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纪事》啊哈哈哈h

3、第 2 章

　　医馆不算豪华，抬眼就是一个一人多高的满是密密麻麻抽屉的药柜，占了大半个墙，顶上悬了张匾，刻着“悬壶济世”四个大字。

　　一个十来岁的药童正低着头不知摆弄些什么，见他进来，迎上来看了一眼，一溜烟跑了，不久，领了个矮他半个头却腰杆笔直，精瘦精瘦的白胡子小老头出来。

　　小老头伸出枯瘦如树皮的一双手接过不周，眼睛一噔，胡子一翘，就开始了一番长篇大论：“你怎么当爹的？这么冷的天穿让他穿着点衣服，还就这么湿漉漉的抱出来？你是存心想害死他不是？”

　　这一连串的问题砸的祝余有点晕头转向，索性那小老头也没指望他答，自己一个人一边扎针一边唾沫横飞。

　　在小老头横飞的唾沫中，祝余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人族小孩的脆弱，看着扎成刺猬状，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地不周，那颗本不属于他的心脏硬生生的不知从哪拼凑出了一丁点的良知，他有些羞愧的摸了摸鼻子。

　　只是那张清冷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琉璃色的眼珠子看起来还是淡然冷漠生人勿近，那小老头只以为他不知悔改，怒极之下各式讥讽连珠炮一般的冲着他。其言辞之犀利，语言之丰富，嗓门之洪亮祝余十三万年里未见过能望其项背的，再厉害的骂街泼妇都要甘拜下风。

　　在小老头的威势下，祝余那永远不紧不慢的仿佛生了锈两条腿被生生激发了几分潜力，借口给不周买衣裳溜了。

　　祝余生而带着一股子莫名的独特审美，且十三万年来对其死不悔改，万事万物若想要入得其法眼，需得镶金带银的整些乱七八糟看的人眼花缭乱的纹路来，祝余自认为此为精致。

　　他自己身上所穿虽远看只是素白，细瞧之下上面密密麻麻的绣满了花纹，绝对称得上是低调奢华有内涵的上上品，料子是南海鲛人族贡的织光锦，绣线更是绝无仅有的银月线，鲛人族最好的绣娘生生绣了三年方才讨得战神欢心。

　　绣娘初见到祝余，两颊不免一抹绯红。

　　“可有织光锦？”

　　“没、没有。”

　　“那银月线？”

　　“没、没有。”

　　......

　　当祝余慢悠悠迈着步子从布庄里出来的时候，身后绣娘两颊的绯红已褪了个干干净净，看起来甚至有些苍白。

　　人族与善织锦的鲛人族果然不能一概而论，祝余只好退而求其次，料子要用最上等的绫罗绸缎，绣线要黄金融的金丝，绣纹要细密的布满每一处。

　　祝余看过成品后稍显欣慰，人族的锦缎金线绣工虽与鲛人一族差了一大截，不过也算初步符合了他的要求。

　　祝余着实不大想见那小老头，只得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华灯初上之时，行至一见破败的小院，蜡烛灯油皆要用钱，故而大多数穷人家都本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的心严格遵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户人家也不例外。

　　祝余受女娲修为滋养，耳力极佳，隐隐能听到屋里人的对话，好像有个小女孩在撒娇央着什么，听声音年纪应该与不周差不多。

　　于是众人膜拜的战神做了件此生绝不会对旁人讲的丢人事情，他操着那一身能重创妖鬼两族至尊的修为，悄无声息的隐没身形溜进了人家里，进行了一场坦坦荡荡的偷窥。

　　人族太平多年，繁华安宁，虽有穷人日落而息，然而深夜也还是有不少挂着灯笼热热闹闹的办着夜市的地方，他晃晃荡荡的往医馆走去，回想起刚刚在那户人家中的所见：年幼的小姑娘晃着身边妇人的胳膊非要给她讲个故事才睡，不自觉地往书摊走去。

　　摊主是个三四十岁的麻秆一样的男人，吆喝的很是卖力，见他过来，尖嘴猴腮的一张脸上挂满了奉承的笑，一张巧嘴吹得天花乱坠，他挑的眼晕，索性一口气将他说好的都买了。

　　拎着一摞书和一件衣裳的战神磨磨蹭蹭的进了医馆，不周已经醒了，乖巧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显得有些苍白，碧瞳被他隐去，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昏暗的烛光下显得脆弱又无助。

　　他把今日的战果轻轻放在不周的身旁，之前的那一丁点良知很是坚强，此刻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下又一下的戳着那颗本不属于他的心脏。

　　小老头一瞥间他回来，就开始继续白日没尽兴的怒骂讥讽，顿时，为数不多的良知好像是得了什么养料一般疯长起来，冲着他耀武扬威。

　　终于小老头有些骂累了，哀叹了一口气：“你买的东西呢。”

　　祝余无比优雅的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往旁边一指。

　　小老头用他干枯的皮包骨一样的老手翻了两下，颤颤巍巍的掏出了那件让祝余感觉颇为满意的衣裳，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半晌没说出话来。

　　许久，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问道：“可带了什么吃食回来？”

　　伐辛：“......”

　　医馆只有两人，不做饭，向来是由邻居王婶多做上一些，小药童按时去拿，每月交上半吊钱就好。

　　祝余抱着不周来的时候很是不巧的错过了饭点，小老头本想着他回来会带些吃食，左等右等也不回来，好容易回来却竟带了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最终小老头遣了药童，麻烦王婶给不周煮了碗白粥，也没什么小菜配着，好在不周乖巧，也不挑，清汤寡水的白粥也很给面子的喝了个干净。

　　小老头一看到不周这副样子，只觉得定是跟在这不着调的亲爹身边吃了不少苦，一时间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差点没用扫帚把祝余打出去。

　　祝余很是倒霉的背了这个黑锅，觉得人族小孩实在是娇贵的有些不像话，担心自己把不周养死，又看这医馆地方不小却人丁稀薄，在小老头的吹胡子瞪眼中挤出了个自以为亲和又礼貌的微笑，只可惜落在小老头眼里却只是嘴角僵硬的抽搐了了几下，简直比哭还难看，生生破坏了那张俊秀精致的面容，吓得小老头一哆嗦。

　　小老头觉着不周实在是可怜，租给了他医馆后院的一间房，一边念念叨叨着“气大伤身”一边走了。

　　是夜，祝余尽心尽责的斜靠在不周的床头，手里抓着今日买的杂书，借着微弱的烛火念：“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和，名曰不周......”

　　“师父，是我们这座不周山吗？”

　　“不是。”

　　“那他为什么也叫不周山？”

　　祝余让他问的眼皮突突的跳，他要怎么告诉他：年少不经事之时，他路过这里，听茶馆里的老头讲评书，讲到不周山，非要给这座长得跟锥子一样的山也改名叫不周，人们本着尊敬战神的原则还找了块石头，好几个工匠忙活了几日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刻了不周二字立在了山前。

　　祝余觉得这年轻时候的轻狂事实在是不应该说给徒弟听，于是脸不红气不喘的随口诹到：“万年前，人们在山前发现了块石头，上面鬼斧神工的竟有天然的不周二字，遂得了名。”

　　不周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许是祝余做贼心虚，总觉得那眼睛里藏了丝丝笑意，于是他掩耳盗铃的把这归结为烛火太暗看错了。

　　念书这活实在是无聊的很，不周只觉得祝余念着念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继而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不周侧着头看了一眼，对此很是无语。

　　不周白日里又是晕又是睡的现在实在是没什么困意，头一回离祝余这般近，索性借着烛火认认真真的端详起来。祝余生得一副好皮囊，白皙清秀，轮廓精致而柔和，琉璃色的眸子看着别人的时候总是显得很冷漠，睡着了眉眼却都温柔了许多，若是光论样貌，实在是难以跟战神这二字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