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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虽然药店的主人避难去了,药店却还是要照常营业的,突然歇业反倒更叫人怀疑,正好开了门也能观察一下街上的状况。几个人一夜舟车劳顿,严树人就让他们先休息一会,自己先去了前面打理店面。今天的和朝租界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店铺照常营业,行人照样上街。可是师兄和内山先生都收到了八国军队集结的消息,九成可能是真的。他思量再三,还是回了刚收拾出来的卧室,趁着严鲁氏睡着把朱安叫醒了,“元凌,我出去买一些吃的回来,辛苦你换上药童的衣物去前面看店。遇到病人,只说先生出诊了,让他们改天再来”。“好。药店有柴火和厨房吗?”“有的。药房平时要做一些药丸糖浆之类的,各种厨房用具都有,还有专门的柴房,昨天刚送了柴过来”。“那你注意间隔着时间让脚夫送来,免得引人怀疑”。“我知道。现在还算太平,要慎重,但是不必过于谨慎”。“那你去吧,注意安全”。严树人就出门去了,朱安按他说的换了药童的衣服到了店面。
      几个人足不出户地在药店待了几天,朱安一直扮作药童帮严树人处理迎客送客一应事宜。抓药她不太会,但是枝子已经算得上一把好手。他记得所有药材的位置和名称,只要朱安报出药名和剂量,他很快就能把药全部抓好,朱安只需要打包收钱。刚开始朱安还会称一下枝子抓得分量对不对,称了一天一次错也没有出过后,朱安索性放任他徒手抓药了。严鲁氏对朱安在前面店面帮忙其实颇有微词。但是特殊时期,她到底也知道轻重缓急,只是口头敲打了朱安几次,没有强迫她回后院来,朱安只当做不痛不痒。
      严树人在他们搬进药店的第四天中午被人叫出去一次,他饭也没吃就跟人走了,一直到傍晚才回来。“军队已经和拳民打上照面,朝廷既没有镇压拳乱也没有出手相帮,估计是要作壁上观了。照这样下去军队击溃拳民就是这几天的事,只是不知道以后发展会如何。我同在和朝留学的同学也躲到和朝租界来了,大家约定以后经常见面交换信息。”“希望不会出什么事吧”,朱安强笑着接话。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八国联军一定会到北京,只希望和朝租界真的足够安全。
      严树人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长,店铺开门的时间越来越短。朱安每天还是在店面支应,却觉得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了,偶尔有人走过,也大多行色匆匆。药店对面的和果子店开门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以前朱安开门的时候都能看到和果子店开着门,关门时和果子店还没打烊,这几天两家却几乎是同时开关门了。
      严树人这天和留洋学生见面回来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联军到底是打进北京了。今天内山先生也参加了我们的聚会,他说其他几国似乎想对和朝租界里的国人动手。针对国人是假,想在和朝租界再搜刮一番是真。我们也要早做打算”。“迅哥儿,你说的这个内···是和朝人?他能有这么好心?”严鲁氏不太相信内山先生,大概在她心里,和朝人还是未开化的蛮夷吧。“内山先生是个好人。他在国内卖日文书,他弟弟在和朝卖汉文书。他们很爱好和平,给了留洋学生们很多帮助”。“迅哥儿,内山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其他几国为什么要到和朝租界搜刮?”朱安真有些不懂这些人的思维。严树人长吐了一口气,“内山先生的意思就是,让我们赶紧想办法,到吉利国或者其他国的租界去,和朝租界已经待不得了。对于其他几国来说,和朝照样是黄皮猴子,能找个由头多拿点东西,何乐而不为呢?”“那咱们就还是夜里过去?”“不行,联军进了城朝廷就已经宵禁了。万一夜行被抓到,一样麻烦。况且我现在也没想好往何处去”。众人有些一筹莫展。
      几个人围坐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掌灯,一直到暮色织上天空,把室内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咱们把灯点起来,无论如何先吃饭吧”,朱安强打起精神安慰大家。她去摸火折子,却摸到了另一个方方的细长条,是餐厅经理的印章。朱安有了一个想法,“我去做饭”,她举着灯站起来,对严树人使了个眼色。
      朱安在厨房等了一会,严树人果然进来了,她拿出印章,“迅哥儿,我们可以试试能不能去餐厅”。“餐厅老板人可靠吗?”“他们的人品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我不确定餐厅还在继续营业,也不确定他们真的会帮助我们”。“你有几成把握?”“如果餐厅还在营业,八成”。“那我明天去看看吧,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我跟你一起去吧?餐厅的人可能不认识你”。“不了,现在情况一天一变,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设卡了,你不会日语,到时候不好过关。母亲那边你也先别说,等我先去打探清楚”。“那好吧,你路上小心,把我的印章带上”,说着朱安把印章塞进严树人手里。他小心收好了,又盛了一碗热水出去。
      第二天严树人一早就出去了,朱安看着店数着时辰。对面的和果子店今天索性没有开门。严鲁氏被严树人昨天的一番话搅得心烦意乱,朱安晚上感觉得到她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才睡着。昨天晚上朱安也几乎没睡。在教科书上读到战争只觉得离自己那么遥远,真的到了自己身上才发现战争是如此令人恐惧。他们还算不上直面战争,只是在东躲西藏而已,朱安却觉得从黑暗中随时会伸出一双手来,把所有人都拖向未知。她不敢出门,总害怕下一刻不知哪个军队可能就会冲进店里把他们带走,把她和严树人他们分开。死,她可能是不怕的,但她怕又变回那种轻飘飘不着地的状态。她曾经感叹战争成全了白流苏的爱情,现在却觉得也许白流苏宁愿不要爱情,也不想在连天的炮火里颠沛流离。
      到天快黑下来的时候,严树人终于从外面回来了,他还拿着一个包裹。朱安迎上去,“情况怎么样?”“不容乐观。餐厅的老板在餐厅,他们也收到消息了,直接答应让我们过去。我回来的路上见了内山先生,他说这几天可能就要开始排查了,借了我们几套和服。我暂时没有告诉他我们要去吉利国租界的事”。“好。那我们明天就走”。严树人和朱安就回到后院同严鲁氏说明情况。
      严鲁氏一听要走,马上张罗着准备收拾东西,“用脏布包行李,换上差一点的衣服。朱安、梅子,你们俩用锅灰把脸涂了。咱们得打扮得像逃难的,免得被官兵为难。明天一早就走”。严树人把她按在凳子上,“母亲,你别急。现在对华国人查得很严,逃难的那套行不通”。“是啊母亲,和朝租界不会放逃难的人进出的。迅哥儿找到了一些和朝人的衣服,明天咱们打扮得光光鲜鲜的,装作和朝的有钱人出去”。“朱安说得对,现在扮作和朝人更容易出去。明天委屈母亲扮作仆妇。我们稍晚一些出发,做出一副避战回国的样子。要是遇到搜查的,就由我来支应,你们千万不要说话”。“好、好”,严鲁氏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一时有些六神无主,“那东西呢?我不能和你父亲分开啊”。严树人眼眶有些发红,“母亲,儿子不孝。牌位可以再立,但是人不能复生。带着牌位是万万圆不了谎的,请母亲忍痛”。严鲁氏不说话了,只抱着牌位坐在床边默默流泪。除了枝子其他几个人也都默默坐着,等着天亮后命运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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