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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大头兵在餐厅门口虎视眈眈,一行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严鲁氏他们还在后院躲着,不能引狼入室。六个人沉默地围坐着。温莎夫人抓住了成茂的手,成茂抽了一下没能抽出来,就不再做多余的挣扎。“扫把星”,李璋恨恨地看了温莎一眼,轻声吐出三个字来。温莎夫人听到了,只是抬眼对他笑笑,颇有些风情万种,也不知听没听懂“扫把星”是什么意思。
      朱安不知道时间具体过了多久,天渐渐黑了,在门口站了几个小时的大头兵也有些松懈下来。饭总是要吃的,朱安试探性地起身朝后院走去。两个大头兵看了她一眼,没有其他动作。朱安松了口气,脚步快起来。其他人仍然留在餐厅和大头兵对峙。
      朱安其实没什么心情做饭,大家想必也没什么心情吃饭,她索性简单地煮了意大利面,准备像刚来餐厅时那样炒个番茄肉酱。就在朱安添旺了火准备大火收汁的时候,两个大头兵突然闯进了厨房。“你们不能进!你们凭什么!”,李璋二人和严树人追在他们后面。他们带着明显的怒色,李璋的眼睛里已经拉出几条红血丝。三个人想把那两个大兵扭住,可是大头兵都配着枪,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一个大兵举起枪对着朱安,“不要动”,另一个大兵把意面掀倒在地上,又用铲子铲起炉灶里的灰倒在锅里。“混账!”李璋捡起一根木柴就要冲出来,被汉密尔顿拦腰抱住了,“冷静点,小迈”,严树人帮他把李璋手里的木柴抽走,“安安还在他们手上,李哥,你先别冲动”。两个大兵似乎很喜欢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大笑着走出厨房去了,临出门前,还挂着扭曲的笑容提醒朱安不要忘了给他们两位绅士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
      四个人挤在厨房里,都气得浑身发抖。“欺人太甚!怎么会有这种人渣!”朱安气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还要准备晚餐,我恨不得毒死他们!”“好啊!严树人,你是学医的,你知不知道有什么食物放在一起吃有剧毒的?”李璋简直举双手赞成。严树人深呼吸几下,勉强把怒火压下去,“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神奇。只要不能一击毙命,留下他们的命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只要我们还处于弱势,就永远都不会有挺直腰杆的机会。不是这两个,也会是别人”。“那我们就放任他们逍遥吗?我咽不下这口气”,李璋还是意难平。“不能要他们的命,让他们吃点苦头还是可以的。元凌,你晚上做熏肉排配蚕豆。蚕豆不要做熟,夹生最好。熏肉多加盐。配小西红柿和糖水,西红柿和糖水都冰镇”。“好哇,真有你的”,李璋拍拍严树人的肩膀。朱安也有了点笑意,她已经能想象两个大兵贪吃了这些东西一趟趟跑厕所的情景了。朱安按严树人的话做了晚餐,低眉顺目地给两个大兵送过去。两个大兵已经在餐厅等了很久了,他们就是闻到番茄肉酱的香味才去找茬的。“两位阁下慢用”,朱安把大餐盘放在他们面前。大兵们看看青绿鲜嫩的蚕豆,冒着热气的熏肉,还有凝着水珠的西红柿和饮料,露出一点满意的笑容来。这个时候,冰块还算稀罕物,冰镇的东西自然也是。“不错,你们很有觉悟”。“阁下满意就好”。两个大兵挥手让朱安回去了。三个人还在厨房等她。“他们吃了吗?”李璋无疑是最关心这个问题的。朱安点点头,几个人都露出一点诡秘的笑容来。不过很快这种轻松的气氛就褪去了。朱安怕再惹出什么幺蛾子,只是随便做了一点吃食把晚饭对付过去。
      终于到了睡觉的时候,被软禁的第一天眼看就要过去。可是就在梅子和朱安收拾床铺的时候,两个大头兵突然闯了进来,“你们干什么!”严树人挡住了两个大兵,严鲁氏和梅子已经尖叫着躲进了被子里。大头兵端起枪狞笑着,“我们没有地方睡觉,借你们的床铺用用。滚出去,我们还不想睡沾血的被子”。严树人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没有动,朱安把手搭在他的拳头上同他站在一起,两个人和两个大头兵对峙。大兵把枪口对着他们俩,脸颊抽搐着,露出一点癫狂的笑意,他们的手指已经扣上了扳机。“大爷饶命!我们这就滚”,梅子被这沉默吓得脸色发青,终于忍不住从被子里钻出来在床上磕了个头。一个大兵的枪口马上指向她,“滚吧”。梅子于是抖抖索索想要把被子抱起来,“被子留下!”梅子一个激灵,扔下被子穿好鞋,拽上枝子,几步走出了屋子。一直到她彻底消失在屋外,大兵才把枪口调转回来依旧对着朱安和严树人,“屋子里还有什么人?”没有人回答他。“一定要我开枪你们才说吗?”大兵咬着牙吐出一句话来。“还有我”,严鲁氏从被子里坐起来,她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请两位大爷开恩”,说着严鲁氏也在床上深深一拜,然后下到地上来,“迅哥儿、朱安,我们出去”。“母亲!”“你是要我死在你面前吗?”严树人不说话了,只垂头沉默着走出了屋子,朱安觉得自己的手被他攥得生疼。
      走出了屋子,大兵没有跟上来。严鲁氏突然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被严树人撑着才勉强没有倒下,“迅哥儿,你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不是为一个人而活的。朱安,你也是,不要作意气之争,生死之外无大事”。严树人和朱安只是沉默着扶着她。李璋他们睡的那间屋子的门开着,李璋站在门口,“进来吧,我们都听到了。只能先挤挤”。朱安和严树人扶着严鲁氏进了李璋他们的房间。小小的服务生宿舍挤进了九个人,更加显得逼仄,几乎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三条好被子被大兵抢去了,几个人只好翻捡服务生留下的破棉被用。严鲁氏、梅子、朱安、严树人睡一边的通铺,李璋二人、成茂二人和枝子挤另一边的通铺。所有人都睡下了,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怀揣着深切的忧虑和愤怒夜不能寐。
      严树人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今天似乎格外得漫长。朱安已经睡着了。棉被太薄,她显然是冷了,刚躺下时还是背对着自己,这会儿却是下意识地往自己怀里缩。严树人暗叹了一口气,伸手环住朱安。她的肩背很瘦,薄薄的皮肉之下是铮铮的傲骨。怎么会毫无察觉呢,就算捂住了嘴巴,喜欢也会从眼睛里淌出来的。他默许了朱安的亲近,却又因为自己的私欲推开了她。可是真的直面战争,他才觉得自己之前关于抵制“包办婚姻”的坚持有多么可笑。只是被软禁而已,他们已经朝不保夕,不知道何时就再也不能醒来。他再纠结于名声,还有什么意义呢?沉默呵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如果这次他们能活着离开,他要爱想爱的人、做想做的事。今天的弱势不只是他们的弱势,也是华国的弱势。如果全是吉利国人,那两个大兵也不会如此放肆。在这风雨如磐暗故园的时代,如果青年不担起责任,又有谁能救华国呢?严树人做下了决定,只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坚定安稳下来。死,他是不怕的。但他必然要死在探索的路上,而不是死在敌人的枪下。

      朱安是在一片温暖舒适中醒来的。自从那天严树人闹起了别扭,朱安就再也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暖了:早上醒来时严树人不是裹着他的长衫,就是已经走了,只留给她一个冰凉的被窝。想好了不强求的,朱安还是忍不住贪恋地往严树人怀里凑凑。严树人快天亮才合眼,这会儿被朱安拱得迷迷糊糊,只伸手把她往怀里揽了揽,“别闹”。朱安吓得僵住了,她像是偷腥的猫儿被抓了个正着儿,大气也不敢喘。严树人身上有一股皂角香,还有他自己的味道,若有若无的。朱安小口呼吸着,有一点像晒了阳光的干燥的纸张。严树人到底还是醒了。他看着朱安露出被子的一点头顶,只觉得心中安定,又涌出流不尽的怜爱。严树人以前从不知道这两种感觉是可以同时出现的,但是朱安却在他心里凿出一条小溪。刚开始是蹦蹦跳跳地向前,后来小溪变成了小河,表面不动声色,却把河床越挖越深。现在小河注入了湖泊,激起一串从容不迫的涟漪。严树人遵从心意抬手,轻轻摸了摸朱安的头顶,“醒了就起来吧”。怀里的人只是沉默着摇摇头。严树人失笑,“起来吧,是我的错,以后不对你摆冷脸了”。朱安才终于把头从他怀里拔出来,“真的吗?”“真的”,严树人看着朱安陡然点亮的眼睛,忍不住和她碰了碰鼻尖。这样好哄,可不能被别人骗走了。
      即使仍然被软禁,朱安却觉得日子没有那么难熬。这几天严树人果真遵守承诺,再没对她摆过冷脸。两个人每天同进同出,引得李璋在一边说酸话。朱安也不恼,只反讽他和汉密尔顿老夫老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惹得李璋也拽着汉密尔顿秀起恩爱来。严树人和朱安还算克制,不和严鲁氏他们一起吃饭时李璋是要闹着汉密尔顿喂饭的。成茂还是老样子,温莎夫人却一反常态,整天只围着成茂打转。成茂仍然不挣扎也不配合,谁也不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严鲁氏和梅子经历了上次那遭,说什么也不愿意出房门。为了避嫌,李璋他们只能尽量在外面待着。守门的两个大兵自从第一天晚上狠狠拉了一回肚子后,也不敢贪凉再吃冰镇的东西,但是一日三餐还是要朱安做好了送去的。一时餐厅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只有梅子看着朱安和严树人二人,日渐一日地沉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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