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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忠孝两难 ...


  •   大家白日里厮杀拼搏,孙权感念他们辛劳,也就不设宴了,传令好好休息,明日再庆功。
      甘宁把苏飞接到自己的营帐里,让洛翎好好照顾,甘宁更是感动得话都说不出,只是深深地拜服。
      入夜,一人穿着一身几乎可以融进黑夜里的夜行衣闪身进了甘宁营帐里面。
      洛翎紧紧挨着苏飞,感觉到有人偷偷潜进来,决定以静制动。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探向自己的衣襟内,那里常年都藏着一把匕首。
      黑衣人逐渐靠近,许是怕惊醒诸人,连自己的呼吸都屏住了。他解开缠绕在匕首上的布条,准备向苏飞刺下去。洛翎也掏出匕首,向他扎去。黑衣人旋身避过,碰到了挂着衣物的木架。
      两人的打斗声惊醒了甘宁,他惊醒,拿起榻下的长剑:“谁?”
      黑衣人将手中的匕首向甘宁掷去,甘宁赶忙侧身躲过,但还是避让不及,给伤了脸。洛翎见他已经没有武器傍身,便上前钳制住他。拉下脸上的面罩。甘宁起身,点亮了烛火。
      是凌统。
      甘宁想想也是,江东诸将之中,一门心思想要杀他的人,除却凌统,还能有谁。
      他坐好了,看着满脸涨得通红的凌统。
      苏飞还睡着,甘宁不想打扰他,“去外面。”
      甘宁的营帐算是远的,是以周围的人不多,他把玩着刚刚从床榻上拔下来的匕首——凌统是真的想让他死,匕首入木三分。
      “你方才,是想杀苏飞,是不是?”甘宁语气笃定,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疑问句。
      “我要让你痛苦。”凌统低声嘶吼道。
      甘宁眉毛一动,“让我痛苦?为什么不杀我?”
      凌统邪气一笑:“你想知道?”
      “说吧。”甘宁有些不耐烦。
      “你先让他放开我。”凌统扭动一下,表达出对洛翎的不满。甘宁点点头,让洛翎继续回去照看苏飞。
      洛翎松手的一刹那,凌统从手臂处抽出一柄短剑直直地向甘宁刺去。短剑是他绑在手臂上的,就是担心一时失手杀不了甘宁,故而又藏了另一只。
      甘宁果真是措手不及——短兵相接并非他的长处,赵天肃果真说得不错——凌统脑海里第一时间竟是这么想的,脸上挂着大仇得报的笑容。
      远处飞来一只镖,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森森的寒光。“铛——”的一声,打落掉凌统的短刀。
      是乔陌的回旋镖,用同样方式,在沙羡救下凌统的回旋镖。
      乔陌拿着回转回来的镖,气呼呼地走过来。
      “你就这么想报仇?残杀同僚?”
      乔陌今日还是照例在甘宁营帐外守着,结果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要不是洛千帆今夜无眠来看她,还发现不了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低头嗅见了衣物上残留的迷香味道,心叹凌统还真是万事俱备。
      凌统颓废地跌坐在地上,双目失神。洛千帆拉扯一下乔陌,示意她还是不要太过激。
      乔陌没有理会她,上头的怒气哪是那么容易收敛:“你怒杀陈勤,是因为他对你父亲不敬,口出狂言,好,行!主公只是让你去麻屯讨伐山贼,并未作出实际性的惩罚。你自己也说了,愧对主公知遇之恩,故而要用十倍的功劳来弥补过失。今日你不仅要杀甘宁,还想去杀那动都动不了的苏飞。苏飞又与你有何仇何怨?你说!”她气极,最后的字音有些破音了。
      见凌统丧气垂首的模样,乔陌不免又开口道:“当日沙羡城,如果我没有来,你早已经是甘宁剑下亡魂了。凌统你记住,从那时候你就已经死了!你现在的命,归我了!是我的!”她说得激动,上前抓住凌统的衣领,恶狠狠道。
      洛千帆忍不住插话道:“公绩,今日主公不光称赞甘宁计策得当,也说你虎父无犬子。打算晋你为承烈都尉,你的委屈,主公不是不知道。”她的声音不似乔陌像金玉相撞一样铿锵有力,是春日里和煦的暖风,迟迟的春光,柔和而温暖。
      沉默许久的甘宁开口道:“你真想杀我?”
      凌统听到甘宁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他抬起头,“当然。”
      “杀了我,是不是就不杀苏飞了?”
      “自然。”
      “好。”甘宁冲乔陌伸手:“借你剑一用。”
      乔陌松开凌统,皱眉:“你要做什么?”
      甘宁看向凌统:“我们再比试一场,不论生死。若你这次不能杀我报仇,便就此放弃——你能否做到?”
      凌统起身,答应得爽快:“好。”
      甘宁不信,方才他也是这般模样,不由得多问一句:“我如何能够信你?”
      凌统鄙夷道:“有这么多人在,你还怕什么?技艺不精就早点认输吧!”
      “你方才失信于我,我自然不能随便信你。”
      凌统沉默一会才说:“这次是真的,我——”他看着甘宁,“以父亲的名义起誓。”
      “好,”甘宁点点头,“凌公绩,你父亲不会希望你活成这样。”甘宁伸手想拿乔陌的剑,但又觉得别扭,就借了洛千帆的剑,走到远处,摆开架势。甘宁也表现出了对对手的尊重,一改往日轻浮吊儿郎当的做派。
      “你说——”洛千帆偏过头,正想问乔陌看好谁。乔陌不等她说完,就笃定道:“甘宁。”
      “你就这么肯定?”洛千帆观其架势,二人呈胶着之状,并不能看出高下之判。
      “甘宁的名声也是真刀实枪搏来的,凌统才上过几次战场?再说了,甘宁年长又正值壮年,力气比凌统大得多。”乔陌冷静地分析道。
      洛千帆不以为意,“好歹凌统也是自幼习武,又是热气方刚的年纪,甘宁未必会——”她还没有说完,那两人之间,就已经有了结果。
      甘宁举着剑,紧紧抵在凌统的脖颈间,已然有丝丝血痕了。若是甘宁手上再加点力。凌统就会命丧黄泉,说不得,还能与今日在沙羡城厮杀过的将士们一同饮下孟婆汤,然后一起轮回转世。
      “你又输了。”甘宁也没想杀他,只不过就想用军人和男人之间的方式来让凌统释怀而已。孰料凌统丢掉剑,蹲地放声大哭。乔陌和洛千帆走过来,不无心疼地看着他。这一刻的凌统,像极了一个小孩。把自己的所有悲伤、脆弱,都铺展开来。
      他有什么错,一门心思为父亲报仇罢了。
      乔陌也蹲下身安慰他道:“别哭了。”凌统感受到,这双手很温暖,像是挟带了山间的和风,和煦的柔光,一下一下地给予他力量。
      “想想活着的人吧!想想郡主,她想为你报仇,不惜在侯府门口伏击甘宁。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也不该是这样的。公绩,仇恨是无解的毒药,可是一味浸淫在里面,会将自己毒死的。”乔陌扶住他的肩膀,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与自己平视。
      甘宁忽然散发,用手拿起一撮,挥剑割去。他递给凌统,“你放过苏飞,放过我,也放过自己。这头发,算是我甘宁对你的赔罪。”
      焦赣曾言:“髡刑受法,终不得释。”从来是罪孽深重的人会处以削发髡刑,甘宁虽然没有全然削发,但此举,仍旧算是诚意十足的赔罪了。
      凌统看着被夜风吹拂着的头发,里面还掺杂着一根白头发。他向上望去,甘宁约莫二十到三十岁的样子,怎么就有白头发了?
      他止住哭声,伸手接过来,小心地包好。也终于对父亲有个交代了。他捧着头发,又开始嚎啕大哭。
      “都回营帐吧。”乔陌扶着凌统,让洛千帆把自己的剑拿着。
      “乔陌!”甘宁叫住她,“我有话...”一向豪放的甘宁此刻支支吾吾起来,乔陌从洛千帆手中拿回自己的剑,让她送凌统回去。
      “什么事?”自甘宁来吴那日算起,这才是乔陌第一次同他面对面说话。
      甘宁有些局促,乔陌若是发火倒还好些,可现下这么平静,他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还生气吗?”甘宁试探着问道。
      乔陌愣住,“我生什么气?”
      甘宁慢吞吞地开口:“之前,沙羡城,你不是挺生气的吗。”
      “主公都接纳你了,我为什么要生气?”乔陌说着,把剑插在地上,双手扶着。孙权给她的新玉珏一摇一晃的,发出悦耳的声音。
      “那...”甘宁在自己身上找一阵,终于翻出一个小手环,“这个你可以收下了吧?”乔陌扫一眼,是她那日丢在沙羡的那个小银铃手环。
      “这算什么?赔罪?”她还是不温不火的语气,甘宁也有些急了:“你都给我看了这么久的脸色了。说话也夹枪带棒,到底怎样你才原谅我?”
      乔陌语气慵懒,但终于是正常情绪了:“原不原谅的,很重要吗?”
      甘宁闷闷道:“重要!”
      乔陌不接他的好意,偏过头,“我都救你的命了,还不算原谅你啊?”她说完,戏谑地看着甘宁,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对了,你的命,也归我了哟。”
      甘宁脱口而出:“你阎王啊!到处收命债。”
      乔陌噗嗤一笑,收回剑:“知道就好,所以别惹我,不然阎王让你五更死,你——”她指着甘宁,“连三更都活不到。”
      她说完就潇洒利落地转身离开:“你那手环,还是给心爱的姑娘吧!”

      孙权对于昨夜的事情一无所知,设宴时,还特意将两人隔得远远的。他举起酒爵对着董袭,“今日之会,实乃卿之断绁之功也。”董袭举起酒樽,谦虚道:“主公谬赞!”
      等大家喝完后,孙权又说道:“黄祖与我江东从来都是不共戴天,今日能够攻克黄祖,一举拿下江夏,是各位奋勇厮杀的结果。”他又将目光投向另一边,出声唤道:“公绩。”
      凌统恭敬地行礼道:“主公。”
      “你以弱冠之龄继承旧部,这几年讨伐山贼也是战功卓著。昨日与董袭一道不计生死地与邓龙厮杀,着实令孤感动。”孙权诚恳道,“此番,也算是父仇得报了。孤晋你为承烈都尉,希望你继承先父英勇之志,不忘初心。”
      凌统拜谢道:“多谢主公!”
      安抚完凌统,孙权又转向甘宁,“这战打得如此顺利,也要多谢兴霸的助力。”这种场合下甘宁老实许多,他一改往日习气,低眉顺眼道:“宁不敢居功。”
      孙权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赞许道:“有功之人,自当奖赏。既然攻下了江夏,就赐兵让你驻扎在当口,如何?”当口接近夏口,而夏口又是控制长江水陆要冲之地,十分重要。况且以前黄祖在时,甘宁大多受到冷眼,如今以新身份故地重游。甘宁只觉得其中是说不出的欣喜。
      见孙权如此信任自己,甘宁喜不自胜:“多谢主公!”

      黄祖一应事情处理完之后,孙权引兵缓缓撤退,但并不是回吴县。
      “去柴桑?”乔陌疑惑地看着孙权。
      孙权此时正看着身后的舆图,对于她的惊讶也置若罔闻,“对,你猜猜为何?”
      乔陌凑近看着舆图,这几日孙权都把兵力部署在江夏一带,只是让贺齐领了一部分去镇压黟地和歙地的山越人,又分了一小部分去守住合肥。主力军队都是沿着柴桑至夏口一带布防的。
      “荆州。”她看着孙权,征求对方的答案。
      孙权哂笑,不发一语。乔陌见状,就知道自己是猜中了。
      鲁肃以前在与孙权合榻共饮时,就说明了荆州的重要性,那日甘宁拜见他时,虽然她不在堂,后来也听赵天肃说了甘宁的西征之计。
      所以她猜到了荆州。
      “黄祖一役,我们攻克江夏,荆州刺史刘表如断一臂。”孙权面向她,“况且曹操也觊觎此地,所以我们要赶在曹操之前,拿下荆州。”他坐下,又接着说:“刘表本就病重,黄祖的事情对他可谓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只怕命不久矣。”
      “属下还听说,刘表家宅不宁啊。”乔陌狡黠一笑,孙权也想到此节,更加志在必得。
      刘表的夫人蔡氏,一心想扶持自己的儿子刘琮为下一任荆州主人。但大儿子刘琦并无错处可寻,两人对对方的目的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蔡氏的枕头风日日吹,夜夜吹,终于把刘表的心吹动了。一时之间,颇有些废长立幼的趋势。刘琦急了,还干出了上屋抽梯的举动,终于听到良策,领兵江夏,与周瑜对峙。
      搞不好,蔡夫人会为了自己的儿子先行下手谋杀亲夫,再嫁祸给刘琦。毕竟女人狠起心来,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荆州水军都督又是蔡夫人胞弟率领,很有可能会成为夺位的主力军。
      “废长立幼之事,袁绍就已经错过一次了。怎么,那刘表还打算步他的后尘?申生的教训还嫌不够?”孙权鄙夷道。
      乔陌见他心情不错,趁机打趣,“那依着主公的意思,是以后自己断然不会做出废长立幼之事啰?”
      孙权正在品茗,听完她的话后,呛到了。
      他指着乔陌佯装愤怒道:“你、你说什么呢!”
      他今年就二十六了,却还没有子嗣的消息。吴老夫人去世前,对这一点尤为抱憾。像是孙策,在他的年纪,已然儿女双全了。
      乔陌适可而止,假意道:“属下知罪。”
      孙权扭过头不理她,气鼓鼓的样子竟然是有几分可爱的。

      凌统睡不着,点亮一盏烛火,又将甘宁的头发拿出来看。他用力捏着,觉得自己像是卡着甘宁的脖颈。
      烛火跳跃了一下,凌统立刻警觉,手伸向兵刃。
      “谁?”
      孙尚香带着玉荷,偷偷摸摸地靠近:“别发声,是我们。”
      凌统诧异得说不出话,有点窘迫,只是拿被子将自己捂得厚实点。孤男寡女,深夜在军帐内相见,这...这怎么说得清?
      孙尚香皱皱眉,一把扯下棉被:“你盖什么被子,脸都红成那样了,不热么?”
      凌统木讷道:“郡主...”
      孙尚香看他穿得单薄,才深觉自己行为不妥,若是让人知道了,对凌统的名声不好。也就退了几步,走到屏风后面,“我听说你们大胜,又不急于回吴县,所以偷偷溜来。”
      凌统简单地披上一件披风,走到屏风前,看着孙尚香的身影,“主公是打算去别处的。”
      孙尚香隔着屏风与之交谈,玉荷识趣地走到营帐门口为他们把守。
      “我想二哥并不急着回去,应该是有仗要打,便想着也来杀敌,尽一份心。”孙尚香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一直都在嘴上说着要金戈铁马,却从来没有实际行动过。
      凌统自然是不愿意的:“太危险了,郡主还是早日回去得好。”
      孙尚香懒得在深夜与他争吵,倒是问起另一个更关心的问题:“你刚刚,看谁的头发呢?”这话听上去倒有些醋意,她又解释道:“也没听过你有心上人啊,怎么现下,连头发都拿着了。”
      孙尚香这话说得小心,她才发觉自己并不想凌统有结发的心上人。又不愿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正常,故而又加上了后面那一句话。
      她忽然变得慌张,心脏砰砰地跳着,从来都没有那般有力过。她告诉自己要大度,要为朋友找到良配而高兴,以后他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以后多一个人照顾他了,是好事,很好的事情。
      不能那么霸道,不让自己朋友娶妻生子,况且凌统长得一副好相貌,到了婚嫁年龄了。
      “是甘宁的。”凌统简单解释道。
      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孙尚香不由得拧成麻花的双手,不过又很快想到另一层——甘宁不是男的么?
      凌统看着头发,也是心烦意乱,这几天没有对谁说过头发这事,也是憋闷得很。只好找孙尚香倾诉一二:“甘宁说,削发赎罪,于是割了自己的头发给我。”
      孙尚香明白了,虽然看不见,也能从语气中听出凌统的烦闷:“你还是放不下,对不对?”
      “是。”凌统叹口气:“可是我杀不了甘宁,我没有实力,我屡屡刺杀他,可都没成功过。最后他可怜我,才给了我这头发。”
      孙尚香趴在屏风上,想要贴近一点:“凌统,如果你已经找不到你自己心中的答案,就去问问令尊吧。”
      “我不想你活得这么郁郁寡欢,每日每夜都枕着仇恨入睡。”她把手贴在屏风上,想象着是在抚摸他的脸。
      “人生苦且短,须逍遥,须行乐,须放手。”孙尚香言尽于此,也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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