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过无痕》愿夏唯安

3、母亲

　　七月的姜国甚是闷热，宫中本就不是可以多嘴之地，平日里本就平静的皇宫如今更是死寂一般。落雪阁处于冷宫附近，再加上住着一个可有可无的公主，甚少有人来这里找晦气。
　　落雪阁唯有一棵上了年级的香樟树开的甚好，枝叶交错，露下缕缕阳光。风微微拂过带着香樟树的味道来到瑞莹雪的屋内。
　　瑞莹雪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当年的场景了。
　　她还不是姜国的长公主，宣妃也未入宫。她们只是普通的母女。
　　苏州里的大户人家不少，可论富却也没几个敢与林府比较一二。林家祖上靠盐发了家，亏得后辈全是争气的，继承遗产的人需得放弃祖上遗产好好经营产业，而未获得盐业人脉的后辈则可平分遗产足够一辈子吃喝不愁。所以选择遗产的不会去叨扰继承家业的，二继承家业的也没有后路，一心做事。所以林府也就成了苏州数一数二的大户。
　　现如今继承祖业的是林如海，才接手盐庄两年时间便又让盐庄的生意日渐繁荣，竟比父辈时期还要昌盛。
　　瑞莹雪被母亲带进林府的时候才四岁。从一个房顶会漏雨，满屋只有一个炕和一个须在桌角垫书才能吃饭的到林府自然是充满了好奇。可刚一进去就被一个身穿黛青色服饰的夫人抱在怀里，那妇人看了怀中的孩童一眼问道；“这就是你与那个赵梁熙生的女儿？”
　　“是的，母亲。她叫赵妧汐”莹雪回头望向林茜瞳，发现她不知何时竟跪在地上低着头，好似在忏悔什么。
　　瑞莹雪也就是赵妧汐觉得身体一紧，刚想回头就听见耳边传来那妇人的声音。
　　“林茜瞳，早就与你说过那个赵梁熙是个不值得托付的，你偏不听。你当日逃出去与他住在一起，我本以为那样的穷苦日子你过几天也就回来了，我不怪你坏了姑娘家的名节，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便是，可你呢？竟与他有了孩子，他若真的爱你，珍视你便该三书六聘将你娶进家门。你们若是回来，我与你爹也不能放着你们过穷日子。结果呢他去上京考功名被公主相中，竟就娶了公主，又连夜接他母亲去上京新府一家团圆。若不是我们家在上京有几个朋友只怕你现在还在那个破房子里等着他来接你回家团圆吧。”
　　那妇人越说越生气恍惚间险些晕过去。跪在地上的见状连忙起身上前搀扶。却也是身形微微颤抖，泣不成声。
　　“母亲我知道错了。”被唤作林茜瞳的女子拉着母亲王氏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到：“我若早知是这样的结局，我当初，我当初断然不会被他框了去。我宁愿当母亲一辈子的女儿。”
　　林如海刚结束盐庄的生意一进家门便看见太太手里抱着从未谋面的外孙女，另一只手拉着五年未见的女儿，两人哭的昏天黑地。
　　“好了，先进屋吃饭。”林如海打破了这母女相认场景。
　　林茜瞳回头见是父亲，只觉得内心五谷杂陈。当年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父亲当真是待他如同掌上明珠，什么好的都可着自己先来。姨娘生的几个女儿都只能用自己挑剩下的，想到这，林茜瞳便觉得自己是一步错，步步错。
　　王氏将瑞莹雪给刘妈妈，让她抱着去喂饭，“才四岁便这样好看，真真是遗传了你母亲的美人胚子啊，若是你母亲当年未执意出走，她一定会嫁一个门户相当的人家，你也就是一个享福的小姐命，现下你可如何是好啊。”四岁大的孩童自然听不懂这些，只是一味地吃着鸡蛋羹，边吃边笑的样子甚是可爱。“真希望你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啊。”
　　刘妈妈摇了摇头。透过窗户望向院内被风吹起的柳条，在心里祈祷这个小家伙千万不要像柳枝那样无助，只能任由风带动自己的命运。
　　“二嫂，你说这个小丫头的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若说是不好可她这小小年纪就被父亲抛下了；若说是好父亲抛妻弃女，母亲名声毁了，她未来哪里有人敢娶，只怕是要招一个无能的赘婿终此一生吧。”
　　说这话的时林如海四弟的正房刘氏。林如海在家中排行老三，大哥醉心于医术，云游四方去了，只有过年时才回家与兄弟相聚。剩下身边亲近之人只有二哥与四弟，昨日女儿回来，却还带了个孙女，当年那孙梁熙并未明媒正娶，所以林茜瞳带算在林氏名下。可这孙女就只能请族中掌势之人与兄弟前来重新登记，入林氏一脉。林如海与夫人王氏在前面忙着招呼，这二夫人与四夫人便在内院看着林茜瞳的女儿。
　　“人各有命，她能活成什么样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二房的言氏低头看着专心玩拨浪鼓的小孩，只觉得可惜。
　　继‘林家长女与苏州穷秀才孙梁熙私奔’这‘林家长女被夫家抛弃’又成为了苏州街坊饭后闲来无事的八卦头条。林家这样的豪门大户自然是平常老百姓高攀不上的，可这穷人又嫉妒富人的一切，便也只能从这丑闻中寻得一丝安慰。而苏州其余的大户更是嗤之以鼻，觉得林茜瞳有损妇道。多少人避之不及。
　　林茜瞳是怕了流言的厉害。整整小半年未出家门。慢慢的人们也就淡忘了这个事。瑞莹雪倒是清闲，过新年时被几个舅舅轮着抱，这亲一口，那个摸一下都在夸这个小孩子可爱。
　　苏洲又迎来了满池莲花的时候。
　　许是府里待的闷了，林茜瞳带着女儿去郊外山顶的庙里。却不曾想到就在这座庙里，瑞莹雪的命运被上天改的面目全非。
　　四岁的瑞莹雪自然是爬不动这山顶的，林茜瞳也未带侍从只有一个丫鬟月儿跟着。无奈之下只好让月儿在山底下等着，自己上去。
　　林茜瞳今日上山的目的就是为女儿祈福，却也不知为何，下山的时候神色慌张，月儿见状连忙问“可是有谁冲撞了小姐？”
　　月儿连问了几遍都未得到回应，只听到小姐说只想快点回府，便连忙去雇马车回府。
　　已是末时三刻，日头不像晌午那样毒辣，微风吹过，窗外悬的风铃像姑娘笑似的，愈发清脆。
　　瑞莹雪终是在睡梦中醒来，一直趴着让她半面手臂都是麻的，本能的去摸肩部可背部的伤却因她的动作而撕扯。疼痛让她立即从刚才的梦境中清醒。许是很久未回忆入宫前的日子了，睡梦之时竟将枕头都哭湿了。
　　回忆整个梦境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可瑞莹雪却觉得十分不解，究竟在庙里发生了什么，为何回府上不到两个时辰便传来了圣旨让母亲入宫为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