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第 43 章 ...

  •   拿着锄头到了墙角,严树人却有点犯难。他不能一手拿灯笼一手锄地,可是如果把灯笼放在一边又怕看不清楚一锄头下去挖坏了箱子。他试了半天,只刨开一个浅浅的坑。正在严树人犹豫要不要支一根桩子把灯笼挂上去的时候,朱安提着灯笼慢慢摸过来了。“怎么出来了?”严树人放下锄头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墙角。“我刚去库房找你,没找见。你继续挖吧,我给你照亮。”有朱安提着灯笼,严树人挖掘的进度明显快起来.“今天先把母亲的东西挖出来吧。”朱安点点头,“咱们的东西不急,今天折腾了一天我好累了,连灯笼也举不动了”,说着作势要往严树人身上倒。严树人扶了她一把,笑道,“别闹了,赶紧把东西给母亲送去。”他从底下抽出严鲁氏的箱子,几下掸干净上面的泥土,就把箱子夹在腋下,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朱安。走了一半,朱安突然晃晃他的手,“迅哥儿,咱们能不能去库房一趟。”“好啊”,严树人牵着她的手转了方向。“你想找什么?我去拿吧”,严树人怕朱安进到库房里被绊倒了。“我要我的傻胖兔。”严树人就笑起来,“要那个做什么。”“要你管,快去。”严树人就被朱安推到库房里去了。
      把箱子交给严鲁氏,严树人和朱安都松了一口气,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结束了。朱安先洗澡。她想到自己的计划,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在澡桶里磨蹭了半天才穿好衣服出来。严树人已经好好地坐在地铺上了,只是地铺从离床二尺远挪到了床前。这个呆子!朱安简直要气死了。穿什么穿,不穿了,让他和地铺过一辈子去吧。严树人本来听着水声心慌意乱,发现朱安出来才勉强稳住心神准备同她搭话。可是朱安只是沉着脸,径直跨过地铺到床上去了,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严树人觉得有点委屈,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他解过很多难题,可是朱安为什么生气这个问题他似乎总也找不着正确答案。
      朱安听到他起身去洗澡,只觉得更气了,索性整个缩到被子里,只把兔子花灯留在床头。严树人从屏风后面出来就看到床上一个蚕蛹,枕头上孤零零趴着一只傻胖兔。他背靠着床沿在地铺上坐下,“安安,脚冷不冷?”朱安没动静,严树人有些慌了,怕她把自己憋着,又怕她真的生气,刚准备上去拍拍她,朱安自己从被子里冒出来了,“冷”。“你朝床边挪挪,我给你捂捂”。朱安就听话地一转身躺到床边。严树人把她的小腿和脚连着被子一起抱进怀里。朱安觉得这样斜躺着有些难受,但是到底不忍心抽脚,“你上来”三个字也卡在喉咙吐不出来,就靠在枕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严树人说话。
      “迅哥儿,等家里安置好了你准备怎么办?”“师兄的药店大概是开不下去了。北京留洋的学生准备办杂志,而且听他们说有还在外国的留洋学生准备干一件大事。他们之前就邀请我入伙了,可是我觉得他们也不过是三分钟热度。现在有了这么一遭,大家估计对朝廷已经失望透顶了。其实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我在考虑要给他们写稿了。”“好啊迅哥儿,你只管去做。”“我总犹豫。我当然愿意呼吁大家走新的路、造一个新的世界。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哪条路能走得通,也说不出新世界是什么样。况且我对国民是否真的能被唤醒也心存疑虑。即使同为留洋学生,我们之间也常常有分歧。”朱安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劝解他。她知道鱼讯必然会扛起文化运动的大旗,曾经也对此十分期待。但是她并不知道鱼讯心里也有这些迷惘,现在也不希望严树人为此东奔西藏、熬干了精神。她想了又想,劝严树人参与的话终究不能说出口,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呢,已经和李璋他们商量好了。等他们那边安顿下来,就托人带口信给我,我就继续回去给他们管账。还要和威廉一起制定和推广会计准则”。
      “你们为什么对会计准则这么执着?”“因为现在没有通用的会计准则,大家记账都很随意。王先生记的账李先生就看不懂,像是外国人不懂中文。会计准则规定了一套通用的记账语言。如果大家用一套会计准则,就像是大家都说中文。即使有人迎合实际做了一些调整,也就像是说方言,懂会计的人还是能看懂。这样商铺和商铺之间就有了可比性”。
      “为什么要追求可比性呢?”“因为现在外国的很多商人已经开始做融资了。比如你有三百两银暂时不用,就可以用这些钱借给商人,来赚利息。或者直接把这笔钱交给商人,每年可以从他们的收入里面分到一部分股息。但是你不认识这些商人,也不知道他们的财力如何。如果他们用通用的会计准则,你又懂一点这方面的知识的话,看了他们的账簿你就知道他们的经营是盈是亏,把钱给他们安不安全”。“但是商人一般不会给别人看他们的账”。“所以会计准则规定企业,就是商人们创建用来盈利的组织,必须提供资产负债表、利润表和现金流量表。通过资产负债表可以看到这个企业,比如做海运的,有多少船、多少货,有多少外债,商人自己有多少钱。利润表,可以看到这个企业一年能赚多少,运送的货物里有多少损耗,给船员发了多少工资,平时管理花了多少钱。现金流量表一般是每天都出,可以看到企业当天有多少银子流入,多少银子流出。”“妙啊。这样即使是陌生人也可以给那个什么,企业,投资。商人获取本金的渠道变多了,普通人的闲钱也可以赚到更多的钱。”“就是这个意思”。朱安没有告诉严树人的是,如果掌握了制定和修改会计准则的权力,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握住了整个市场上企业的命脉。
      严树人觉得捂得差不多了,就把被子放回床上,朱安终于能躺正了。“睡觉吧,明天还有一通收拾。你往里躺点,别晚上掉下来”。朱安简直发不起脾气,偏要躺在床边背朝着外面睡下了。
      一直到了早上,朱安还是没能“不小心”掉到地铺上。算了,日子还长。朱安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地铺上的严树人。他还在睡觉,眼睛合着,睫毛在脸上抖出一片小小的阴影。这段时间的忧虑和奔波让他脸上的婴儿肥迅速消退下去。他抿着嘴,面容严肃,已经隐隐地透出一点日后的冷峻。可是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总是带点笑意的。要是有什么人说了可笑的事,他就笑得笔也拿不稳了,有时会笑得咳嗽起来。朱安觉得真是奇妙。她从前只能从相片上见到这个人,只能从他自己和其他人的只言片语的讲述里认识这个人。她为他谋划了一个形象,却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能通过自己的眼睛和经历来认识他,也没想到他与她的想象如此不同。“唔······”地铺上的人眼珠颤了颤,看起来是要醒了。朱安偷看险些被抓包,急忙闭上眼睛装睡。
      严树人看到朱安还睡着,“安安,起来了”。“嗯······”床上的人黏黏糊糊地应了一声,动也不动。严树人突然起了坏心,他从地铺上坐起身,凑过去捏住了朱安的鼻子,“小懒虫,快起来”。朱安呼吸不畅,算算时间差不多,就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睁眼。严树人半趴在床上,下巴放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捏着她的鼻尖。他难得这样孩子气。“要亲一下再起来”,朱安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小孩。严树人收回手,清了一下嗓子。朱安以为他要说什么拒绝的话,却等到了一个落在眼角的轻吻,“起来了”。朱安笑起来,搂着严树人的脖子,在他嘴角也亲了一下,“好”。严树人就摸着嘴角也笑起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