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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殿谈 ...

  •   于升前来传话时,燕王殿内仍是灯火通明,伺候的奴婢却未见几个,王爷随身侍奉的属下莫殷,把公公直接领去了书房。

      “奴才参见王爷!”

      彦清双手合上竹简,椅前站起身,半疑半惑道:“公公这是来?莫不是皇上已经回宫了?”话毕,人也走到公公跟前。

      “启禀王爷,王爷说的不错,咱家这是来传圣上口谕的。”于升抖抖袖子,身子往前微微俯倾,语气七分严肃三分恭敬:“燕王爷,皇上宣您即刻入殿,王爷,请吧。”

      彦清点点头,就要随于升出门。

      “王爷,外边风大,当心受凉。”莫殷连忙拿出狐皮大氅,披在燕王肩上。彦清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仅执一茶色牛角簪固定住,墨黑色大氅映衬得他白皙的面容更加引人瞩目,站在那好似直立的玉雕。

      彦清坐上舆轿,约莫一盏茶时间过后,在距离奉临殿还有百余米远处,彦清叫停了轿子,也让莫殷等人候在此,他独自拢袖往皇帝寝宫迈步走去。

      月挂树梢头,影倾月下游。

      奉临殿内的宫女太监们一看见燕王爷身影,皆行礼作揖。

      彦清笑笑,环视一周,又摇摇头,问了位靠前的宫女:“怎么不见皇上?”

      “回王爷,皇上还在内殿沐浴。”俏丽婢女低垂的头微微抬起,声音清脆:“皇上吩咐给王爷您赐座。”

      这时候,公公于升也不好高喊通报。赐座,怕是有的等。彦清望向内殿方向若有所思,顿了会才道:“本王就在这候着,你们都退下吧。”说完自顾自落座。

      茶缓缓饮至第三杯,姬言烽才从里面走出来。他身穿轻便的白衣,似乎随时可以就寝入睡,未再套上那厚重的服饰,只外披一件银绒貂裘。姬言烽腰间系一银灰色腰带,貂裘敞开着没合紧,他胸膛坚实有力,每跨一步,都带过一阵微风。黑发披肩散下,发尾坠挂的水珠,随脚步声滴落在金砖上。

      “臣拜见皇上。”彦清起了身,作势要行跪礼。

      “皇叔快快请起,”姬言烽踏下台阶,伸手扶住彦清,“坐下谈。”彦清重新归位,姬言烽亦回到台阶上,在主位落座。

      “这段时日有劳皇叔代理朝政,皇叔还是这般勤勉,掌灯夜读,夜深仍未寝。”姬言烽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凉已久,他却喝得津津有味。平素都是喝的热茶,这会宫女们都被屏退,姬言烽无意唤人进来,更无意自行去添,这清凉口感,一瞬入喉,倒是别一番滋味。

      彦清看皇帝喝着冷茶,眉宇拧起,但弧度不深,他道:“皇上日理万机,事事操劳,臣也当为皇上分忧。”

      “皇叔的忠君之心,朕都看在眼里。”姬言烽放下茶,唇角泛起笑。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都是身为臣子该做的。”

      “若朝中大臣心中所想与皇叔一般无二,那让朕烦忧的事也会少很多。”姬言烽长叹一口气,话锋一转,语气郁郁颇为悲怆,“言邺命丧域疆一事,朕本以为他是遭人迫害,可军医查看,未发现有明显伤口,亦未沾毒,只在他营帐中拾到宸冥人的腰牌,无法佐证真伪。不过,那位宸冥军师倒自己先认了罪,留在营中接受处置。”

      “宸冥军师?”

      姬言烽看他一脸疑惑,淡淡解释道:“皇叔常在京中有所不知,正是那位伴奕暮侧的寒军师,寒——澈。”

      “皇上把他如何了?”彦清不由得发问。

      姬言烽未答他的话,反过来问他一句:“此事,皇叔怎么看?”

      “这遗落的腰牌不论是谁的,明面上都与宸冥脱不了干系,既然那位军师已经受降认罪,臣认为,杀他也是情理之中,至少能让言邺泉下多点宽慰。”彦清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声音听不出冷淡。

      “可一个替罪羔羊,朕没有杀他的心思。”

      “皇上的意思是?”

      “言邺身子羸弱,病缠命绝。朕不知这个事实还有多少人不明?”

      “自然…不会再有。”

      说到底九王爷姬言邺的死,可为谜团,也可为清局。军营中守备森严,一只飞禽闯进去,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而单凭一块腰牌,就判定虚实真相,的确草率牵强。只是这黑说白,白说黑,也不是什么难事。白黑溷淆,清浊同源。

      大殿内一片沉寂,只听得到漏壶滴水的声音和殿外簌簌风声。

      少顷,姬言烽从袖口取出一个陶瓷小药瓶,放在手中前后翻转,仔细打量了番。

      “还有一事。”姬言烽停止端详,举步下了台阶,“朕本该早日回京,忽然忆起,皇叔常常咳嗽难耐,朕听闻菱芷丸可治,既已行到域疆,不妨多耽搁几日,去趟西域境内,求得此药,赠与皇叔。”说完,人已走到彦清身前。

      彦清很快站起身,接过姬言烽给的白色药瓶,愣了片刻,蹙眉道:“寻药之事,皇上遣人去就好,西景山势险要,天气尤为恶劣,皇上龙体要紧,怎能亲自去找!”

      西景壤接戈樾,仅一山之隔,药仙山地属戈樾烟岘,诸多珍贵药草生长于此。而实际上,西景境内群峦叠翠,绵延起伏,断崖危耸,潺潺水流,更是滋长出了很多罕稀药草,但因人们疲于跋山涉水,惧于登高遇险,常年无人问津,极少有人来这里采摘。若是为了寻药治病,远道而来,不熟悉地形的,跌落谷底,或是失足落水,抑或摔下山崖皆常有之事,山中亦有凶猛走兽,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即便采到所需药草,也是无福消受,得不偿失。

      “朕去的戈樾。”姬言烽越过他,跨出几步行到窗前,负手而立,看了许久朦胧夜色,才转身道:“皇叔平日用的皆是款冬花,这款冬花虽有成效,但不宜长期服用,还是停下罢。”

      彦清听出他话中有话,仍是欣然笑道:“皇上博览群书,本王自愧不如。”

      姬言烽看他一眼,未再说什么,彦清握紧小巧的瓶身,手背上青筋凸起,他上前走了两步,请退出殿。

      屋外狂风大作,先前来时没有雨落,而当燕王彦清跨出庄严大殿,忽然飘起了雨,雨势渐猛。彦清连忙将手中物揣进袖兜里,才走进漆黑雨幕中。

      头顶雨驻,是莫殷疾步撑伞来,莫殷声音急促:“王爷,这天阴晴不定,属下未跟紧,让王爷受凉了,莫殷回去领罚!”

      “本也不是什么金贵身份,淋雨又何妨。”彦清似想到什么,有些恼意,口中呢喃着,一把推开伞,抬头望天,扑面来的冷气随雨而至,将他冻的哆嗦,也淋个清醒。

      许是冷,彦清身子不稳,莫殷被自家主子突然的举动惊住片刻,反应过来立时去扶他。

      “王爷拥帝有功,皇上也敬您三分,您何苦难为自个?”待燕王站直身,莫殷才低声叹息道。

      “这忤逆僭越之言,合该叫你掉脑袋!”

      寒澈醒的早,五更鸡鸣,他仍是迎着透窗洒下的亮光,侧卧床榻上,姿势维持的久,身子也僵冷。对卧人的打鼾声,持续到很晚才停下,如此放松的入眠,倒不似有侍卫的警觉,却又像受了什么苦差事,累极困极。他恰相反,这临渊之境他从未踏足,此刻身在深宫,睡意浓重,但思绪万千。眼睛阖上分余又睁开,几回重复,他睡意已尽褪。

      一个时辰后,寒澈终于冷到不堪承受,正欲下榻倒杯热水润喉暖身,对面床榻上的赵礼却是在此刻醒了。

      “公子可是渴了?我去给你添杯水。”侍卫赵礼揉揉眼,似乎看出寒澈想做什么,忙掀开被子。

      “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好。”寒澈还是坚持自己动手,移动双脚缓缓落地,起身之际,又重心不稳坐了回去。长时间的僵冷,已经让他动弹不得。

      “公子初来乍到,还不习惯,宫里头规矩虽多,现下仅我二人在内室,不必太拘束。公子你来的匆忙,小人前日才将褥子拿去浣衣局清洗,还未收回,只留了我这一床厚实的,公子那床实在太单薄,夜里小人便提议公子和我同睡一张榻,奈何您不肯。这要是被段大人知道,我让您受了风寒,可得问责小人。”赵礼懊恼的拍了拍额头,悔在没有坚持住他的提议,忽而又想到什么继续道,“公子是贵人,大人已经嘱咐过我,白日领两个侍奉太监过来伺候。”

      寒澈接过赵礼捧来的水杯,答谢完水也一口饮尽,腿上麻劲已过,他起身放下空杯才道:“不是什么金贵身份,领人的事便省了吧。”

      “这可使不得,段大人昨夜临走前吩咐的事,今个属下就要去办妥当!”话到此处,侍卫忽而附耳低声道:“公子受得起。大人他昨夜就歇在隔壁屋子里,隔墙有耳,公子也不好叫我难做。”

      寒澈若有所思,瞥了眼隔墙方向,唇角略微泛起笑,迈步行到墙边,音量抬高:“既如此,烦请替我挑选两位貌美乖巧的女婢。”话落不久,寒澈好整以暇,又为面前惊住的侍卫解释到:“婢女心细,我正缺着。”

      “女子不得入住启司院,”侍卫大惊,赶忙上前,将寒澈拉回床榻边沿坐下,手抬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万万不可说,这宫中婢女们只有侍奉皇亲国戚的份,旁的人岂能有此念?”

      “我不想的你们硬要塞,我想要的你们又给不了,索性就都不提了。”寒澈把手摊开,无奈地笑着摆手。

      门咚咚响了三声,赵礼起身去开门,来人是段延,“大…大人。”

      “今日轮到你当值,收拾下去取回床褥,再去巡逻。”

      话是不错,今天的确是赵礼当班轮值,只是这么早就派人出去,这支人走的理由不算高明。

      赵礼只点点头应是,退出外屋。

      段延跨进里间,墙根听的正好,他也不做掩饰,直言道:“寒公子,圣上近日忙于迎宸冥殿下大驾事宜,抽不开身,你的诉求这会不便于禀明,需候些时日。”

      寒澈未答话,良久苦笑一声。

      段延又道:“天色尚早,公子,不妨再歇息。”

      寒澈静静抚平膝盖上端处的衣褶,衣摆齐整后才缓缓开口:“不知宸冥新帝何日到访?”

      段延显然有些错愕,“公子,恕我直言,圣上并不希望你打听这些。”

      寒澈了然于胸,点点头道:“是啊,奕暮殿下的行程我又怎能知道。”

      “圣上是不愿你过问有关宸冥的一切。”

      寒澈微愣,但已不想谈论此事,他只转了话头:“大人方才说的不错,我正有些困意,夜间并未睡得踏实,寒澈再歇息片刻,有要紧事唤我便可。”

      “圣上还有交代,公子若是觉着无趣,可在前殿外与御花园走动,除了后宫和几处禁地不得跨入,其他地方,公子可自由出入。”段延从怀兜里取出一块方牌,递于寒澈,“这是圣上赐的通行令牌,公子收好!”

      寒澈抬手接过,将牌子放进腰兜,未再说什么。段延只道一句公子歇好不多叨扰,便退出门外,渐渐走远。寒澈这才疲惫地褪去鞋靴锦袜,身子往卧榻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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