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树人》纪黍离

41、第 41 章

　　“现在外面不安全，你们跟我们去我和威尔的房子挤挤吧”，李璋背着汉密尔顿在前面带路。汉密尔顿的体格比李璋大了一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背起来的。老约翰要帮忙，也被李璋拒绝了，他就跟在队尾不时回头留意波洛的动向。“咱们现在是去哪啊？”严鲁氏现在脚还是软的，全靠朱安和严树人架着。“母亲，餐厅老板愿意借我们一间屋子栖身，待到战争结束再回去。”“好、好，一定要谢谢餐厅老板”，严鲁氏虚弱地阖上眼睛。李璋带着一行人七拐八拐终于拐到了他们的房子。那也是一幢二层的小洋楼，明明刷成了明丽的黄色，也许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人打理，在阳光下显出一股萧索萎靡。老约翰上前开了门，一行人就跟着李璋进去。“我和威尔住在二楼主卧，约翰住在我们隔壁，朱安你们看能不能在二楼的客房挤挤”，李璋转向成茂。“我住门房”，成茂抢先一步说到。李璋想了想，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随他去了。
　　床铺上已经积了一层灰，可是李璋顾不了这许多，小心地把汉密尔顿放在床上，“严树人，你快来帮他看看！”严树人上前观察了一下汉密尔顿的后脑勺，有比较明显的红肿，“现在人没有醒，我暂时也没法判断。但是他昏迷了这么久，这一下应该打得很重。你尽量少挪动，平时多叫叫他，人醒了之后问他有没有头晕恶心，再观察他是不是嗜睡，有没有在运动时出现不协调。他有任何跟平时不同的状况你都来告诉我。”“好”，李璋点头应了，留恋地摸摸汉密尔顿的头发，就站起身来，“我带你们去客房，收拾好了大家再讨论讨论接下来怎么办。”客房长期不用，只有一个床架子支棱着，倒是比其他地方好收拾，只要把灰掸干净再铺上床单被褥就行。严树人帮着朱安三下两下把床铺好了，又扶着严鲁氏躺上去，两个人就下楼去，李璋他们已经在一楼等着了。
　　成茂也安置好从一楼前厅右边的门房出来了。他径直看向李璋，“老板，我想借您的后院一用，我准备把琼火化。”“火化？！”所有人都很诧异，现在的主流还是入土为安。“是的。琼很早以前就跟我说过，她死后，身体要烧成灰，撒在大海里，就能顺着大海回家去。”李璋沉吟了一下，在自家后院，不太吉利，但是现在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地点，况且温莎夫人也等不了了，他一咬牙，“好，但是只能你自己一个人操持，我们没法帮你。”“我明白的，谢谢老板。”成茂深深地鞠了一下躬就去把温莎抱到后院，似乎对现在的状况和下一步的打算完全不感兴趣。
　　“约翰，你这段时间在外面走动收到了哪些消息？”在被软禁在餐厅期间他们几乎和外界失联了。“朝廷已经低头议和了，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这几天就会开始签订条约。”这就是说战争就快要结束了，可是在场的人都开心不起来，他们毕竟是战败方。其实吉利国租界到目前为止受到的影响并不算大，他们只是碰到了温莎和波洛罢了。“和朝租界怎么样了？”“被借着搜捕华国人的由头□□烧了一些东西，估计要萧条一段时间。”那师兄的药店应该是开不下去了。“你们准备怎么办？”李璋问朱安和严树人，“先等战争结束吧，然后回家。先得恢复正常生活，然后再找营生。”“朱安就还是到我们这来，就按你和威尔商量的办。严树人我没法给你解决，我们没做过医药方面的产业，这次结束估计餐厅也没法开了。”严树人和朱安沉默着颔首。“对了约翰，你这次找老家主要了亲笔信，他提出了什么条件？”威尔其实是出走，也不知道老约翰许诺了什么才能得到帮助。“我没有去求老家主。波洛是对的，半个月用什么方法都不可能来回。”“那你······”“我在汉密尔顿家当了那么多年管家，模仿老家主的口气和字迹不在话下。只是打听消息和想对策花了一些时间，现在火药也很不好拿到。本来我已经给了主人暗号，但是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把枪扔出去，叫主人受这样的苦。”朱安和严树人简直对老约翰刮目相看。
　　几个人就在李璋和汉密尔顿家安顿下来。怕波洛上校反悔，几个人也不敢出门，只是第一天出去买了一些食物。严鲁氏在“外男”家里，势必是要朱安或者严树人陪着的。汉密尔顿伯爵一直昏迷不醒，李璋寸步不离地守着，还要严树人两边跑。家里一应大小事务都是老约翰在操持，可是他挂心汉密尔顿，常常也心不在焉。几个人都心烦意乱，除了吃饭一直待在二楼，竟没有人注意到成茂自从两三天前跟李璋借了后院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家里断炊了，老约翰又出门去采买。可是直到午饭时间已经过了，他也还没有回来。汉密尔顿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严树人这几天给他做了全身检查，除了后脑勺逐渐消下去的红肿也没有发现其他外伤。如果老约翰真的被抓走，现在这境况几个人都一筹莫展。严树人忧心忡忡地下到一楼，不时往门口张望。老约翰终于推开门进来的时候，严树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史密斯先生，你没事吧。”老约翰摇摇头，他两手空空，只拿着一张报纸，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点笑意，“当然，先生。能否劳烦您把大家都叫下来，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说着，他挥了挥手上的报纸。严树人似有所觉，“好”，他咧咧嘴角，展露出战争爆发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除了汉密尔顿，所有人都聚集到一楼了，大家这才发现成茂不在。老约翰去敲门房的门，却没有人应。他轻轻一推，门房的门没有上锁，屋子里的一切展现在众人眼前。靠墙的小床上，被子好好地叠着，看不出有睡过的痕迹。桌子上除了本来就在的一盏煤油灯什么也没有。成茂似乎是突然蒸发了，没有留下任何行迹。李璋心里有些发凉，他看向老约翰，“成茂不会······”老约翰迟疑着摇摇头，“我那天去做饭的时候成先生就已经不在了，但是院子里应该是收拾过的。”“那他能去哪呢？”李璋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担忧起来。老约翰还是摇头，“不清楚，大概是去海边吧”，成茂说过要送温莎夫人回家。他抖擞精神又挥了挥报纸，“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战争已经结束了。”“真的？！”消息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有种不真实感。“已经见报了”，老约翰把报纸递给李璋。李璋两眼扫过占了一整版的战报，“太好了！”，他又把报纸递给朱安。严鲁氏和严树人看不懂英文，朱安就念给他们听，“标题是华国政府投降，战争结束。这次战争从帮助华国政府镇压拳乱开始······华国政府已经签订了以上条约。”念到最后，几个人的心情又有些沉重起来。不过战争结束了，这无论如何是一件好事。朱安又翻了翻其他版面，“军队撤离期间有士兵向租界内杂种小孩开枪，一华国人为保护小孩被枪击身亡”，第二版的半个版面都被一张黑白照片占据了。照片上的人双手大张着挡在一排举着枪的大兵面前，他身后是驻足的路人和一个仓皇逃走的小孩的背影。他穿着长袍马褂，留着辫子，窄长脸，一副圆框眼镜后面的双眼大睁着，看起来有三十岁上下。“你们看，这个人，是不是成茂？”朱安的手指有些颤抖。成茂是黄皮色，黑白照片里，他似乎显得太白了。几个人传看了报纸，没有人说话。半晌，老约翰才出声，“我下午去警察局看看，能不能把他带回来。”战争结束带来的喜悦消失无踪了，几个人沉默着回到楼上。
　　一坐定，严鲁氏就抓住严树人的手，“迅哥儿，洋人走了，咱们也回家吧，啊？”严树人思索了一会，“可是汉密尔顿伯爵还没有醒，还有成先生······我们不能就这样走了。”“迅哥儿，你可以继续给他瞧病呀，只是辛苦你，多跑几趟。租界里也不安全，我是真的受够了。朱安，你劝劝他呀”，严鲁氏说着真的掉下两行泪来。朱安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拍着严鲁氏的手臂安慰她。严树人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跟李璋辞行。李璋倒是很痛快，他本来也是大家族出来的，知道这些规矩，也知道严树人的难处，只叫他放心回家。现在战争结束，也能请到医生了，万一不行，就让老约翰再去找严树人也来得及。严树人于是把家里的详细地址留给了李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