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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会猎于吴 ...


  •   虽然孙权陈兵于荆州一线,却迟迟没有大的动静。查其形势,眼下还不是出兵荆州的最佳时机,他索性将军队留守在柴桑一带,自己携了些许兵力回吴。刘表已经是行将就木,探子回报整日里是靠着汤药在吊命而已。刘琦和刘琮在各自的支持力量下争来斗去,好不热闹。孙权决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刘表死了。”
      乔陌在给孙权倒茶时,后者口吻淡漠地告知她这一消息。乔陌小心地放好茶壶,不动声色。
      “主公是想即刻出兵?”她打量着他的神色,却也看不出什么来。像是,只是告诉她这个消息,想要窥探她的反应一般。
      孙权哂笑着,不置可否。
      乔陌继续说下去,“此刻并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刘琦刘琮的斗争还不算正式开始,荆州仍旧能说是一片祥和。还有,刘备此刻也在荆州,身边还有那个以卧龙自称的诸葛亮,属下觉得,还是计划好了再行事。”
      孙权喝完一杯茶,才懒懒地开口说:“本来也就没打算出兵。”他放下茶杯,看着乔陌,“如你所言,刘琦刘琮还没有斗起来,现下出兵,就是在帮助他们自家人同心同德。可是孤要的,是刘家人离心离德啊。”他说完,狡黠地笑了一下。
      乔陌为自己添着茶,斟酌道:“只是北方的曹操,也不会闲着。”
      “他也才统一北方而已,南方的事情,只怕是有心无力吧。”事情不以为意。
      “富庶之地,从来不缺斗争。”乔陌说这话,意味深长。临川走进来通报道:“主公,步姬来了。”
      乔陌识趣地起身,行礼告退。孙权出声叫住她,“去四方来吴馆把鲁肃叫过来,就说孤有事找他。”
      “诺。”
      步练师携着一盘子玉兰花糕进来,见了乔陌,对她柔柔一笑,就算是招呼了。乔陌也对她报以微笑,打趣似的看了玉兰花糕一眼。
      步练师盈盈一拜:“见过主公。”
      “起来吧。”孙权的口吻不咸不淡,随意回应道。
      乔陌离去的转身正好看见步练师递上一块糕点亲自喂到孙权嘴边。好一双白如霜雪的皓腕!又动作轻巧,她心底倒是泛起一圈圈艳羡的涟漪了。
      待她到了四方来吴馆时,碰见了梓暮。她坐在大堂之中,面前摆着糕点和茶水,但她动也没动。
      “你怎么在这里?”乔陌好奇道。
      梓暮讪讪道:“走累了,歇歇脚。”乔陌扫了一眼案上的东西,又看着梓暮。目光像是在说“骗人也要编个好点的理由。”
      梓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想打听消息。”
      “你们左卫还需要这来打听消息?”乔陌依旧不信。梓暮却不再回答她,只是听着那些士人们的议论。
      “听说威武中郎将是乘着夜色连夜上山的,最终才夺得胜利。”
      “我也听说了,这一战威武中郎将亲自率众深夜潜伏,才一举歼灭了林历山上的陈仆和祖山。”
      “这山越一直闹下去也不是办法,经年战乱,丹阳百姓可怎么是好。”两三个读书人议论得热闹,梓暮回过头来,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点。
      乔陌察言观色,若有所思,“威武中郎将,就是你在这里的理由?”
      梓暮脸倏然变得通红,连耳尖都是红得像是能滴血。
      威武中郎将就是从前同她们一起剿匪的贺齐,是最近才刚刚授予的职位。梓暮紧紧地握住茶杯,不作言语。她这般羞涩的模样倒是很少见,与往日长袖善舞的性格大相径庭,可惜乔陌并没有过多的时间调侃她。
      “回头细聊,我还有事要办。”乔陌语气诙谐,转身就上楼去寻鲁肃。
      乔陌走进房间内,看见鲁肃正手忙脚乱地整理士人们的言论。他打算誊写几份呈给孙权过目。见乔陌来了,也只是随意招呼一声,“坐,坐。”又继续埋头书写。
      乔陌看着他不修边幅的样子,也明白了张昭为什么对孙权说“纳奇录异”。
      “主公有事与鲁大人商议,着我来请您。”乔陌说得极为客气,听得鲁肃一愣。他放下手中的毛笔,笑道:“你不必对我如此客气。”
      乔陌也笑着说:“鲁大人这是什么话,您不嫌弃我就好。”鲁肃整理了衣衫,再三确认道:“衣服没问题吧?不然又会被张公斥责,说衣衫凌乱,仪容不整。”乔陌仔细看看,才点点头,“很整齐。”
      “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鲁肃一边下楼梯一边问道。
      乔陌停住脚步,稍微靠近鲁肃,语不传六耳道:“荆州。”鲁肃了然,在心里思考着对策。
      他们离开的时候梓暮已经不在那里了。乔陌看了眼方才说话议论的士人,现下已经不再议论贺齐之事,转而说荆州方面的事情。说刘表废长立幼,何其荒唐!
      “废长立幼必定导致上下倾覆,离心离德。就算是继位了又怎样?得位不正而狼狈收场的例子,古已有之。卫庄公宠爱州吁,纵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还敢弑兄篡位。最后呢?州吁得了位,众叛亲离。未满期年,就被石碏联手陈国除去。自己也是连个谥号都没有。”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另一个身着月白色衣服的人说起此事,更是咬牙切齿。乔陌看着模样觉得有些眼熟,便多看了几眼。
      原来是徐矫。
      怎么感觉,他有点过于愤慨里呢?
      剩下的乔陌没有听太多,左不过又是一些乱世之中,不君不臣的感慨罢了。

      乔陌、洛千帆和梓晞围着梓暮,三人脸上皆是挂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梓暮半是害羞半是气愤地说:“你们干嘛!”
      “我记得有人从前朝贺齐的背影狠狠啐过一口。也不知道是谁。”乔陌语气诙谐,与梓晞和洛千帆互相对视一眼。
      梓晞也是故作幽怨地说道:“明明是自己的亲妹妹,却被瞒得同外人似的。”洛千帆也不闲着,加入打趣梓暮的阵营之中,“终究是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梓暮被她们搅得脸都红了,捂着脸闷闷道:“你们好烦啊!”
      “快说!快说!不然就让梓晞好好审你!”乔陌使坏,挠她痒痒。梓暮怕痒,连连求饶:“我说!我说!”
      乔陌心满意足地收了手,“老实交代,快点!”
      “他,他,”梓暮一说起贺齐就害羞得不行,“他”了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深深吸进一口气,像是鼓励自己一样,“贺齐他对我道歉了,说之前都是偏见。还让我原谅他。”她说着,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目光斜视,眼眸中就像是有星子一样,亮亮的。
      看着自家妹妹这般模样,梓晞竟有些想哭的冲动。她抬起手,托腮看着梓暮,不无热切地说:“然后呢?然后呢?”
      梓暮声音小小的,带着女儿家的羞涩:“我们一起出去逛过几次。立春佳节,上元佳节,说了好多话,我还带他去金鸣坊看戏。他说戏很好,他很喜欢。还说写戏之人定是心思细腻,深情眷恋的人。”
      洛千帆不禁感慨啧声,“夸你呢!嗯?”
      乔陌一听到金鸣坊就警觉起来,“你带他金鸣坊?”梓暮被问得发懵,呆呆地看着乔陌一会,才反应过来。
      “他不知道的,只是听戏。”
      “他可有看出端倪?”乔陌收了方才看好戏听八卦的表情,严肃道。梓晞和洛千帆也随即反应过来,同样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梓暮。
      梓暮还没有从甜蜜中回过神,怯懦道:“应该没看出吧,只是看戏。”
      梓晞犹豫了很久才说:“看戏不打紧,可是是和你一起看戏啊。那金鸣坊的人都是熟识的,看你的眼神,做出的神态动作都应是和旁人不一样的。威武中郎将他久经沙场,应该注意细枝末节的。”
      洛千帆看着梓暮的头越垂越低,方才的神气都像水汽一般逐渐消散至没有。出口替她打圆场道:“知道就知道,又不是不能认识,就说是看戏的次数多了,比一般人熟一些就是了。别想太多。”
      乔陌还想说什么,沁依就过来了,“主公让梓暮过去,还有陌姐姐。”
      乔陌起身应道:“知道了。”她看向梓暮,“走吧。”
      甫一到书房外边,就看见了贺齐候在外面,他见了乔陌,只是微微颔首就是招呼了。但见了梓暮时,眼底的欣喜便藏不住了。梓暮见了他,所有的不开心也就消散了。星星又回到了她的眼眸之中。
      到底是深情眷恋的两个人呐。
      她们走进去时,只有孙权一人负手而立,连侍候的奴婢都一个不留。
      “见过主公。”梓暮声音在微微发抖,见了贺齐在外面,她猜出来七八分。只是不知孙权作何想法。
      乔陌率先开口道:“不知主公何事?”
      孙权转过来看着她们:“贺齐想要求娶你。”这句话,他是对着梓暮说的。梓暮不知该如何回答,求助似的看向乔陌。后者果然不负她的求助,沉着冷静:“主公打算如何处理?”
      “公苗剿匪立下如此殊荣,只对孤提了这么一个要求。”他看着梓暮,打量着她,“就是想要梓暮可以嫁进贺家。孤总得知道,梓暮怎么想吧?”乔陌听这意思,是要准许了。她用手肘捅捅梓暮,满脸欣喜。
      梓暮立刻跪拜道:“属下愿意。”
      乔陌也为她说话道:“主公仁慈,准许暗卫嫁人,梓暮必定不忘主公恩德,结草衔环报答。亦不忘自己的责任。”
      孙权一直绷着的脸也禁不住笑了,“行了,今日准你嫁出去就结草衔环了。来日要是有更大的恩典,你又该怎么报答?”
      梓暮偷偷笑着,孙权见她这样,“行了出去吧,跟贺齐说,孤同意了。择日婚嫁就是。”
      “多谢主公。”梓暮像一只欢脱的小鸟,乔陌见着她的背影,也由衷地笑着。
      “有些事你要叮嘱梓暮。”孙权咳了一声,拉回她的思绪。乔陌应道:“属下明白。”
      “暗卫的身份还是不要暴露了,秘密之所以神秘莫测,就是因为人们对它知之甚少。”
      “属下懂得。”
      孙权拿起案上的竹筒给乔陌,“你看看这个。”
      她拆开,里面是一封帛书。
      “近者奉辞伐罪,旄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待她看完,孙权对她说道:“这样的书信不止一封,沿江而下,数不胜数。”乔陌将帛书塞回去,又将竹筒放回原位,“曹操旨在攻心,如若江东百姓纷纷请和,主公怕也没有什么办法转圜了。”
      孙权有些头疼:“张公定是要和的,程老将军定是主战的。这样也算是将矛盾放在明面上来吵,他是想让我江东闹出一幕将相不和,文武分裂的局面啊。”
      乔陌忽然拱手行礼:“上兵伐谋,恭喜主公,棋逢对手。”
      “你怎么就肯定孤会出兵?”
      “因为主公没有理由不打。”乔陌坚定道,“曹操写了这么一封帛书来。希望主公最好只是隔岸观火。可是——”她语气陡然急转,“荆州为什么一定就是曹操的,不能是主公的呢?”
      孙权笑而不语,手放在竹筒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
      “不瞒你说,孤已经让鲁肃去荆州吊唁了。”他说得含蓄,其实就是去打探实情。“听说刘皇叔一直寄居荆州,早些年也一路被曹操追杀,如今,只怕皇叔会也是一样焦急吧?”
      孙权收回手去拿茶杯,“依着子敬的意思,是打算与皇叔联手,共同抗击曹操。”乔陌若有所思道:“曹操名义上是汉相,是奉了天子诏令才得以师出有名。可若与刘皇叔联手,我们在道义上也不占下风了。”她越说越激动,一拍手道:“说不得皇叔手上还有讨贼诏文,届时更是压了曹操一头。”
      孙权像看个啥傻子似的看着她:“皇叔若是有诏文,早早地拿出来了,何至于今日如此落魄。”
      乔陌不服气:“矫诏也是诏,总之师出有名就是了。”
      孙权好笑地看着她:“你没少干这种事吧?”
      乔陌谦虚道:“还行,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你也知道是下策。”孙权揶揄道。
      “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
      论起拌嘴来,乔陌从没输过。

      不论外面形势多么紧张,梓暮的喜事,还是多多少少冲淡了一些惨淡愁云。贺齐很会挑日子,成婚当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乔陌看着一对璧人,不禁泪流满面。梓晞更是哭得不能自已,说不了两句话就会哽咽。
      最后代表她们送上祝福的,竟然是云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可惜了,今日没有桃花来助兴。”云素拿出一坛酒,“今年春天的桃花酿,竟没想到用到了你们的婚仪上。”她看看贺齐,后者对她礼貌地一笑。
      “公苗大人,可要对我们的小妹妹好一点。”
      贺齐温柔地握住梓暮的手,“这是应当的。”
      梓暮抑制住感动,怕将妆容哭花,“谢谢云素姐姐。”
      云素看着又哭又笑的乔陌和梓晞:“她们开心得傻了,你看那样子。”说着,她也不免热了眼眶,“你...”想说的话太多,云素走过去抱住梓暮:“你会幸福的。”
      梓暮松开贺齐的手,紧紧抱着她。
      曹操大军压境,这场婚仪,办得尤为简洁。
      “今年荷花开得早,像是为了祝福梓暮而开的一样。”梓晞颇有些惆怅,自家妹妹嫁人了,往后也不容易再见面了。
      乔陌想起上一次观赏荷花的时候,还是同谢淑慎一道,心中不免惆怅。
      “金鸣坊那边,你多看顾。”乔陌收住泪,转移话题。
      梓晞点点头,“梓暮这么一走,还是得补上空吧。”
      乔陌点点头,“就让云岚补空吧,算着年龄也有十五了呢。”
      “嗯。”梓晞应得懒懒的,乔陌不免开口道:“又不是再不能相见了,瞧你这样。”
      梓晞不好意思道:“总有些不习惯的。”
      乔陌拍拍她的肩膀,“会习惯的。”

      鲁肃从荆州回来的时候,收获颇丰,还带回来了有卧龙之称的诸葛亮。云素倚在采薇楼的窗框边上,看着万人空巷,只为一睹孔明先生的风采。
      “至于么,几斤几两可还没掂清楚呢。”她正端着一盘新菜式边吃边向下看。
      “吃什么呢,这么香。”乔陌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也伸手自己拿了一块。
      “新招了个厨子,这是他做的麻辣肉干。”云素一面吃着也不忘往自己嘴里塞,“我觉得吃这个比吃糕点来劲多了。”
      乔陌只吃了一个,就没有再吃的欲望了,“是很不错,但是眼见着你的腰身也圆润了不少。”她看着云素的腰肢,其中揶揄的意思不言而喻。
      云素毫不在意,“入冬了总是要多吃些的。”
      乔陌揶揄道:“入冬?你入冬这么快的吗?我可是一点雪的痕迹都没瞧见。”
      云素依旧嘴硬道:“我觉得最近挺冷的...”
      “借口。”乔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对了,云岚不日就会正式接手暗卫的事情了。”
      “去中卫吗?”
      “应该是会去右卫的,毕竟是为了顶替梓暮的空缺。”
      “去哪都好,现在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了。”云素此言,是指这次不可避免的战争。左右战事一起,三卫合一,着实没有分别。
      “止戈回皖城了。”云素忽然想起这一档子事,对乔陌说嘴。
      “回去做什么?云纨有事么?”
      “听说病重了,”云素说起时语气黯然,“可惜如今我也没办法去看她。”乔陌才宽慰完梓晞的别离——自从梓暮嫁人后,她三天能感叹一次。她直接将刚刚安慰梓晞的言语挪过来安慰云素。
      “就等这次止戈把云纨也一起带回来吧。”她温柔地笑着,“也是很久没见面了。”
      云素不想接她的话,拉着她就朝后厨走去。
      “尝尝!”云素拿出一个白瓷酒壶,又拿出两个小酒杯,给乔陌倒上,“用荔枝做的酒,可终于酿造好了。”
      乔陌喝了一个,觉得有点苦涩,“之前你做葡萄酒,我倒觉得挺好的。只是没做两次你就不做了。今日又拿荔枝做,万一我又喝得喜欢了你又不做,岂不是让我白白想着。”云素随口道:“葡萄酒哪里好了,血一般的颜色,看着就瘆人。还是喝这个,你要喜欢,回头我再做些。正好梓暮嫁了贺齐,贺齐又常年在南方剿匪,刚好给我带荔枝回来。”
      “你倒是给人安排了,是不是自己闲的发慌,去祸害别人啊?”乔陌笑道,又喝下一杯。
      “酿酒不算是正事吗?我不酿酒,你喝什么?”云素又给自己到了一杯,自我评价道:“有点苦,等会放点蜜糖再润润。”
      “那我还真感谢你了,也不知道我这喝酒的毛病是谁给惯出来的。”
      她们相视一笑,乔陌收了杯子,“不喝了不喝了,大白天的可别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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