想到这儿，素昔就隐约知道了什么，随即接了想容的话继续下去。
　　“殿下莫怪，想容这丫头就是昨儿晚上雷雨太大，一直被吵醒”，素昔的语调平缓，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般“今儿个起来的早，大概是犯困的。”眉眼带笑的说完，手中侍奉的玛瑙糕子汤也盛好了。
　　谢昭点点头，也没在多问什么别的，只是吃早膳的气氛却变得微妙，偶尔几点脆瓷碰壁的声音响起，倒显得大殿的空旷起来。
　　好一顿早膳功夫过了，冬梅得了召，让朝阳殿外的婢子都进了内收餐具。虽说冬梅是朝阳殿的三把手，可她瞧着素昔和想容都在内殿侍奉主子，也不往前凑热闹，赶紧着吩咐婢子们收拾好东西就出了内殿。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宫里人人心慌意乱，才刚出了内殿，冬梅就耳尖的听到后头有两个婢子悄悄说着话。
　　“我听福宁殿侍奉的公公说，好像是当今陛下身子越来越差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说话的小丫头走在最后的位置，双手托着木制案盘，侧着头悄悄的同一旁走着路的小姑娘讲。
　　和着一路走，应当是好姐妹的情分，听一旁的姐妹都开口了，虽然面色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只为让姐妹别在多说事儿来。“这哪是我们这些奴婢能多打听的，当还是愿上天庇佑陛下龙体安康才是。”话语间倒是中规中矩，既不附和也不另谈别论。
　　此时冬梅已经不知不觉走到后头来了，前面的宫女见着冬梅没让停下，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好继续向着御膳房的方向去。而这边来到后面的冬梅却将后说话的小丫头细细打量了一番，刚才的话，她基本是听全了，现在再看这丫头一身宫女装束，却也是清丽秀气，话语间的恭敬安分，让冬梅点不由得头赞同。
　　然而赞同是一回事，宫里的规矩又是另一回事，冬梅收回目光，却是低低的开口：“说完了吗？”话一出，却是将两个小丫头吓得不轻，纷纷停了脚步，抬头看向已经在旁边的冬梅。待看清了，不由得脸色煞白，慌忙俯身跪下，手中的案盘也放在了地上。
　　“奴婢知错，还请姑娘责罚。”竟是异口同声的，二人就跪地认错了。前面走着的那些宫女自是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可是没有冬梅吩咐，也不敢停步，只能继续向前，将冬梅她们给落在了后面。
　　“若是知错，这便是最好不过了，以后记得宫中切勿乱嚼舌根，当今皇上岂是可以随意议论的？”冬梅不想过多纠缠此事，看着丫头们都小，又被吓得不轻，约莫着还不是懂事的年纪，只是稍稍告诫便算罚过了。
　　然而时间过得是极快的，谢昭自觉没做什么事情，就过了晌午，正抱着书坐在床沿点头犯困，却听着外头有人说话的声响，轻轻唤了一直在门外侍立的素昔问：“是来了什么人吗？这么大动静。”
　　门外的素昔看着进来的人，正是太医院最近一直为皇帝医治身体的韩太医，听他求见殿下，也耽误不得，转身入了内回禀：“殿下，是太医院的韩太医过来了，说是要见您。”
　　“韩太医？韩振？”原本还撑着头有些犯困的谢昭却是一下子清醒了，“他怎么来了？父皇的病又重了吗？”嘴边的话接连问着，手上也整理起衣服来，却是没听得素昔的回答，愣了一下又叹了口气，无奈的笑道：“罢了，韩太医才来，你又怎会知，让韩太医在大殿等一会罢，本宫一会就来。”
　　等在大殿见着韩太医，谢昭却发现韩太医面黄目沉，脸色着实不太精神。心想这几日来韩太医鞠躬尽瘁，为父皇医治身体，也实在是累人的很。
　　这边谢昭还在想着事情，而在大殿早就等候着的韩振看着谢昭出来，却是躬身行礼问安，琢磨着该是如何开口才是最好。
　　“有话就直说吧韩太医，无须担心什么别的事。”谢昭免了礼，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就点破韩振心中的顾虑。
　　韩振又是一拱手行礼，才颤颤巍巍的继续回道：“还请殿下恕罪，今日臣和众太医刚为陛下煎了药，让下人服侍陛下喝尽，却不曾想陛下刚喝就吐出来了，试了好几次，都行不通，如今已经是昏过去了。”
　　“你说什么？父皇昏过去了？”谢昭眉头紧蹙，声音也不自觉的有些颤抖起来，她大概是明白韩太医接下来要说的话了，手中的十指冰凉，只得紧紧握成了拳，回着掌心取暖。
　　好一会儿，谢昭才缓了心神回来，眼睛直视着面前的韩振，用平缓而又不可抗拒的语调说道：“无论如何，要让父皇醒过来，另外暂时不要让宸儿知道此事，他还小。”话说完，眼中的坚定却是前所未有的，谢昭知道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面对了。 韩振得了吩咐，便告退出了朝阳殿，如今放眼整个皇宫，也就只有及笄之岁的公主谢昭能做主，算是现今的太子也不过才十岁，是个孩子而已。
　　夜，渐渐来临，窗外又下起了细雨，谢昭表面看似慵懒放松，实则心中紧绷的弦从晌午一直到了现在。双目闭着，身坐在椅前，手搭在桌沿上，指尖轻扣着案几，发出嗒嗒的声响。素昔正想上去劝谢昭早些歇息，谁承想想容却从外殿入了大殿，呼吸急促的说：“殿下，陛下刚刚醒过来了，说是招您过去。”
　　猛地一下子，谢昭张开了刚还闭着的双眼，刷的一下就站起身来，向着福宁殿的方向走去。“殿下慢些。”素昔和想容说着，然后就紧赶慢赶的拿着灯笼和油伞追，却没想到这一次谢昭步履急促，她们总是落在她身后一两步的距离。
　　好不容易到了福宁殿，谢昭不顾湿衣径直推了门入内去，快步来到父皇的床榻前，用力的握住了榻上病如枯槁的父皇的手。
　　“父皇，儿臣来了，儿臣来了。”一连两句儿臣，却是隐隐有了些哭腔，眼眶也不禁泛起了红。
　　“昭儿别哭”病榻上的皇帝费力的用另一只手拍打谢昭的手背，一边安慰着一边郑重的交代后事，“昭儿，你已经及笄了，今后父皇就把你的皇弟托付给你照顾，父皇对不起你们，不能长久陪伴你们了，父皇就要去找你们的母后了。”皇帝说话及累，每句说的都有气无力，而这样长的话，几乎是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才说完，殿门又被人打开，是谢宸匆匆赶来只是说了一句父皇，就一下子趴在皇帝的身上无声的流出了眼泪。卧在床榻上的帝王又费力的将手搭在谢宸身上，一边为他顺气一边又说：“宸儿以后一定要听你皇姐的话，做一个好皇帝。”
　　谢宸趴在他身上，呜咽的应了声好，可就一个字的瞬间，原本刚还在说话的皇帝却是垂下了手，再也没有了回音。谢昭见状，惊恐的抬起颤抖的手触摸了父皇的鼻子，却是真正的断气了。
　　“陛下驾崩了。”颤抖着，谢昭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无声的掉下了忍了很久的眼泪。霎时间，整个大殿众人跪地，响起一阵哭嚎。
　　史书记载，平德三十七年，北朝仁武皇帝驾崩，享年五十八岁。后遗诏封公主谢昭为摄政长公主，赐封号熙和，许独立长公主府并上朝听政，以此辅佐年才十岁的少年皇帝谢宸处理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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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改动了一下第一章，不好意思让大家等了这么久才更新，因为之前学习比较重，然后又在改小说大纲，所以这次第一章就会有一点不同，希望大家也能一如既往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