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树人》纪黍离

27、第 27 章

　　严树人已经站在胡同口等着了，他一手擎了四个花灯，另一手背在背后。走近了朱安才看清他手上拿着一只牛形花灯，一只蛇形花灯，还有两只狗形花灯，应该是根据生肖属相买的。严鲁氏属蛇，严树人属牛，估计他不知道梅枝姐弟俩属什么，今年是狗年，就直接买了两只小狗。朱安有些生气，即使她和严树人是被迫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严树人也不该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节日里给她脸色看。
　　这边严树人已经给几个人发完了花灯，终于轮到朱安了。他把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上赫然是一个兔子花灯，“给你的”。兔子和牛挨在一起，比牛还大了一圈，朱安有些哭笑不得，这下可知道消失的火笼去了哪里。“谢谢”，她接过兔子仔细端详，兔子也睁着傻眼瞪她。“真傻”，朱安笑着觑了严树人一眼，也不知道是说人还是说兔子。
　　几个人点燃了花灯，天也彻底黑下来了。“老爷，咱们去菜市口那边的集会吧”，只有梅子坚持把严树人叫做老爷。严树人这才注意到她，“······可以”。严树人盯着梅子打量了许久，朱安也跟着他打量。眉毛画得太粗黑生硬、粉太白、眼睛没有照顾到、脸颊上的胭脂涂得过浓、口脂太红，噫，真村。朱安决定等过几天有空就也把化妆捡起来。
　　严树人把梅子盯得脸都红了，才有些迟疑地说，“今天确实该穿得喜庆些，但是水红色衣服配绛紫红裤子显得浑浊。你本来眼睛很大，眉毛画得这样粗黑反倒把眼睛盖住了。口脂的颜色也太红，和衣服的颜色不搭”。一番话说下来，梅子的笑容已经有点勉强，严鲁氏和朱安连连偏头咳嗽才能压住笑容。
　　他们一行人到达菜市口的时候，集会上已经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了。严鲁氏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扶着梅子，“你们两个小辈去玩吧，梅子和枝子陪我走走歇歇”。严树人似乎毫无所觉地点点头就转身走了。朱安自然识趣地跟上，说实话她和严鲁氏相处确实拘束，老人家对她偶尔的出格举动可不像严树人那样宽容。
　　没逛过元宵集会时朱安心切切地想要见识见识，真到了现场，她却又想回去了。她夜里视力不好，虽然集会上算得上灯火通明，但到底是灯笼烛火的光，又加上人实在太多，朱安埋头在人群里走得十分艰难。严树人走了一段路，却发现朱安没有跟上来，回头去找，才发现她提着花灯垂着头在人群里小心翼翼地挪动，像是狂乱的秋风里一片瑟瑟发抖的树叶。怎么就忘了朱安晚上看不见呢，严树人有些懊恼。他艰难地拨开人流向朱安靠过去，又取下自己的围巾。他把围巾一端缠在自己手上，另一端递到朱安眼前。朱安当然认出来这是她在茜茜服装店送给严树人的围巾，她抬头看了严树人一眼，露出点笑容来，伸手握住了围巾。严树人就又扭头头也不回地走起来。朱安看着他的背影，悬着的心放下来。
　　元宵集会的项目大抵就那么几样：元宵、花灯、灯谜、河灯。严树人和朱安一路走来，各个摊子的套路都大同小异。猜灯谜的摊子放了很多花灯，每个花灯里有一个灯谜，一文钱猜一次，猜中了可以继续猜，连续猜中十次以上能拿到奖励，要猜的花灯客人自己选。朱安玩不来这些咬文嚼字的东西，但是严树人似乎很是在行。他只试了一次就赢回来一根红润漂亮的糖葫芦，被他转手递给了朱安。朱安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握着围巾，实在腾不出手来再举着糖葫芦了，就也学严树人把围巾缠在手腕上，又把灯笼换到空出来的手上。
　　他们俩继续往前走，朱安被拉着也不怕撞了人，就专心致志地吃起糖葫芦来。她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对糖葫芦这种酸酸甜甜的零食倒是还好。最主要的是这串糖葫芦海棠红亮，糖壳光滑，还甩出了长长的糖风，看着确实漂亮。
　　不得不说朱安手上和牛并排却比牛还大了一圈的兔子花灯确实吸睛，几乎每个和他们打照面的人都会盯着瞧上两眼，尤其是小孩子，盯着花灯简直要双眼放光。“娘，我也想要大白兔！”一个小男孩看见朱安的兔子，仰头拽拽母亲的衣袖。“什么大白兔？”“那个！”孩子抬起手指着朱安的花灯。他一抬手，母亲的手也被带起来，朱安才发现他们的手上也寄着一根布带，估计是怕人多孩子丢了。母亲看了一眼朱安的花灯，对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就牵着小男孩走了，“那是哥哥送给姐姐的东西呀，只有一个，买不到的”。
　　朱安吃完糖葫芦，舔干净嘴唇上的糖渣，就动了动缠着围巾的手腕。严树人的手腕也被牵动起来，“怎么了？”，他转过头来。“我请你吃元宵”，朱安的另一只手定定地指着路边的一家元宵摊子。这一家的元宵两文钱一碗，一碗有三个，看着倒是玉雪漂亮。其实朱安也是临时起兴，对这个元宵摊子的味道心里没底。两个人在小桌子前坐下，不多久老板就端来两小碗元宵和两把调羹。朱安舀了个元宵尝了，白糖芝麻馅的，馅里还加了猪油，十分香甜，就是有些腻味。才吃完一根糖葫芦，朱安只吃了一个就觉得被腻住不想再吃了。那边严树人一口一个一口气吃完了三个元宵，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你还吃吗？”他盯着朱安碗里的元宵。“······不吃了，太甜了”，朱安有些为难地笑笑。“给我吧”，说着严树人伸手把朱安的碗取走了。朱安没想到这一出，被他拿了碗，只好补救，“我就吃了一个，调羹没有放回去过”。严树人倒是毫不在意地两口把朱安的元宵也吃完了。朱安是没有和别人分食的习惯的，严树人平时似乎也没有，可能是这家的元宵真的很好吃吧。
　　吃完了元宵，菜市口的集会差不多也逛到了尽头。严树人和朱安选了最短的一条路穿过集会，其实没逛到的地方还有很多。但是确实晚了，严树人和朱安准备回去和严鲁氏一行汇合。正在他们准备返程的时候，却发现前面不远处人群聚集、灯火闪动，还是决定去看看。原来是放河灯的。那些河灯都被做成了莲花的样子，中间留了一小块地方放写了祝福的字条。“迅哥儿，咱们也去放一个河灯吧”。“其实这河灯放了也出不了城，明天一早就被人打捞扔走了。不然河面上会被河灯堵满了”。“放一个呗，你就没有一些小愿望吗？”“愿望当然是有的，但是要靠自己实现，不能寄希望于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和你说不通，你不去我自己去”，朱安真的自顾自走向放河灯的地方了。
　　严树人的手腕上还缠着围巾，又怕她夜里在河边晃不安全，只能跟上。朱安感觉到围巾上传来的拉力小了，在严树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弯了弯嘴角。卖河灯的也提供纸张笔墨。朱安的字经过一段时间苦练很有些进步，也学会用毛笔写字了，只是写出来的字不太好看。她写好了愿望，又把纸裁成正方形，叠成一只纸鹤，才把纸鹤放进河灯里。严树人没有取纸笔，只一手捧着河灯站在旁边等着，“你这折的是什么？”“纸鹤呀，纸鹤可以寄托美好的愿望”。“可是它没有腿，一点也不像纸鹤”。“我说是纸鹤就是纸鹤。你写了什么愿望？”“我不需要写愿望······你写了什么？”“我写了今年一定要发大财”。“财迷。你应该有一些更远大的志向”。“不想跟你说。去放河灯吧”。两个人把河灯放进水里，看着它们晃晃悠悠的飘远。其实朱安的愿望不是发财，她希望每个人都能平安。
　　元宵节过完，一切就又走上正轨。朱安和严树人照常上班，枝子照常送饭，严鲁氏和梅子的生活也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朱安和李璋二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严树人也经过医学小组在北京的留学生圈子里有了些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