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吃晚饭的时候,因为人少,严树人也不愿守什么尊卑有别的规矩,五个人就在一张餐桌上吃饭。袁凌之前做了布丁。因为严树人爱吃,做起来又简单,所以她现在经常做了冻在室外。袁凌捧了一小碗布丁慢慢放在枝子面前,又拿了把勺子做了一个挖的动作,把勺子塞到枝子手里,柔声道,“吃”。她对像枝子这样的孩子总是出奇的耐心和心软的,大概是因为他们终其一生可能都只能在外面瞧着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又干净,又可怜。枝子盯了她一会,才低头慢慢地舀了一勺布丁送进嘴里。顿了顿,吃布丁的动作明显迅速起来,不一会就把一碗布丁吃了个精光。他抬起头来看着袁凌。袁凌笑着对他说,“这个太甜,吃多了不好。枝子先吃饭好不好” 。枝子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知道袁凌口中的“枝子”是谁。袁凌就直接用公筷夹了菜放进他碗里,他才低头一口一口用勺子往嘴里送。
      梅子已经咋呼起来了,“夫人,您真神,枝子还是第一次吃饭不用别人喂呢。” 袁凌礼貌性地笑笑,没有接她的话。严树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袁凌,没想到朱安还可以这么温柔,估计还挺喜欢小孩子吧。不过朱安可是用崇拜的目光看过我,他想起下午书房里朱安的眼神,觉得嘴里的番茄不那么酸了。
      吃过晚饭,枝子径自回房了。下午梅子已经教了他自己回房间,洗漱什么的也是早就教会了的。枝子动作起来慢,可是教一遍就不会忘。梅子打着灯笼和严鲁氏回房,倒不用严树人跑两趟送了。于是他和袁凌也回了卧房。
      一进房门,袁凌就对严树人说,“迅哥儿,我觉得对梅子要留心。” 严树人看她面目严肃,不像是开玩笑,就问,“怎么?” 当然不是因为严鲁氏的话,“我怕今天在牙行就是她和牙行老板一起演的一场戏。而且她太自来熟了,来主家第一天就敢差使主人帮她搬软榻。我看她吃饭的时候拿筷子翻来搅去,只挑爱吃的和好吃的,怕是有些自私又好占小便宜。但是她对弟弟是真的相当不错,应该也不是什么心怀歹念的人。估计是从小摸爬滚打养成的习气。要我说,有什么贵重物品还是锁在书房。母亲那边,留几两银应急应该够了。” 严树人点点头,“你说的有理,就按你说的办吧。”
      袁凌得了首肯,又想起下午看到的手稿,被梅子浇下去的兴奋劲儿又涨起来。“迅哥儿,你的手稿写得太精彩了,借我读完吧?”一听到手稿,严树人的脸就有些胀红,“那是我在和朝时闲来无事写的,一家之言,做不得数。”“别呀迅哥儿,不要妄自菲薄。要我说,你写的可是传世之作”。鱼讯的《华国小说史略》本意是作为大学讲义,严谨晦涩,但是到袁凌读书时也是有极高评价的。她那时没有底子,读来一知半解,现在的手稿倒是能懂一些,更何况还可以问本人。怎么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袁凌可以算鱼讯的脑残粉,说是跪舔也不为过,只是现在对着这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不知为何倒舔不起来了。这下严树人耳朵都红了,袁凌觉得好像都能看到他羞得冒出蒸气来,不仅不跪舔,还耍起坏心眼来。“迅哥儿,咱们说好等书房收拾出来你要教我练字的。不如就从今天开始,就临你这手稿。” “胡闹!”严树人慌慌张张斥她,也晓得她是消遣自己,他那一笔字,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是袁凌这样看好他写的东西,也叫他心里发烫。
      严树人还是从鼓凳上站起身来进了书房,找到了书架上放字帖的那一排。他的字帖不少,想来也是为自己的一笔字费了些脑筋,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成效。袁凌跟在他身后,看到一本整理好的魏碑,很有些见猎心喜。她之前就想练魏碑,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字帖,只能练了瘦金。但到底觉得瘦金太张扬,不如魏碑厚重,能磨人的性子,就直接伸手去拿那本字帖。严树人也有意想让朱安从魏碑练起,因为魏碑多楷体,容易辨识,对矫正字体间架结构也有好处。两人的手指叠在一起按在了那本魏碑上。袁凌自己的身体四肢修长,可是朱安是地道的江南女子,身材娇小,手小了一圈。好在皮肤细腻白皙,指骨也算纤长,只是天气一冷也有手脚冰凉的毛病。严树人被她手上的温度一激,倏地抽回手,只觉得这书房再也待不下去,逃也似的走出去了。只是指尖温凉润泽的触感如影随形,叫他心慌意乱。
      其实这也是袁凌第一次注意到严树人的手指。虽然这人脸上还有些肉,可是手指已然像她读到的那样像竹枝一样既瘦且长了。好在骨肉均匀,不显得嶙峋,只几根手指就显出几分君子如竹的清高雅致。而且那手指温热,暖了她冻得有些僵直的指尖。那可是鱼讯啊,袁凌心里涌出和偶像亲密接触的激动和羞涩。要是能和偶像握握手就好了。袁凌呆立了半晌脸上的热度才褪下去,揉揉脸,还是拿了那本魏碑在书桌前坐下。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严树人都还不敢直视袁凌。他其实早就不再用有色眼镜看朱安了。朱安愿意学习,而且很是聪颖,他也很乐意教她一些东西。况且朱安看得懂他写的东西,连字帖也选同一本,让他很有些得遇知音的默契。朱安比他小两岁,他觉得朱安是他的学生,也可算作知己。可是会有人因为碰了知己的手指就心跳加速吗,对学生就更不应该了吧。严树人一时有些理不清思绪。
      袁凌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正忙着教枝子认人。昨天的布丁让枝子记住了自己的名字,袁凌觉得这可能是个好方法。今天她准备了糖耳朵和桃酥。袁凌夹了一块糖耳朵放进枝子碗里,“糖耳朵。” 枝子用勺子舀起来吃了,又抬头看着袁凌。袁凌知道这是还想要,却没有马上夹给他,而是指了指严树人,“叫,先生。” 说罢笑微微面带鼓励地望着他。枝子转脸去看严树人,过了一会,才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枝子,大声点,叫先生,吃糖耳朵。”枝子听不太懂复杂的话,越简明扼要越好。所有人都看着枝子,他有些不安,但是糖耳朵香甜的味道还在舌尖。他抿了抿嘴,清晰地叫了一声,“先生。” 这是所有人第一次听到枝子口齿清晰地叫人,少年人声音清亮,有一些久不开口的沙哑。严树人温声应了,笑着对枝子点了点头。袁凌轻轻地把糖耳朵夹进他碗里,梅子已经喜得掉下两行泪来。袁凌又用桃酥哄得他叫了严鲁氏老夫人,知道不能揠苗助长,就放他安心吃饭了。
      吃罢早饭,严鲁氏问严树人今天的计划,“迅哥儿,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月末了,我很久没去庙里上过香了。”“本来今日想去内山书店看看有没有新进的图书。但是明天去看也是一样。月末白塔寺附近应该是有庙会的,不如大家一起出去松快松快。” “也好”,严鲁氏颔首,“梅子你和朱安去库房里把要带的东西拿上。” “哎,老夫人。年末的时候白塔寺的庙会可热闹了,吃的玩的什么都有。” 她们两人颇有些旁若无人地一问一答,看起来关系拉近了不少。袁凌心里有些犯嘀咕,昨天下午严鲁氏还提醒自己要注意,今天早上就这么不设防了。要么是严鲁氏在和梅子虚与委蛇,要么是梅子在哄人开心上有两把刷子。如果是后者,就真的有些让人在意了。
      说是两个人一起拿东西,其实只要袁凌告诉梅子各类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根本不用她动手,梅子就会把东西找到打包好了。有这种眼力劲儿,也难怪严鲁氏一夜之间就会对她有所改观。
      两人提了香烛一类的东西回了饭厅,严树人三人已经熄了灶火收拾停当了。严鲁氏加了一件大氅,看不出来是什么皮毛。严树人穿着石青色夹棉长衫,挂在身上有些空荡荡的。枝子穿着自己的小袄,胳膊肘上已经打了补丁。袁凌看着心里有些发酸。从昨天起她就把严树人当鱼讯看待了,又兼他现在年纪小,真像严鲁氏说的准备拿他当弟弟照顾。至于枝子就更不必说了。还没等袁凌说话,梅子已经拿着一条大红色围巾凑到严树人跟前了,“老爷,我找着一条围巾,现在外面的风可厉害了,吹的人脸疼呢。” 真不知道她从哪翻出一条围巾,袁凌有点气恼。也不知是气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别人拿了东西还是别的什么。“老爷是旧式的称呼了,叫我先生吧。” 严树人皱了皱眉,没有伸手接围巾,“给枝子戴着吧。” “好的,先生。” 梅子从善如流,把围巾围在了枝子脖子上。枝子似乎是嫌围巾扎得慌,想伸手取下来,被袁凌轻轻按住了,哄他,“枝子戴围巾,外面冷。”枝子看了看她,没再扯围巾了,反倒把另一只手盖在袁凌手上,似乎很喜欢那软软凉凉的触感。严树人看着他们交叠的手,重重地咳了一声,就率先走出了饭厅。袁凌看着他有些怒气冲冲的背影,真不知道他又发什么脾气。把围巾让给别人的是他,人家真的戴了生气的也是他,好莫名其妙。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