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纪事》啊哈哈哈h

4、第 3 章

　　第二日祝余是在小老头的怒吼中醒来的。

　　小老头人精神，作息也十分良好，一到卯时准起来，他在小院里溜溜达达，看祝余的房门还关着，忍了忍怒火走了，去他的小药圃里侍弄他的那些花花草草。

　　不久，不周醒了，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翻了翻祝余昨日给他买的衣裳，着实没什么往身上套的勇气，默默的把之前那破破烂烂的袍子穿上，推了房门出来，看见小老头后，很是乖巧的弯着眼睛叫“爷爷好”，手脚麻利的帮着浇水。

　　他脸上透着不健康的苍白，这些年孤苦伶仃之下瘦的下巴尖尖的，显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的大，一笑起来却又眉眼弯弯的，一口一个爷爷的叫着，很是讨人喜欢。小老头越看越觉得祝余实在不是个东西。

　　一伸手夺过不周手里的水桶，把他往外一推：“去去去，这不用你来，要是没事跟着小钟去拿早饭。”

　　一旁的小药童笑得十分腼腆，听了这话便抓了他的手往外走。

　　小药童名唤陈钟，腼腆的很，昨天一直没怎么跟他说话，但是在不周昏昏沉沉之际，却模模糊糊记得他一直守在旁边，小心照料。

　　小药童显然并不怎么与旁人相处，拉着他走了一路也没说话，不周觉得有些尴尬，只得先开口：“哥哥，医馆里只有你和爷爷两个人吗？”

　　这一问，小药童仿佛终于有什么话可说了一样，劈里啪啦倒豆子一般的说了一路。

　　小老头姓陈，是个很厉害的大夫，只是天降灾祸，夫人生产时难产，纵然他有着一身医术也没救回夫人的命，只留了个先天不足的男婴，四五岁的时候也去了。小老头受不住打击，一个人跑到这小城里开了医馆。

　　至于他自己，是小老头来的路上捡的孤儿，对之前的事也没什么印象。

　　小老头脾气不好，骂起人来从来不管你是谁，天王老子他都能义正言辞的开嗓，所以虽然医术高明来看诊的人却并不多，医馆里只有他二人也够用了。

　　在不周和陈钟将早饭取回来祝余却还在睡之后，小老头压了一早的火气终于还是占据了上风，他握着药锄奔到祝余房前，激情澎湃的进行新一天的臭骂。

　　陈大夫这里吃饭一向没什么规矩，也不讲究主座客座的，大家都围坐在一个桌子旁。

　　祝余爬起来，只剩了小老头对面的位置，早饭很是清淡，一碗白粥外加几个小菜，味道却不错，只是祝余却吃的难以下咽。

　　他筷子刚刚向前一伸，小老头胡子一翘：“还知道吃，也不看看孩子都瘦成什么样了。”

　　他默默放下筷子，小老头又眼睛一瞪：“怎么，这是瞧不上我们这饭呢。”

　　祝余：“......”

　　好容易度过艰难的早饭时光，祝余抱着不周就往外跑，想他上一回行动这般快还是封印在人族肆虐的旱魃之时，远远的后面传来小老头的声音：“买几件人穿的衣服，再买只老母鸡。”

　　终于逃离了小老头的魔爪，祝余长舒了一口气。

　　领着不周去了昨日的布庄，绣娘正怏怏的坐在一边打盹，一见是他顿时惊醒，从店里出来，不周终于换下了他那件破破烂烂的袍子。

　　祝余觉得人靠衣装这话说的很是不错，换下了烂袍子的不周白白嫩嫩的，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精致的像是个瓷娃娃。

　　至于他之前给不周买的那件绣满了真丝，拿出去能养活一户四口之家好些年的锦衣，被小老头恶狠狠的几剪子下去，多年后，还能在药炉旁，桌子上看见残缺的，看不太出本来颜色但仔细瞧瞧还是能从上面龙飞凤舞的绣花中分辨出那华丽的举世无双丑的惊世骇俗的影子。

　　碍于小老头的淫威，祝余那一向不大灵光的脑子竟没将买鸡一事忘个一干二净。

　　鸡这东西脏兮兮臭烘烘的，祝余很是嫌弃，一往近了凑，一股臭气直冲鼻子，于是祝余默默的伸手捂住了不周的鼻子。

　　一个大笼子里几只母鸡挤在一块，大概是知道自己要被卖了，都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只有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梗着脖子，还不时动嘴去啄啄其他母鸡，其他母鸡没什么心情去搭理它，它正好登鼻子上脸的犯贱。

　　祝余观察了一会，觉得这只母鸡很对自己胃口，在快要把不周闷断气之前，终于以十个铜板的价格敲定了它。

　　他猛然一回身发现不周面色潮红，吓得一激灵，难不成又病了？这人族的小娃娃也脆弱的有点过头了。放下了捂住不周鼻子的手，摸摸了他的额头，这也不热啊。他抬头看看天，太阳懒洋洋的挂着，晒的人暖烘烘的。

　　八成是晒得，祝余一面想着，一面压着不周的后脑勺将他摁在自己胸口，这样就晒不到脸了。可怜不周刚差点被憋死，一口气还没喘匀乎，又以另一种形式被憋住。

　　祝余对鸡实在是嫌弃，买完了也不愿拿，最过分的是，他不但自己嫌弃，还拦住了不周去接的手，用行动强迫不周跟他一起嫌弃。

　　最终，他多花了五铜板，让卖鸡的大婶给他找了个鸡笼子，在上面绑了跟绳子，一路在地上拖着走了。

　　老母鸡怕是也没受过这种待遇，一路被拖着还不时要被路上的小石子绊一下，以一只母鸡之态硬生生叫出了公鸡的气势。

　　祝余一手抱着不周，一手抓着绳子，身后还有嗓音嘹亮的一只鸡，一路上回头率极高，他不以为意，不周默默冒着被闷死的风险自觉的把脸埋进了他的胸口。

　　当回到医馆，陈钟将母鸡解放出来的时候，它已经有进气没出气，垂头耷拉脑袋的任由陈钟抓着。祝余很嫌弃瞥了它一眼，感情之前那张狂劲都是装的。

　　许是今天祝余办事办的不错，小老头慈悲为怀的放过了他，让他消消停停的吃了个晚饭。

　　只可惜饭后就回归了本性，当着他的面，一刀将母鸡的头剁了下来，血直直的飞了二尺高，许是那母鸡白天被他折腾狠了，觉得鸡生无恋，又许是被小老头的一张臭脸吓得，连挣扎都没有，哪怕飙着血都能看出其死状颇为安详。

　　祝余虽经历过大战，也收拾过不少妖魔鬼怪，但还是被小老头的粗鲁震惊了，默默的回了房间。

　　小老头把母鸡收拾收拾，找了个煎药的小药炉，加了些补气血的草药，坐在一边拿着蒲扇轻轻的扇。

　　陈钟和不周将碗筷送回去刚回来就看见这一幕，小老头抬起头冲着他们一笑，热气和水雾氤氲之下竟有些许慈祥的味道，举起蒲扇招呼他们过来。

　　慢慢的小药炉传出阵阵香气，开始有咕咚咕咚的开水声传来，又过了许久，小老头抓着抹布掀开了药炉的盖子，一瞬间，药香和肉香混在一起和着翻滚着的热浪扑面而来。

　　就连屋里的祝余也闻到了。

　　小老头给陈忠和不周一人盛了一碗，上面满满的装着鸡肉。

　　不周端着碗要走，陈大夫喝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给师父尝尝。”不周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无辜。

　　正要推门出来的祝余听了这话，许久古井无波的心徒然有了一丝涟漪，让他有一阵的不知所措，他在天地之间独行十三万载，从未与人同行，第一次有人在这样琐碎的的事情中想起他，不似逢年过节各家丰盛却冷冰冰的供奉，带有温度的想着他。

　　还没等他品味出这温度有几何，小老头一句话传过来：“管他做什么，吃你的。”

　　哗的一盆冷水把他胸口好容易泛起的一丝异样浇了个干净，他默默收回了手却还站在门口。

　　不周会怎么答呢？会不会执意要来给他？要是不周执意给他，小老头会不会连不周一起骂？若是小老头骂了不周，他可得出去挡挡，也不用他怎么挡，但凡他一露面，小老头准能立刻调转炮口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