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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知许(终) ...

  •   永安十三年,后宫大变。

      那一日贞妃与赵贵妃闲聊了许久,也计划着为赵贵妃出宫做准备,当准备的差不多时,陛下突然知晓了此事还为此震怒,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贞妃与元妃因赵贵妃一事都遭了禁足。

      不但如此,我还听说元妃也因这一遭险些丢了皇子,陛下震怒之下竟然想要将要元妃膝下的皇子交给赵贵妃抚养,若不是皇后极力劝阻再加上赵贵妃的相帮,恐怕元妃的孩子真的要给赵贵妃了。

      贞妃自禁足后,终日郁郁寡欢的,皇后也时常回来,可总是与她话不投机,过了一段时日,贞妃遣散了宫里的宫人,只留了当初陪嫁的婢女还有一个管事的太监。

      其余的宫婢都被打发去了别处,我虽不知缘由但还是极为心疼贞妃的,往后在听闻贞妃的事,只道她一心礼佛不闻后宫事了。

      离开曲台殿后我分到了赵贵妃处,听说还是赵贵妃亲自要的我,我就这样又换了个主子,自此也待在了赵贵妃的含光殿里。

      含光殿一年四季都像冰窖一样凄冷,饶是陛下常来,这偌大个含光殿也是死气沉沉的。

      我一向以为赵贵妃是个冷清的人,因为她无论对谁都是冷着脸的,直到有一日,我才发现,赵贵妃也有不为人知的事啊。

      那夜我在殿外守夜,守到三更天的时候,里头窸窸窣窣传来声响,我甚是好奇,微微掀开了帷帐,但见摇曳的烛火映着赵贵妃的精致如玉的侧脸,她啜泣着从枕下拿出绣了八分的小衣,低声啜泣着。

      那哭声悲恸凄惨,那一夜是我头一回没打瞌睡,我忽然有些心疼这样一个清冷孤傲的女子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些时日,我才从赵贵妃的大宫女毓慈口中晓得,赵贵妃之前曾遇喜过,那时陛下专宠赵贵妃一人,含光殿几乎成了椒房殿 ,一遇喜后妃们都紧跟着巴结。

      椒房专宠,说的便是她了。

      可惜赵贵妃的孩子福薄,未能出世,满四个月的时候小产没了。

      是夜,又到了三更天的时候,殿内忽然烛火燃起,却见赵贵妃从寝殿走出,瞥了我一眼:“本宫睡不着,你与本宫说说话吧。”

      我诚惶诚恐的应了,便与赵贵妃同坐檐下,望着明月星辰,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知许,你知道吗?其实不是我不能生养,而是他们不让我生养。”赵贵妃凄楚的说道。

      我一愣嗫嚅着宽慰她:“娘娘怎么这么想呢,娘娘之前小产不过意外,只要身子调好了,总会在怀龙嗣的。”

      赵贵妃摇着螓首,喃喃:“不会的,我此生都不会拥有自己的骨血……”

      “知许,你觉不觉得很可笑,他抓了一个和我长的一样的女人,与她有了子嗣,又把那孩子抢过来让我抚养,”说着说着,赵贵妃又自嘲的笑了笑。

      她对着我喃喃自语了一番,我不清楚她是说与我听的,还是说与她自己听的,我只知道,她在这做四方的宫城里,一定过得很苦。

      而在她的话中,我也知悉了一些事情。

      身为亡国帝姬,她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活像个傀儡,她本做好了自尽的打算,可她不能,因为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她只能继续当个傀儡,任人摆布。

      自贞妃与元妃被禁足后,后宫琐事全权交给了容妃与温妃,赵贵妃一如既往的清闲。

      偶尔陛下来见见,与她说说话,可一向都是陛下在自说自话,赵贵妃甚少搭理,可饶是如此,也阻不了陛下来见她。

      一日正午,陛下似往常一样来含光殿,赵贵妃正在小憩,陛下也未曾惊扰,只静静的坐在一侧瞅着她。

      我端着茶水奉上,不经意间瞥见了陛下那轻柔的目光,不同于我以往见他那般冰冷威严,多的是疼惜。

      我只瞧了一眼便端着承盘退下了。

      再回去守着时,却听到了陛下与赵贵妃的争吵声。

      “朕之前想把元妃的孩子交给你抚养,你为何不允?”陛下的声难得有些温和,可还是有些雷厉。

      赵贵妃:“那不是臣妾的亲生子,臣妾难以慈母之心相待。且……”

      “我,只是赵国公主赵元,而不是这座皇宫里的赵贵妃。所以,我是没有资格抚育孩子的。”赵贵妃冷笑着,一字一句的对着陛下说。

      陛下沉吟了一会儿,怒道:“赵元!”

      赵贵妃淡淡道:“陛下放过贞妃和元妃,便是对臣妾最大的赏赐了,”

      说着赵贵妃对着陛下福了福身,又道:“你若真想怜惜我,那就不要再做自以为是的事情了,这样,你只会让我困顿,而非欣喜。”

      “朕知道了。”陛下这回停留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便走了,以往他要待上两三个时辰才作罢,看样子,他确实是气急了吧。

      陛下走后,我与宫婢一道收拾着东西,随后赵贵妃忽然喊住我。

      “娘娘有何吩咐?”

      她说:“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我静静的站着,听着她说。

      “自我小产后,我就不曾在有身孕了,不是我不愿有,而是我不配啊。”

      “那时的我以为是旁的宫妃嫉妒陷害我,可真相让我悲痛欲绝。我自认为是夫君的人,竟是害死我孩子的人。”

      “江山和美人,他要的一直都是江山,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懂得,所以当年他舍了我的孩子,就为保皇位安稳,如今他大权在握,要什么有什么,可是我却再难对他似从前。”

      “我想回去,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在府邸的那段日子,是我最高兴的日子,哪怕他府邸里妻妾成群,我都不曾嫉妒。”

      “那时的我,爱惨了他,可如今,只剩下苍凉了。”

      “……我想回赵国……”

      赵贵妃那一夜说了好多,听了她所言,我对她怜惜无比。

      她所珍视的人,却是伤她最深的,也莫怪她一直对陛下忽冷忽热的,她是心凉了啊。

      这之后的每一日,我尽可能的逗她开心,让她明白在这深宫之中并非那般无趣。

      一晃便到了年初一,宫内都张灯结彩的,这也是我在宫里的第七个年头了。

      今年宫宴赵贵妃带了我去赴宴,宴上觥筹交错热络的很,赵贵妃静静的坐着。

      当宴毕时,太后忽然唤住了赵贵妃,对着她说:“你跟着哀家来。”

      我同赵贵妃一道随着太后去了长乐宫。

      一入殿内,太后便厉声责问赵贵妃:“哀家告诫过你吧,不要使那些狐媚手段!”

      赵贵妃福身温声道:“臣妾知道。”

      “知道?好一个知道?贞妃和元妃尚在禁足,但凡你知趣些,她二人怎会落得这个下场?说到底还是你不懂事,既然服侍了皇帝,就该知道自己的本分才是。”

      “你早已不是赵国的帝姬了,你现在是在姜国你要守的规矩是我们姜国的,你明白么。”

      太后字字咬的极重,赵贵妃面无异色,只乖顺的应着,旋即就没了声。

      当走出长乐宫,赵贵妃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家强人所难的功夫,倒是一流。”

      赵贵妃叹了声便回了含光殿,也是那一日开始,赵贵妃在宫里的日子愈发寡淡了,她在偏殿摆了一尊佛像,日日诚心祈福,连三餐也是斋饭,跟着赵贵妃的日子,我倒是清减了好些。

      不过好在我还有小李子这一个好朋友,他时常能陪着陛下来含光殿,私下里他都会塞给我一些好吃的。

      这日小李子正午就送了我些糕点吃,我与他窝在含光殿旁边的小池塘边有闲聊。

      我一边吃着一边问:“小李子,你说陛下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啊。”

      我有些好奇。

      小李子刚拿了一块芙蓉糕就被我问的吓住了,他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的说:“可不能妄议君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陛下是个好皇帝,可惜他对不住后宫的好几位娘娘。”

      我眨了眨眼没再细问,与小李子吃完芙蓉糕也到了晚膳的时辰,我走在长廊准备回含光殿,却在途中遇见了青禾。

      我是许久未见青禾了,如今的她似乎跟着赵容华。

      见她时,她左眼一片青晕:“青禾,你的伤怎么来的?”

      青禾抚了抚眼,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她虽什么都不说,可我知道,她过得一定不好,定是那赵容华苛责她了。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青禾,我与她没说几句话就散了,之后没过多久青禾没了,被随便丢去了乱葬岗,连家人都没有分毫补偿。

      还是小李子告诉我的事,我实在心疼青禾,便拿了自己存的银子托小李子替我给了青禾的家人。

      小李子从宫外回来时,还拿了不少东西给我,其中有一封信,他塞给了我,要我认真看,还不许我跟别人说。

      我听话的应了,寻了个没人的时候,打开看了。

      那是青禾写的信,信上说的全是那些我不知道的事,尤其是有关宜妃的事。

      我一直以为宜妃是病死的,可原来,是赵容华害的。

      也怪不得赵容华会那么待青禾了,但我什么也不能做。

      我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跟着赵贵妃过那清闲的日子,而这日子一过便是七年,在这七年里多了些新人,也再不复温妃元妃那般的恩宠。

      近来赵贵妃的身子日渐消瘦,每日只能吞咽熬得稀烂的小米粥,太医来瞧,都说药石罔顾,回天乏术。

      可陛下偏是不信,寻遍名医势要让赵贵妃安康。

      不过老天似乎并不想成全陛下,同宜妃一样,赵贵妃在入秋时身子彻底坏了,到最后她强撑着身子,对我们喃喃:“我终于能去见父皇母妃了,真好……”

      我与一众婢女跪在她面前,个个啜泣低语着。

      不久陛下来了,他掀开帷帐急切的握着赵贵妃的手,唤着她:“阿元,阿元……”

      赵贵妃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赵元,但求来生与你不复相见。”

      在陛下错愕的眼神中,赵贵妃咽了气。

      永安二十年秋,贵妃赵氏薨逝,谥号明元皇后。

      陛下的原配皇后还在世,陛下就紧赶着追封了一位皇后,这明摆着打了皇后娘家的脸,说她不受宠。

      可我知道,那个赵国帝姬赵元在这座宫城里解脱了,那个亡国帝姬,不复存在。

      陛下因为明元皇后的薨逝,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专克朝政,后宫也不大去了,直到三年后,又一场选秀来临,我晓得又一场后宫斗争将要开始。

      而我对此不以为意,我安安分分的待在浣衣局里了三年,这三年里发生了不少的事,明元皇后死后,沈皇后也病逝了,贞妃因为沈皇后索性不再侍寝,我知道,贞妃为了沈皇后做了太多太多,

      温妃也成了温贵妃,自她入宫的十年里,一共生了三子两女,也算宫里子嗣最多的。

      至于元妃和顺嫔还有襄婕妤,她们倒似往常一样,各自安好。襄婕妤在前几年也因诞下一位公主被封为了昭仪,顺嫔则一直无自己的子嗣她一心照料着宜妃的两个孩子,倒也称职。

      不过听说她们三个同那五年前入宫的叶贵人玩的很好,几乎每次都能凑齐一桌麻将,过的不亦乐乎。

      最后是那赵容华,我终究没把信给毁掉,而是转交给了皇贵妃,是了这宫里多了位皇贵妃,正是从前的容妃,容妃这几年恩宠优渥如今已是皇贵妃,她膝下一子一女,皇子元舒是众多皇子里最出色的一个,也是最有希望成为皇太子的人。

      短短几年,发生了许多事,倒叫人害怕。

      一日,我似往常洗完衣物小憩,揉着发酸的臂膀,和着徐徐清风,有着说不出的静谧。

      与我同屋的丫头名叫素心,长得标致人也伶俐,与她一屋我倒是不用烦扰什么。

      可近日来又要进行选秀,这丫头倒也起了歪心思。

      “知许姑姑,你说这样打扮会不会被陛下看上啊,这可是最像明元皇后的衣服了。”素心摆弄着新制的衣服,对我说。

      我想起了永黛,那个不知尊卑的永黛,我有些忍俊不禁,当初我还与她打了一架,饶是她后来封为采女,还是没什么地位的,宫女为妃,本就与那些选秀进去的妃嫔差了一大截,更别说以后了。

      我淡淡道:“你啊你,别做梦了,咱们浣衣局的奴婢,何德何能能被陛下看上。”

      素心撇了撇嘴,凑到我跟前,“那知许姑姑你以前就没有这种想法么?”

      我笑笑摇首,只道:“奴婢终究是奴婢,就算为妃,也是登不得台面的。”

      素心愣住了随后回屋去换衣了。

      我仰天瞧着白云,叹了口气。

      永安三十五年,新帝登基,我获准出宫,那年的我,已经是要五十岁的老人了。回首望去,我在那宫里的那么多年,我好像什么都明白,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可我知道的是,这宫里展现的荣华背后,都是辛酸苦楚啊。

      这宫苑窗后锁着的都是一颗颗被吹寒的心那……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知许(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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