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第 31 章 ...

  •   三月份很快就到了,去温莎夫人会计学堂试听是朱安三月份的头一件大事,她很早就向老约翰告好了假。三月一日一早,朱安就到了温莎夫人会计学堂。学堂还没开门,已经林林总总有二十来个人在门口等候。朱安排在队尾,自然又招来一连串惊疑好奇的目光。朱安不管他们,顾自等着学堂开了门,在门口登了记,就循着指引试听去了。
      第一个上台的是威尔逊先生,成茂就师从他门下 。因为成茂曾说过威尔逊先生提到过权责发生制,朱安对这位先生很感兴趣。但遗憾的是也确如成茂所说,威尔逊先生只把权责发生制当做谈资,而并不承认这个原则应该在会计记账中占据主导地位。剩下的几位先生也是各显神通,有主讲复式记账的,有主讲单式记账的,有使用权责发生制的,也有坚持现收现付制的。对于结账和账簿管理也各有各的想法。朱安听了一圈,发现现代会计记账的基本原则和方法在这时候基本都已经有了雏形,但是还没有被整合到一起。会计知识的传授也仅限于如何记账,换句话说是如何客观记录会计主体的经济活动。至于会计的基本假设、财务系统的设计、系统内部的分工和制约、会计活动的最终目的、审计活动和方法,现在的从业者们还没有进行过探讨。或者说现在的经济发展水平还不需要这些更自觉的、更高层次的思考。
      已经有四位先生讲完他们的试听课了,学堂留出了半个小时中场休息。朱安想去一趟卫生间。她不知道卫生间在哪,只凭经验向二楼最左边的房间走去。最左边的房门紧闭着,却传来说话声和娇笑声。娇笑声必然是温莎的,说话声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但似乎是威尔逊先生的声音。他说着狎昵的话,语调油滑,全然不复上课时严肃的样子。温莎夫人又娇笑几声,两个人的谈话声渐渐低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响起来的水声。朱安听了一耳朵,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经验主义认为最两边的房间必然是卫生间,匆忙转头回试听教室去了。
      到另外三位先生讲完,朱安已经验证了她上午听课时的想法,对会计的发展进程心中有数了。中场休息的乌龙也几乎被她抛之脑后。朱安准备回去了。从二楼下到大厅的时候,朱安注意到大厅右边的房间门虚掩着。这是个很小的房间,在偌大的厅里很不引人注目。如果不是上次成茂进去,朱安估计也不会留意到。朱安走近房门,一条倩影一晃而过,温莎夫人应该是在里面了。她正把一个男人按在墙上亲吻。那个人比她高了一个头,既不挣扎,也不配合,只靠着墙阖着眼任她施为,赫然正是成茂。不同于成茂,温莎似乎甚是投入,朱安只好小心翼翼尽量不出声地退到大厅远处。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在虚掩的门彻底将温莎二人的身影淹没时,温莎似乎睁眼看了她一眼。
      朱安几乎是逃出会计学堂的,她没法确定温莎到底有没有发现她。也不知今天是触了什么霉头,竟然接连撞到温莎和情人私会。猜测成茂和温莎有关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况且他们两人看起来还是温莎主动。朱安有些看不懂这个女人了。不过,她和温莎的交集大概仅止于此,温莎的作为似乎也和她毫无关系。

      梅子这段时间很不开心。自从上次夫人病了回来,她下定决心要争一争之后,就几乎很少能和老爷共处一室了。老爷一早和夫人、弟弟一起出门,到晚饭才回来。吃过晚饭,以前还会陪老夫人聊聊天,现在都是一头扎进书房,说是要教什么“得雨”的。一个月难得有几天假期,不是和夫人去书店就是参加什么医学小组,回回不见人影。她好容易下决心用了母亲留给她的胭脂水粉,却没什么用武之地,反倒让老夫人有些不高兴。她是正派人,不喜欢姑娘家在家里也涂脂抹粉的。夫人对她倒很宽容,还送过她一盒香粉,那香粉又白又细又香,显见是比她的好得多。梅子暗暗觉得有些对不起夫人,可是她从小就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况且她还有个不能自立的弟弟。
      严树人对这些暗潮汹涌毫无所觉。他自认把朱安当妹妹对待,又觉得她也是进步青年,教她自然是毫不藏私。对于梅枝姐弟,他说了要补偿,教导枝子也更加用心起来。朱安聪明,枝子在中医方面有超越常人的悟性,严树人面对着这样两个学生,觉得教书育人实乃人生乐事,于是益发用心探索起教学方法来。他要看诊,要教两个学生,要参加医疗小组。因为最近局势紧张,外面的作品进不来,北京的留洋学生还组织大家自己写文章。同在和朝留学的同学推荐了他,他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以事务繁忙为由拒绝了,又听了一耳朵西方先进、老祖宗落后的话。
      朱安的进展也还算顺利。她用现代会计记账方法为餐厅记的账已经攒了两本,基本上餐厅经营中所有可能出现的经济活动及记账方法在账本上都已经有所体现。她给账簿编了页码并且做了月结,剩下的就是季结和年结,不急于一时了。朱安已经决定近期和汉密尔顿系统地谈谈会计方法和会计准则的问题。她和李璋二人的关系也持续升温,李璋二人讨论海运挑货的门路和要购买的数量之类的问题几乎不怎么避开她了。
      这天李璋走进餐厅的时候一脸不痛快,汉密尔顿跟在他身后,心情也不太好的样子,朱安还以为他们俩又闹了矛盾,刚要问问情况,李璋就已经开始抱怨了,“气死爷爷我了。好不容易渤海解冻能走船了,船税竟然涨了一成。说是什么津门拳乱,港口不好开。这第一船本来就全是大货,值得多,税抽得也重。爷爷我陪着小心写了信过去疏通,竟然不理我!”“好了小迈,非常时期,先争取把船放出去才是正事。只要这批船能赶上旺季,船税自然能赚回来”。“烦的就是这个。今年船税突然涨了这么多,准备的现银不够,我盘了所有的款子,还差一百多两”。“······我还有一点银子”,汉密尔顿似乎有些犹豫。“好哇你,嘴上答应所有的款子欠条都在我手上,自己还藏私房钱?你有多少?”“······十几两”。李璋简直要被气个倒仰,“出息!船上我们自己的钱买的货就不止五万两,还不提帮其他合伙的带的货。去年还买了三艘新船。你藏私房就藏出来十几两?”
      朱安在旁边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他们这段时间又是买船又是备货,把钱都套进去了。本来要是船税正常也没什么。但是船税涨了一成,李璋留的现钱不够,写信又通融不了,船被卡在港口出不去了。“李哥,你确定只差一百多两?”李璋深吸了一口气,“是啊,年初大钱都拿来备货了,刚好留了船税钱。涨了一成其实不算多,关键是措手不及。我这几天把能找的都找了,能借的都借了,就差一百多两凑不出来”。“我借你们两百两吧,就当我入股了”。“你还知道入股?”李璋发泄了一番情绪已经好多了,还有心思和朱安开开玩笑。“当然”,我等的就是这一天,“给不给分红无所谓,我还拿着你们的工资呢,你们有钱了还我就行”。“你真有两百两?比威尔强啊。我给你按入伙算,两百两按这边的市价换成货物,我也不抽成了,卖到那边盈亏自负”。“那感情好,我先谢谢李哥了。明天我就把银票拿过来”。“你就不怕亏了?你做得了两百两的主?”,李璋拍拍朱安的胳膊,“嘿,上次来接你的那个人是谁?看着可不像你弟弟”。“李哥你怎么问题这么多,我敢说出来肯定就是做得了主,你管得着上次来接我的是谁嘛”,谈妥了正事,朱安也跟着没正行起来。李璋就在旁边嘿嘿地乐,“管不着,管不着你把人家的衣服拽的死紧”。朱安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你懂什么呀,我这不是还没修成正果吗”。“好、好,你先修着正果吧。明天记得把银票拿来”,说着李璋又拉住了汉密尔顿的手,“威廉·汉密尔顿先生,咱们走吧,好好讨论一下你那十几两的问题”。汉密尔顿委屈巴巴地跟着李璋走了,朱安好像看见他刚还支棱着的耳朵耷拉下去。
      第二天朱安揣着压箱底的二百两银票,小心翼翼地去上班。虽然昨天说笑盈亏自负,但这是她的嫁妆,也是她最大的依仗,自然是要小心对待。李璋和汉密尔顿是带着合同到餐厅的,“小朱安,来看看合同吧。说实话我现在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平时谁拿着二百两跟我说入伙看我不把他打出去”。“那是,可我就是赶巧在这时候有二百两。李哥,这合同上没写货物种类啊”。“你想买什么货物?”朱安有点为难,“我不知道现在的海运行情啊,有什么货物?”“不了解行情你也敢投?现在我们大头是做丝绸、茶叶、瓷器、香料,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酒啊,醋啊之类的。反正瓷器罐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装点东西呢。要说销路最好,肯定就是瓷器茶叶丝绸。按这边的市价买入,去欧洲兜一圈回来怎么也能翻两番。但是海运风险也大。我们的船队三十条船,每年都有一两条船回不来。这一船货物的损失是大家按比例平摊的”。“二百两能买什么货?”“现在的市价,好茶叶五两一斤,瓷器罐子看大小五两到二十两不等,丝绸十两一匹。我建议你买丝绸,虽然买入少点,但是丝绸损耗小,卖过去价格也高。顺利的话你这二百两出去兜一圈回来就是六百两了”。“那就这么定了,我就买二十匹丝绸。李哥你们三十条船算是什么水平?”“中等吧。有盘子大的洋人手上有几百条船的。但是我们好赚。威尔能拿到吉利国的国旗,海盗不抢我们。我这边也有些关系,拿货交税能有些通融。两头占能多赚不少”。“那你和威廉真是天造地设”。李璋看了汉密尔顿一眼,“这话我爱听”。一手交合同一手交银票。朱安把二百两银换来的合同小心地折好,用包银票的油纸包了,又揣回到衣袋里,盼着下班回家好好收藏。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