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知几许》古葳

10、桃夭

　　她名唤楚夭，取桃之夭夭。

　　年十五时，她成了宁王的庶妃，其实凭着她的家世，堪堪侧妃也是能当的，可偏是连侧妃的位置，她都没有抢到头一份。

　　府邸里有端庄贤淑的正妃沈氏，性子高傲的侧妃傅氏，得宠的异国公主赵氏，还有各色的庶妃在其中，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亦不少。

　　若说她有什么出众的，恐怕是只是性子上格外温厚些，其实连她也不晓得，那风头无两的宁王殿下，为何选她入了府邸。

　　可惜她也没工夫去问，因为那宁王不是在侧妃赵氏那，便是在其他庶妃那，独不见她，她在这府邸里，活像一个摆设。

　　面子上还好，宁王也从不曾薄待她，可她总是茫然的。见不到宁王的她，日子极其清闲，她终日在闺房里做着无用的女红摆弄那些针线，亦或是赏玩书画，活像个不问世事的尼姑。

　　旁人却道她敦厚，每每这时她都垂睫一笑，暗自可怜自己。

　　宁王登基后，中规中矩的赐了她贵嫔的位置，连封号都没有，哪怕后来家世平平的庶妃徐氏，也得了顺为封号，一道从潜邸入宫的人，偏是她没有封号。

　　她起初不妒不怨，只道自己性子不得人喜爱，她继续清闲的日子便是了。

　　可纵然她这般想，她的宫人们可不这么想，一日茶水没了，她唤了好几声也没人应，她无奈想自己动手，却听到了宫婢们谈论她的话。

　　“跟着贵嫔也太没出路了些，陛下登基都多久了，都不来咱们漪澜殿。”

　　“说的也是，你瞧瞧，刚入宫的那位宜嫔，如今都有喜了，还有那元容华，就咱们这位，陛下自登基后就没来见过。”

　　“好歹也是潜邸的旧人，连孩子都没有，若继续跟着贵嫔啊，恐怕咱们都没好日子过咯。”

　　楚夭紧攥着杯盏，似要咬碎一口银牙，在府邸时受的苦她从不怨怼，而今宫婢一席话，实是惹恼了她，可当她清醒后，便不再想了。

　　真正让她崩溃的还是她染疾那日，因入冬皇宫又下了一天的雪，她受了寒，却连被褥都找不到几条。

　　若非宫里的碳火未曾少，她当真会冻死在这严寒里。

　　也是那一日，她起了旁的心思。

　　她在皇帝面前装了一回柔弱，当晚皇帝就到她处陪她了。

　　那是她头一回承宠，也是那一夜，她体会到了何谓阿谀奉承，因前一夜侍寝，翌日那些曾私下嚼她舌根的宫婢，个个上前巴结。

　　这是她最厌恶的，亦是她最不屑的。

　　她吩咐了自己陪嫁的大宫女，将那些个嚼舌根的都给赶了出去，换了些手脚伶俐不多话的丫头在宫里。

　　那之后她得宠的日子并不多，可比起以往好了不少。

　　漫漫长夜她总在想，她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几年过去，宫里的新人来了几波，能受宠的不多，其中她最羡艳的还是那宜婕妤。

　　如今她已是宜妃，从宜妃刚入宫开始，她就对这个女子心生好感，她不自觉的跟着她一起，渐渐的从本是她与宜妃二人，变成了一行五人。

　　顺嫔，襄婕妤，元容华，宜妃，还有她。

　　与她们一道的时候，她不用顾念什么尊卑地位，她也忘却了从前的苦楚，那那段时光是她活的最自在的时候。

　　新秀再次入宫，她的地位又岌岌可危，宜婕妤已是妃位，而她侍奉皇帝多年，却还是个连封号都没有的贵嫔。

　　“没有孩子的妃嫔，在这宫里，难以立足。”新秀入宫后的一个月，她阿娘来到宫里与她说。

　　她头一回认真的听了，从前多的时候，她都对此无所谓，可那一回她记着了。

　　那日宜妃的小宫女带着皇子帝姬出来，她见到了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那叫一个可爱。

　　也是那时，她下了决心。

　　她一向喜欢淡雅的衣裳，可偏是那一日她换了一件藕粉娇嫩的衣裳，她晓得，那帝姬赵氏是最喜欢这种颜色的。

　　她还特意挑了皇帝常走的那条路，与之偶遇。

　　那一夜原本前去宜妃宫里的皇帝，被她勾走了，她虽有悔意可她晓得，若不这么做，她，还是会回到从前那般模样。

　　她缺一个孩子……

　　宫里男嗣不多，若她能生下一位皇子，那地位自然今时不同往日。

　　上天待她不薄，赐了她一个健康的男婴，虽不是皇帝特别喜爱的皇子，可到底也是亲自赐了个名，她也顺利被封为了妃，皇帝封她为容妃。

　　她本想着依附这个孩子过了此生，可贞妃忽然找到她要她协理六宫，也是那时，她头一回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她开始协理宫务，她行事果断，事事恪尽职守未曾逾矩半步，这让皇帝感到惊喜。

　　权利的滋味一旦沾染上了，就再也放不下了。

　　皇后病重，贞妃与元妃又被禁足而那宸妃一心只顾着孩子，六宫的事便归到她头上了。

　　她调度有方，对后宫事处理的一向很好，也不会烦扰皇帝什么，太后也对她甚是满意，时常寻她去长乐宫品茶讨教。

　　出她意料的是，赵元的死。

　　赵元死后，她顺利成为了容贵妃，与那宸贵妃平起平坐。

　　而后宫开始趋于平静，可是她晓得，夺嫡之争迟早要开始，她得早做打算。

　　这时候赵容华前来寻她，要与她做个交易。

　　赵容华这人的身世她有耳闻，一个勾栏院里出来的女子，能成为妃子，真是可笑。

　　她虽不会对其嗤之以鼻，可也是瞧不上赵容华的。

　　赵容华寻她原是为了她自己的，赵容华想要她护着她，她起先不解，可后来她清楚了，那赵容华犯了不少事。

　　头一桩就是宜妃的死，她知道后没有答应，反说让她好自为之。

　　却引得赵容华挑衅的对着她说：“你以为你的贵妃位，保得住么？”

　　她不以为意，只道：“保不住又如何？我还有个儿子，而你呢？除去那一张像她的脸外，你还得到了什么？”

　　“我好歹有一张肖想她的脸，而你，又有什么呢？”

　　她不答，她明白，在这宫闱里她不是什么出彩，什么技艺都不算出众，她本不愿争什么抢什么，可总是被逼无奈。

　　没多久赵容华自缢死了，死前对皇后忏悔，之前皇后小产还有宜妃早产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知道后去见了沈皇后。

　　沈英那时已经病入膏肓，她安抚着沈英：“皇后娘娘好生养着便是，后宫事情都交由臣妾。”

　　“有你在，本宫自是安心的，只是本宫可怜我那孩儿……”说着说着，沈英流着泪，她看了有些难受，

　　沈英与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像是临终道别似的。

　　一月后，沈英真的去了。

　　沈英死后她成了皇贵妃，比宸贵妃还高一等，她本以为皇贵妃一位只会属于宸贵妃，可现在瞧来，是她想错了。

　　坐在皇贵妃的位子上，她如坐针毡，总觉得她不配，可她又私心想着，要为自己的儿子争一个前程，于是她愈发的讨好太后，哪怕她所做的事情，都是她从前不会做的。

　　她如愿以偿的成为了皇后，她抢过了宸贵妃，成为了一国之母。

　　虽然她用了些心机，可她不悔。

　　她的儿子成为了嫡子亦是皇太子。

　　彼时的皇帝已热衷于寻找与赵元相像的女子，可总是找不到中意的，这后宫的人一波波的来，也一波波的走，无休无止一样。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余年，她的儿子也成年了。

　　而皇帝也撑不住身子，走了，她成了太后，她算计得来的儿子，成了一国之君，如今的她，权势地位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她总觉得少了什么。

　　她在八十岁那年去世的，意识将要消散的时候，她听到了儿子和他嫔妃们的哭泣声。

　　“母后……”

　　“太后……”

　　弥留之际，她笑了，若有来世，她宁愿嫁一个平民，过寡淡清闲的一生，而不是昧着心在这宫城凄苦一世，做着自己不愿的事。

　　可，终究没有来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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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短篇里最爱的是楚贵嫔，QWQ意难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