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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朱安和严树人架着严鲁氏站在院子门口,院子的门已经被踢坏了。他们一路走进饭厅,库房的门也被踢坏了,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还有一些横七竖八地散落在门口。院子里的花木被践踏得不成样子,所幸墙角似乎没有被挖开的痕迹。朱安用袖子抹干净一把凳子先扶严鲁氏坐下了。严树人检查了一下厨房,厨房也被扫荡过,本来码放整齐的木柴被扔得到处都是。严树人捡了几根木柴,又从屋脚扒出倒扣在地上的炭盆,找了半天终于在灶上摸到一包洋火,才一波三折把火烧上。
      朱安和严鲁氏坐在饭厅等他。严树人刚进到饭厅,朱安就朝他一直眨眼。严树人实在是分辨不出朱安是什么意思。“迅哥儿啊,你看这几天有空,给你父亲再请一个牌位回来吧。”“······母亲,这件事急不来,现在战争刚结束,洋人还没走完呢,现在估计是找不着先生。”严鲁氏就又掉起眼泪来,她也不说话,只愣愣地盯着一个地方瞧,眼泪水儿就滚滚地往下落。严树人败下阵来,但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只能安慰严鲁氏,“母亲,哭多了伤眼。我一定留意,只要收到先生的消息我就去请。”严鲁氏才终于拿手绢沾了沾眼睛。
      五个人出去,却只有三个人回来。严鲁氏受了这番折腾,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大不如前。朱安和严树人就让她在饭厅好好坐着烤火休息,两个人先把厨房收拾出来。严树人之前已经到过厨房一趟,朱安却对厨房的惨状感到震惊了,“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就非要搞搞破坏吗?!”“好了安安,有我帮你呢,先把木柴都码起来吧”。在餐厅的时候,汉密尔顿总叫朱安“安”,严树人就偏要叫朱安“安安”,孰亲孰疏一听便知。现在回了家,严树人却不愿意改口了。“安安、安安”,他在心里咀嚼这个名字,只觉得每一次都能吮出甜汁。“咳,好,你把柴捡过来,我来码”。这是严树人第一次在家里这样亲地叫她。他声音低低的,似乎带着一点宠溺和纵容,朱安觉得有点招架不住。两个人干活似乎真的可以提高效率,朱安本来觉得厨房乱成这样简直无从下手,可是好像忽然厨房的地面就全部被收拾好了。木柴归位,炭盆被好好地摞在墙角,被扔在地上的食物也全部被扔了出去。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灶台上不能吃的东西打包扔掉,再把所有餐具擦洗干净。严树人已经烧好了洗餐具的热水。
      两个人收拾完厨房,太阳快到头顶正中,该要到做午饭的时候了。可是厨房里的吃食全部被他们扔了,只能去库房看看还有没有腊肉或者腌菜。库房有东西可拿,被翻得比厨房还要乱。严树人和朱安索性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外面一样样分拣。先是一箱子书本,看得出来书本没怎么翻动过,只是盖子被揭走了。然后是一箱子手稿,看起来像是严树人的。朱安还没有仔细看,就被严树人匆匆忙忙塞到库房最里面去了。“是什么呀,迅哥儿?”朱安趴在严树人身上伸长脖子去看,严树人却已经把盖子盖上了,“没什么,是我之前读书的时候写的习作,没想到母亲还没扔。”朱安就知道这是严树人的黑历史了。她面上乖乖地从严树人背上下来,心里却记住了箱子的位置。然后就是一些旧衣杂物,还有一些工具之类的,被朱安和严树人一一归位。本来库房里就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被军队一搜刮更是几乎什么都没剩下。本来以为至少能找到一些吃食,但是朱安和严树人几乎把库房都收拾好了,也只找到一些白米和咸菜,连盐都被拿走了。严树人清点了一下库房里的东西,除了食物,还丢了严鲁氏压箱底的五匹香云纱、两对双耳青瓷瓶子、两尊墨玉砚台、一对蜜蜡把件。他倒不是很心疼,说到底不是最值钱的东西。如果军队在库房什么都没找到,掘地三尺把他们埋在地下的东西也搜出来,就真是一大笔损失了。库房门口还落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淅淅沥沥撒了一些盐和米面,还有平时不用的筲箕簸箩一类的。朱安翻起一个筲箕,惊喜地叫严树人,“迅哥儿!你看,傻胖兔还好好儿的!”筲箕下面赫然是严树人正月十五送给她的花灯。严树人也跟着她蹲下,两个人头碰头地盯着一个花灯傻乐。不过,“为什么是傻胖兔?”严树人有些忿忿。“因为它胖胖的,看起来还呆呆的”,朱安似乎察觉到危险,急忙改口,“很可爱呀”。“······哼”,严树人的脸色才好看起来,站起身把筲箕和簸箩摞好收进库房去了。“母亲,库房里几乎被搬干净了,中午只能吃点白粥就咸菜了。”“都丢了什么东西?”严树人就把丢的东西捡重要的报了。香云纱自然是没有提起的,否则母亲又不知要哭到什么时候。
      吃过午饭,朱安和严树人又去收拾卧房。严鲁氏的卧房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气死风灯倒在桌面上,桌上的东西被掀在地上,床铺和衣箱也被翻了个底儿掉。朱安和严树人不知道严鲁氏的东西是怎么安置的,就把地上所有的东西都捡起来,还能用的在桌子上码好。衣服被扔在地上必然是沾了灰,好在平时室内打扫得干净,只有一层浮灰,拍一拍也就掉了。朱安把衣服一一拍干净叠好,不可避免地看了一遭严鲁氏的私藏。她和严树人一共有两个衣箱,严鲁氏自己的衣服就占满了两个箱子。看得出来严鲁氏对这些衣服很是爱惜。被放在最下面的是一套大红的婚服,应该是出嫁时穿的。依次往上有香云纱的、绸的、缎的、布的、镶毛的、绒的旗装。款式颜色从活泼鲜亮变得越来越低调沉闷,尺码越放越大。朱安似乎从这两箱子衣服里看出了严鲁氏的一生。她当过新嫁娘,做过小姑娘,吃过苦,到了享福的时候却一天天老去了。朱安有时确实对严鲁氏的古板不满,但是严鲁氏也不过是在追求她认为最好的生活。朱安沉默着把衣箱的盖子盖上。严鲁氏的房间里再没有多的东西,首饰一类估计她已经埋在院子里了,朱安和严树人就去收拾自己的侧卧。
      相比起主卧,侧卧的情况还算好的。朱安和严树人扶起倒在地上的屏风,把屏风后的架子和桌凳重新摆好。朱安收拾床铺,严树人打理书房。严树人的衣箱子很简单,都是一水儿的黑的、灰的、石青的长衫,大概是同一个尺码,薄的厚的都有。看来严树人没有收集衣服的习惯。朱安自己的衣箱更简单了,她几乎没给自己添置过衣服,打包行李的时候也不过是把陪嫁的新衣都包上,再捡几套看起来合适的。朱安捡起那套喜服时还有些惊讶,她不记得自己是否把喜服带上了。那时只顾着和严鲁氏母子虚与委蛇、想办法到北京来。后来常常穿西服,她自己都很少整理衣箱子,没想到还藏了这样一个惊喜。她和严树人的新婚夜当然是不愉快的。但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他就是鱼讯,又有谁能想到撇开偶像光环,她还是沦陷了呢。朱安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同时又为自己的想法害臊。无论如何,她把喜服放在衣箱最上面,才小心地盖上盖子。严树人也收拾完书房出来了。“迅哥儿,书房的情况怎么样?”“书基本没丢,只是被扔得到处都是。桌子上的砚台和镇纸被拿走了,不过也不是特别值钱的东西。”朱安点点头,只要院子里的东西还在,他们就没什么伤筋动骨的损失。
      收拾完两间卧室日头已经偏西了,晚饭还是白粥咸菜。刚放下碗,严鲁氏就催严树人,“迅哥儿,你去把东西挖出来。不亲眼看到,我心里不安。”折腾了一天,严树人其实已经有些疲惫了。可是严鲁氏的这个要求确乎是他现在可以做到的。严树人实在不忍心再拒绝严鲁氏,喝完最后一口白粥就提着灯笼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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