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知几许》古葳

6、遇喜

　　夏末时皇后娘娘的身子逐渐好了，不过还是离不开汤药，六宫琐事也一直交由贞妃处理，贞妃的大宫女时常被传唤着做事，贞妃宫里的事物就全交给了我，我也因此忙的晕头转向的。

　　入秋后阖宫闻喜，原是元容华有了子嗣，贞妃也带了我前去恭贺，可当我瞥见元容华时，她那苍白的脸着实吓了我一跳。

　　她身形消瘦，不复有孕前那娉婷的模样，瞧上去有些可怖。

　　见她这样贞妃也不由嘟囔：“你啊你，不过怀个孩子罢了，怎么弄的活像染了恶疾一样呢？”

　　元容华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她僵硬的扯了扯唇，似是自嘲：“我宁愿在这深宫中一辈子不得恩宠，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如傀儡般活着。”

　　“我们都是一样的，你也别想那么多，好生顾着孩子才是要紧的，再怎么样也是你的骨血不是？”贞妃劝慰着。

　　元容华头一撇，淡淡道：“可还淌着那个人的血……”

　　贞妃叹声轻拍了拍元容华的柔荑，便要走了，临走前她却将我留下，让我陪一会儿元容华。

　　我乖乖地待在元容华宫里，但元容华一直在睡，我也不知做些什么。

　　站了半晌后一位婢子端了一盘山楂糕来，恰好元容华也醒了，她见婢子端来的山楂糕，面色铁青，当下怒声呵斥：“谁让你拿山楂糕来的？”

　　婢子被吓了一跳，她哆哆嗦嗦的的应道：“是陛下要奴婢送的，想着娘娘害喜，应该爱吃酸的……”

　　“滚！拿着山楂糕滚出去，我不稀罕！”婢子吓得不轻，我上前示意她离开，婢子含泪捧着那山楂糕就走了。

　　等那婢子走后，元容华怅然的坐起身子，喃喃起来。

　　“山楂糕，是她喜欢的。但陛下一直都让我做，说是我喜欢，其实我最讨厌的就是山楂糕了，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酸的了。”

　　元容华轻抚着隆起的小腹，说的凄楚。

　　我不知道元容华口中的她是谁，但我知道如今元容华身子要紧，我忙宽慰着元容华。

　　“娘娘还有肚里的小皇子呢，莫要因为这些伤心。”我实是不舍元容华这副样子。

　　元容华不知不觉淌下泪珠，她说：“你知道赵贵妃么？”

　　我点了点头，几年前在中秋宴上曾见过一面，之后就甚少见了。

　　她凄楚的笑道：“我能入宫，便是与她有几分像，得恩宠也是因为她。”

　　“那赵容华也是，还有永黛。”

　　“知许……你看到的我们的恩宠，其实的旁人的。”

　　我蓦然间醒悟，忆起当初与元容华对酌那夜，她曾说的话。

　　“小知许，你知道吗？我啊在这宫里就是个替身。”

　　而现在想来，那时的元容华是真的很难受吧，她被陛下看中，就是因为她肖像一个女子，可偏生的她又不是她。

　　我陪了元容华一日，与她说了好些话，尽量逗她乐，她的心情也不复方才那样凶恶了。

　　待回到曲台殿，我瞧见了楚贵嫔……

　　不，如今的她已是容妃。

　　我福身欠了欠与她问安：“奴婢见过容妃娘娘，容妃娘娘安。”

　　容妃淡淡一笑应了：“许久不见，你竟在贞妃这了？”

　　“承蒙贞妃娘娘不嫌，奴婢才能在这曲台殿伺候。”我随口说道。

　　容妃应了声，便径自越过我入了殿。

　　贞妃忙中偷闲正小憩呢，见容妃至，叹了口气：“你总算来了。”

　　容妃福了福身，道：“你倒清减不少。”

　　贞妃揉了揉眉心，“我却是笨，忘了还有你这个容妃在，早前陛下就赐了你协理六宫的权，可你之前一直皇子年幼推脱，如今元舒都三岁了，你也好帮衬着点了吧。”

　　容妃：“那是自然。”

　　有了容妃相帮贞妃总算得了空闲休息，很快又到了中秋宴。

　　三年前因宜妃薨逝，太后便去了安福寺祈福，这一去就是三年，今年的中秋宫宴，她回来了，且还带了一位妙龄女子。

　　贞妃见那女子的样貌，不由嗤笑：“太后娘娘还当真心疼陛下，一直为他找类卿之人。”

　　我不由向那女子瞧去，但见那女子眉角眼梢皆是风姿，尤其那双眼，像极了一人，便是赵贵妃。

　　赵贵妃似往常一样，独坐一隅，当那女子不存在一样，太后与陛下说了些话，当下就对着满殿的皇亲贵胄以及后妃们宣布。

　　“这是哀家在安福寺遇到的女子，往后她便是温贵人了。”

　　中秋团圆夜，后宫多了一位温贵人。

　　这温贵人还真当得起温这一封号，性子温厚和顺不说，却是如水一般澄澈，才入宫不到半月，就与后妃们打成一片。

　　我也极喜欢与她一道，她每回来曲台殿，都会拿好多糕点布料来，她知我最喜吃，总会趁着贞妃无暇管我时塞我好多东西。

　　她就想元容华一样令我喜欢，温贵人晋升的极快，入宫才一月就从贵人升到了嫔位。

　　温贵人升了嫔后，就甚少来曲台殿了，不久后，温嫔便传出有喜了，陛下大喜，让温嫔连跳三级，成了婕妤。

　　后宫两位妃嫔有孕，亦是大喜之事。不久就举行宴会，那场面宛如新年。

　　当晚宴会结束贞妃行在宫道上，安分许久的永黛忽然唤住她：“娘娘……”

　　贞妃：“何事？”

　　永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随后悻悻的走了。

　　我觉得莫名，可那夜过后，永黛屋里的大宫女传话来说，永黛自戕了。

　　宫妃自戕乃是大罪，永黛此举实在是大罪，可贞妃还是隐瞒了下去，只说永黛是染疾暴毙而亡，还吩咐了尚宫局和内苑的人好生置办永黛的后事。

　　后宫少了一个才人不痛不痒的，旁的妃嫔都都不曾提到永黛。

　　我忽然觉得永黛有些可怜了，纵然她成了宫妃可好像从没真的成为主子，她到底还是个奴婢啊。

　　不久后，次年的春旬，元容华平安诞下一子，紧接着温婕妤也诞下一对龙凤胎来。

　　太后乐得不行，赏了两位妃嫔不少东西。

　　贞妃也送了好多物件去，差我去元容华与温婕妤处。

　　我先去了温婕妤那，却见陛下的銮驾早早的在了，我有些慌，可还是强撑着上前去叫人替我传唤了。

　　很快我便入了内殿，内殿里一片欢笑声，约是陛下在逗弄刚出生的皇子与帝姬了。

　　我侯在殿外，不久温婕妤便让我进去了。

　　“奴婢见过陛下，温婕妤娘娘。”我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并不敢多言。

　　皇帝陛下应了声，倒是温婕妤热络的拉我起来，我拿过一旁宫婢手中的承盘，呈给了温婕妤道：“贞妃娘娘为恭贺婕妤娘娘大喜，特差奴婢送来两对长命锁。”

　　温婕妤笑笑命人收了下去，我正打算走，却听得皇帝陛下对我说：“去告诉贞妃，她有心了。”

　　我应声退下，并不做他想，只转道去了合阳殿去看元容华。

　　相比温婕妤处的温馨，元容华处倒有些凄清。

　　我带着小宫婢入了殿内，细细听得一道娇柔的声音，是元容华怀抱着刚足月的婴孩，温声唱着童谣。

　　我一时看痴了，也忘了来此的目的，还是小宫婢拿着承盘推了推我，我才回过神，踏入内室，我对着元容华福了福身。

　　元容华见是我也不拘泥什么：“知许，是你啊，快来看看这小家伙，真是一天一个样。”

　　我示意宫婢将承盘交给元容华宫里的宫人，随后凑到元容华身边，去瞧那出生不久的小皇子。

　　小皇子生的唇红齿白的，小脸肉嘟嘟的，活像个圆圆的奶团子，我甚至想伸手捏捏，可思及这可是皇子殿下，也就不敢造次。

　　“啊，小皇子生的真可爱，容华娘娘，小皇子可取名了？”

　　元容华原本晃着襁褓的手微微一顿，旋即苦涩一笑：“太后赐名元昶。”

　　我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我入宫也有四年了，大抵也晓得，这宫内的皇子多是陛下赐名的，甚少有太后赐名，看样子陛下是不喜元容华了。

　　当怀中的小皇子熟睡后，元容华才拉了我到一旁好生说话，她命婢子端了几碟糕点来，与我说着话。

　　“那温婕妤很像我吧。”元容华尤是说。

　　我不自觉的点头，又说：“可就算脾性相似，温婕妤也不是娘娘您。”

　　元容华笑笑：“听说陛下要晋她为妃了。”

　　我一愣，却是不知这事，早前虽听得贞妃说，温婕妤诞下双生子，定是会升上几级的，可倒不知陛下会再次破例，让温婕妤晋为妃。

　　元容华一叹，又道：“我总以为这宫里就我与她最像了，可见了那温婕妤才知，这世上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我不是独一个。”

　　‘可在奴婢心里，您就是独一个’，这话我未敢说出，只因身份嫌隙，我也晓得，我终究只是一个宫婢。

　　那一日元容华与我说了许多，我也晓得她是对陛下失望的，而如今她有了皇子，便又有了新的希望。

　　出合阳殿时，已是黄昏，我忙叫了同道的两个宫婢，紧赶着回了曲台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