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知几许》古葳

7、春寒

　　当我与两个宫婢紧赶慢赶的回到曲台殿时，我惊愕的看着皇帝陛下的仪仗出现在宫道上，我急忙跑着入了内殿。

　　贞妃见我回来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福了福身忙应：“在元容华那耽搁了下，娘娘莫气。”

　　贞妃无奈摇首，“本宫不是气你，只是之前在温婕妤宫里，陛下跟你说了要来曲台殿，你怎么不先禀报了？”

　　我一惊，才醒悟之前才温婕妤宫里皇帝陛下的意思，我忙垂首：“是奴婢疏忽。”

　　贞妃叹了口气：“好在现下陛下在沐浴更衣，咱们还有些时辰准备。”

　　我应声带着宫婢下去了，回来时皇帝陛下已经沐浴好出来了，我们一众宫婢朝着他福身。

　　皇帝陛下难得来这曲台殿，宫里的宫婢都忙上忙下的，真是圣意难测哦。

　　我就负责添些茶水什么的，现下贞妃与陛下正浓情蜜意呢，我也不打算细瞧了去，站在一侧静候吩咐。

　　“陛下，这回元容华与温婕妤都为您诞下了皇子，臣妾猜想你定会选其中一个晋为妃。”贞妃温声问道。

　　皇帝陛下侧躺在软塌上，狭眉看了眼贞妃：“朕以打算晋温婕妤为妃了。以让礼部拟了旨意。”

　　贞妃正剥了个橘子打算给皇帝陛下，听得他这么说，她默默放下了橘子：“温婕妤入宫才一年多，陛下之前给她连升三级已是惹了非议，如今若是再晋为妃，恐怕文武百官那……”

　　皇帝：“后宫之事，何时轮到他们嚼舌根了？且温婕妤是太后举荐的人，朕看谁敢有异议。”

　　贞妃不自在的抚了抚髻上的步摇，旋即道：“那臣妾冒昧问一句，既然温婕妤得了晋封，那元容华又……”

　　“晋封做昭仪便是。”皇帝淡淡的说着，没有一丝感情，反倒像例行公务一般轻描淡写。

　　贞妃顿了顿，偏是又道：“臣妾斗胆谏言，既然温婕妤可晋封为妃，那臣妾想，元容华依着资历也该是妃位才是，再者说了，这四妃总要齐全不是？”

　　“赵贵妃一向对后宫之事冷淡，皇后娘娘身子又孱弱，如今温婕妤才诞下皇子，是该好好将养的时候，臣妾与容妃二人处理这后宫琐事，也实是疲累。”

　　“那依你的意思，是要朕下旨把元容华也晋封为妃？”

　　“四妃四角齐全也是好事啊陛下，且元容华陪着陛下多年，如今一朝诞下皇子，妃位她也担得起。”

　　贞妃苦口劝着，皇帝陛下思酌了一番，才道：“便依你所言吧。”

　　听到这我不由松了口气，元容华也总算有个体面。

　　这夜陛下在曲台殿安寝而我也在外头守夜，一道的还有陛下随行的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叫做小李子，是皇帝陛下身边大太监的徒弟。

　　夜里寂寥也无事可做我便与他攀谈了起来，不成想也由此交到一个朋友。

　　小李子是个热心肠的，见我守夜犯困便说要我休息会，因是初识，我也不愿允，可小李子热络的推着我去休息，我无奈只能稍稍小憩一下，随后便又回去守夜了。

　　静谧的夜凉风阵阵，我有些无聊，便与他又聊了起来。

　　“小李子，你说这宫里得宠的妃嫔有多少啊。”小李子五岁就入了宫，懂得比我多，方才与他闲谈之中他与我说了好些不知道的事。

　　小李子略一思忖：“那可多了去了，不过最受宠的还是元容华与如今的温婕妤了。”

　　“从前元容华未入宫时陛下还是偏着去含光殿的，不过自元容华来了后，陛下就甚少去含光殿了，就算是去，也是会被赶出来的。”

　　含光殿那位，是赵贵妃。

　　说起那赵贵妃，我倒有点好奇了，巴着小李子说赵贵妃的事，他起先不愿多说，紧捂着嘴一点也不肯透露，还是我缠着他才逼他说出了些事。

　　我总以为赵贵妃能成为贵妃，自是因为家世显赫，可万没想到……

　　赵贵妃本名赵元，是赵国的帝姬。

　　她本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帝姬，可在风华正茂的年纪经历了国破家亡，先帝破了赵国，俘虏了一众女眷，赵贵妃便是其一。

　　她曾像件物品一样被人送来送去，到最后落在宁王府。

　　她本该是侍妾，可宁王一眼就相中了她，央求了先帝封她做了侧妃。

　　而那宁王，正是如今的陛下。

　　“这是宫内的秘闻了，新来的宫女都不能知道的，那些老人也不从不敢多言，曾经有一个宫女口不择言说了赵贵妃的身世，被陛下知道了，当夜就派暗卫杀了扔去乱葬岗了。”

　　“我也是偷摸告诉你的，你可千万别告诉旁人。”

　　我忙不迭的应了，但听了小李子所言，我整个人精神了，也不由打了个冷颤，我莫名觉得这秋日的凉意怎么会有些刺骨呢。

　　自那日后我就把与小李子聊得给烂在肚子里了，我生怕被皇帝陛下知道什么，一个不慎就砍了我的小脑袋，那可就不好了。

　　日子又平稳的过了一段时间，因着贞妃功劳，温婕妤与元容华一道被晋为了妃，温婕妤还被赐了新的封号，宸。

　　而病好后的皇后娘娘也能照常来主持早礼了，

　　“难得各位妹妹来给本宫请安，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后宫和睦，如今四妃齐全，六宫琐事也得劳烦四位妹妹了。”皇后娘娘柔声说着。

　　众妃嫔皆起身福礼，应道：“是，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笑着应了，昭阳宫里妃嫔们细细碎碎的各自说这话，正要散了时，一个倩影翩然踏入昭阳宫。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清冷如玉的声音乍现，平素不大见的赵贵妃今个儿也出现在了昭阳宫里。

　　她一袭茶色蜀锦华衣，倾城之姿惊艳四座足矣，这还是我头一回仔细瞧她，从前在宫宴上，只能得见她侧颜，如今一览风貌，倒是令我瞠目。

　　贞妃有些愠怒，但碍着皇后娘娘也不好宣之于口，只低声与我道：“平日里不大出来的人，今日倒来了，想必也是因为宸妃吧。”

　　才低声道了一句，我却听得皇后娘娘如斯说。

　　“贵妃难得来这早礼，快快坐罢。”

　　端贤的皇后娘娘总是不会严以待人，哪怕赵贵妃当真无视宫规来迟了，她也不多说什么，可这偏是让其他妃嫔不适的。

　　赵贵妃一来，方才和谐的场面没了，大家都缄默不语。

　　稍迟些皇后娘娘才说让大家伙散了。

　　当我搀着贞妃出昭阳宫时，见到元妃与赵贵妃竟走在一道。

　　贞妃也有些错愕，但她并没有出声，而是静静的看着，随后她转道回了昭阳宫，我瞥了眼一旁的二人，却也无暇顾及，忙跟了上去。

　　昭阳宫里妃嫔四散，宫内的宫人们正收拾着，皇后在后殿歇息。

　　贞妃径自闯到后殿去寻皇后：“赵贵妃今个儿来是什么意思？”

　　“她难得来，怎么？你生气了？”皇后温和的问道。

　　贞妃坐在一侧软塌上：“她怕是顾及自己的地位吧。”

　　“我偏是瞧不上她，在潜邸时就这样，你才是皇后啊，她平日里不来拜见也就罢了，今日是一声不响来了，你以为她是好心来拜见你么？我看啊，她就是怕元妃和宸妃！”

　　皇后黛眉微蹙，柔声言语：“好了，你也别气，你还不知道她的性子么？她打在王府就这样的。”

　　贞妃嗤了一声：“我就看不惯她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呢？”

　　贞妃絮絮叨叨的数落了赵贵妃的诸多不是，皇后也细细听着，到最后皇后劝解她不要惹事生非。

　　待从昭阳宫出来，已是夕阳西下，我陪着贞妃走在宫道上，却再次瞧见了赵贵妃。

　　方才她与元妃交交谈甚欢，倒不似我初见她时那清冷的样子了。

　　贞妃见赵贵妃本想不理，却被她唤住。

　　“贞妃姐姐留步。”

　　贞妃不耐烦的转过身瞧她：“何事？”

　　赵贵妃对着她福了福身，“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有些话我还是想与你说的。”

　　“既然陛下有了新人，我也不屑侍寝，来日我想搬去净台寺去。”

　　闻赵贵妃所言，贞妃一怔，凤眸微敛，道：“你要搬去净台寺？为何？”

　　赵贵妃苦笑着说：“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是亡国帝姬，被迫来到这姜国，我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贞妃：“可他，会放过你么？”

　　赵贵妃顿了顿：“那又如何？我在这宫里，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的。太后不喜我，那些个朝臣更是。”

　　“可你还有陛下的宠爱，不是么？有他的宠爱，这天底下还有谁敢欺辱你？”

　　“不，不会了。从前的赵元太蠢，如今的赵元，却是明白了。”

　　“我终究是赵国帝姬，我不属于这，也不该在这的。”

　　贞妃沉吟了会儿，说道：“你可想清楚了，他的性子，怕是不会……”

　　赵贵妃笑道：“我知道的，可我偏是要走出这座皇宫。”

　　“可我需要你们帮我，你们……”

　　“愿意帮我么？”

　　“或许我可以试试吧。”

　　那一天，风云变幻，两个不大交集的妃嫔竟在一道侃侃而谈，也正是那一日，这后宫又生了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