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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严树人到场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与他一起留洋和朝的同学们已经聚在了一起,还有另外两个生面孔。严树人去和同学们打招呼,“师兄,德潜兄,仲甫兄,好久不见。” 同学们也很是热情,“原来是豫才兄。在北京这几个月过得如何?” “还算不错。我在师兄的药房坐诊。这几位是?”仲甫兄拍拍脑门, “嗨,看我,光顾着叙旧,忘了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位是严豫才,跟咱们一起留洋和朝的高材生。这两位是从欧美留学回来的,这次集会就是他们几位组织的,也是人中龙凤。 ” “老陈,你少说两句吧”,干瘦戴圆黑框眼镜的生面孔打断了陈庆同的吹捧,又向严树人伸出手,“久仰豫才兄大名。在下胡嗣穈,字希疆,留洋米国。” 严树人回握,“希疆兄,久仰。”留学生互通留学地点就像互通籍贯一样自然。有了胡嗣穈开头,剩下一位也和严树人互通了姓名,“在下刘寿彭,字半侬,欧罗巴留洋回来的。” “幸会。在下严树人。”
      留学生的话题无外乎自救、变革、新思想、列国形势。几人名为交流实为卖弄地分享完手上的消息,又高谈阔论一番自己的见解,就渐渐有些冷场。陈庆同年岁最长,平时也以大哥自居,自觉应该承担寻找话题的责任,就又抨击起旧制度和旧习俗来,“要我说,现在全世界都在用公历,工作安排也都是公历,只有咱们还在用旧历,公历一月咱们还要过旧历新年,是十分地耽误事情啊。” 胡嗣穈深有同感,“陈兄所言甚是。用旧历不说,还要挑什么黄道吉日,一天之内能办完的事硬要拖拖拉拉好几个月。不过,要是本不希望这事发生,黄道吉日倒是个好借口了。” “哦,何事让胡兄如此烦忧,竟说起了旧制度的好处?” 刘寿彭与胡嗣穈熟识些,当即开口调侃。胡嗣穈一脸不足为外人道的表情,“嗨,还不是家里人非要给我指一门亲事。我连女方的面都没见过呢,这不是包办婚姻嘛。况且我听说那姑娘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怎么能嫁给我嘛。”
      几人一听,纷纷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胡兄,你说得对,你一定要和家里抗争,绝不能向包办婚姻低头”,这是陈庆同。“是啊胡兄,你可不能给女方好脸色,最好能叫你家里和女方家里知难而退”,这是钱夏,字德潜的。刘寿彭赞同地频频点头。师兄对此倒是不置可否,他太太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平日相处虽不说亲近,但是一句举案齐眉还是称得上的。严树人想起朱安,心里沉了沉,有意反驳,“我倒是觉得,女方也何其无辜,要是真的进了门,还是需得善待。” 胡嗣穈们一听,当即不赞同地开始轮流炮轰严树人,“豫才兄,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她们和咱们不是一类人。她们都是被旧思想毁了的可怜虫。” “是啊,豫才兄。我们听说你在家乡也被逼着娶了一位,你可不要被她迷惑。” “这些女子一生也就是这样了,豫才兄可不要向包办婚姻妥协,不要忘记当初矢志留学的追求”。
      严树人抿了抿嘴,有意反驳,又觉得多说无益,只兀自沉默着。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严树人基本没听进去。他头一次带着点审视地观察留洋学生。他们的大部分观念自然是相合的,这也是严树人为什么愿意和他们打交道。但是对女子的轻视和肆意伤害难道不是根深蒂固的旧思想吗?可这却是留学生里的主流。谁接受了“包办婚姻”,并且乐在其中,谁就是叛徒,是与旧制度同流合污。严树人知道以一己之力无法扭转这么多人的观念,况且他留洋是学医,也比不上这些人舌灿莲花。至此严树人已经没有了什么参加集会的兴致,但是此时退场实属不妥,只能沉默着捱到集会散场。
      “迅哥儿,迅哥儿!” 严树人几乎被拍在背上的手惊了一个哆嗦。袁凌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今天留学生集会的状况,可是这人一下就走神走到了天边,非要拍一下才能醒过来,“迅哥儿你们今天集会到底说什么了,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 严树人撑起一个笑容,“没什么,就是遇到了一些学医的同好,大家商定年后成立一个医学小组,好交流各国的新技术。” “这是好事呀,你们什么时候活动?” “目前还不清楚,可能一个月会聚会一两次吧。” 医学小组确有其事,还是师兄拉着严树人参加的,可他只顾着考虑“包办婚姻”的问题,对医学小组的细节没听进去多少。不过大抵也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说新手术和新药罢了,顺便再挑挑中医的刺。像师兄这样既用中医也用西医的,在留学圈子里实在不多。严树人说不清这种坚决反对旧事物的态度到底是对是错。但是包办婚姻罔顾个人意愿,把两个不认识的人硬凑在一起过一生,必然是错的。他反对包办婚姻,但也相信女子也是受害者。所以他应该善待朱安,却不应该对她生出什么别的情愫。严树人自觉想通了,顿时脚步轻快起来。
      离新年只剩三天了,袁凌本来准备请假,却得知餐厅本来就会放一周年假。这在租界并不多见,毕竟是旧历新年。但是因为餐厅的另一位主人是华国人,并且有不少雇员也是华国人,除夕前后各有三天假期也就成了惯例。今天餐厅就已经没有营业,上午侍者彻底打扫了餐厅卫生,袁凌和成茂结完了本月的账目。中午的时候,就是餐厅的人一起吃一顿午饭,算是庆祝了新年。
      因为餐厅一直是两班倒,直到今天袁凌才见到了餐厅所有的雇员。厨房里一班是六个人,两班十二个人。侍者一共是二十人,中午八人,晚上十二人。经理是袁凌和成茂,老约翰是主管,再算上汉密尔顿伯爵和李璋,一共是三十七个人,只有袁凌一个人是女士。按华国传统八人一桌开了五桌。厨师是弗兰西人,只会做西餐。所以每个人面前又按西餐的规矩摆了餐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是也没有人在意这些,不过是图个喜气罢了。
      袁凌他们一桌坐了六个人,两位老板、老约翰、成茂、厨师长,另一位厨师长还在厨房忙碌。开席前汉密尔顿伯爵致了辞,无非是新年快乐、鼓足干劲云云。大家喝了开胃酒,就开始边吃边轻声交谈起来。
      袁凌没有喝酒。李璋给她倒酒时她拒绝了,因为对自己喝了花雕之后的所作所为心有余悸。本来李璋不愿善罢甘休,非要撺掇她,终于被汉密尔顿伯爵制止了。这段时间李璋倒是经常在餐厅出现,袁凌估计他前一段时间应该是不在北京。正是除旧迎新的时候,餐厅里事情比较多,要打点的关系也多,李璋和威廉几乎是天天到餐厅报到,也几乎是每天晚上都有饭局。袁凌猜那些和他们吃饭的人都是做海运相关生意的人,毕竟只是餐厅生意可用不上两个人郑重其事地招待。
      袁凌观察了这些时日,又注意听了李璋和威廉两人之间以及他们饭局上的谈话,对这两个人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汉密尔顿伯爵的爵位确实是买来的,资金来源,不用说就是跑海运赚到的钱。他们在校期间认识,后来就一起出来行商。因为李璋是华国人,而且与姓李名字里带三点水的那位有些关系,在华国也算是有根基,能打点得动上面,他们主要就做从亚洲到欧洲的运输。李璋能拿到相对便宜的货物,货船也基本不会被调查,就有一些没有门路的商人跟着他们跑商,李璋二人拿两成抽成。三角贸易他们也做一些,但是涉及人的买卖就不像是货物那样简单,所以只占不大的一部分。
      对他们的性格袁凌也有了一些了解。李璋长得像是一幅水墨画,其实匪气得很,当年硬是跟汉密尔顿亲历亲为从一艘小货船干起,打拼出来现在这一支船队。他跟谁都是一副吊儿郎当自来熟的样子,其实心防重得很。汉密尔顿伯爵正直,有种老派贵族的刻板,常常在李璋闹得厉害的时候出来解围。但是袁凌总觉得他只是面上老实,背地里的心思绝不会少。相比他们,老约翰就简单多了。虽然对谁都是一副凶巴巴不耐烦的样子,但是心是不坏的,而且对汉密尔顿极度忠诚。袁凌看得出来他和李璋不对付,但就因为李璋是汉密尔顿心尖上的人,他就从没和李璋呛过声。平时也是处处为汉密尔顿着想,是位难得的忠仆。
      袁凌有意通过李璋二人参与海运生意,并且对他们两人的人生态度也极为欣赏,故而这段时间也是想尽办法想与这两个人成为真正交心的朋友。李璋和汉密尔顿因为她在账房那次的表现对她印象不错,袁凌又不着痕迹地努力经营,现在三人已经从普通主顾变成了普通朋友。李璋二人到了店里,如果袁凌得空的话,常常都是会主动和她搭话的。虽然聊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但比起见面就聊天气还是要好些的。只是袁凌明显感觉到他们的关系已经进入了一个瓶颈。如果把社会关系比作大小不一的同心圆,她现在已经被纳入了最外围,可是想更进一步却是不得其门而入。到底是白手起家打拼出一支船队的人,不可能因为一些共鸣就立马掏心掏肺。她需要一个契机,只是不知这个契机何时才会出现。
      等午饭散伙,袁凌的年假就算开始了。严树人也有七天年假,但是药房不比餐厅,他得在药房一直待到五点正式下班。袁凌决定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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