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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退兵 ...

  •   奕暮身为太子,虽没有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累,良后落入冷宫的事也没有连累到他,但仍旧是个不受冥帝宠爱的皇子。明眼人都知道,冥帝一直想找个合适的理由废除太子,也只是不道破。眼下冥帝终是寻到机会了,挑起两国战事的祸国罪名实在高明,废太子的理由正当,且宸冥的黎民百姓也会因此事怨怪太子,奕暮最后就只能永无翻身之日。这是寒澈最不愿看到的,是他倾尽全力也要阻止发生的。

      “君臣有义,殿下贵为太子,未来的储君,臣惶恐,是万不敢高攀。”寒澈睁开眼,收了长剑挂回帐壁上。

      “本宫同你这么多年的情意,你全然在于身份和感恩?”太子严肃起来,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太子奕暮抬脚,踩过地面上散落的碎发,来到寒澈面前,双手抓住寒澈两肩问他。

      手施的力度有些大,肩上传来痛感,寒澈蹙眉稍稍推开奕暮,侧身道:“太子殿下您想要我怎么回答呢,寒澈已至婚娶之年,但承蒙殿下厚爱,臣不曾得空娶亲。臣仰慕帝都一袁氏庶女许久,殿下见了,早先纳作妾室,以致断了寒澈念头。此次圣上下旨讨伐临渊,无人敢应,殿下偏是廷前自荐,远赴域疆。臣作为殿下的谋士,自当不容退缩只可跟随。”

      太子奕暮鞋跟原地摇晃了几下,而后高大的身子显得无力,往后倒退几步,跌坐在躺椅上。

      寒澈朝他走近,继续愤然道:“臣首当其冲,受此等侮辱,寒澈也成了寒家的不肖子孙。也罢,这些臣都受下了,可殿下您怎能糊涂的偏要往陷阱里钻!临渊九王爷死了,臣的身子也无法复原。太子殿下不是在替臣报仇雪耻,而是陷我们寒家于水火之中。挑起了宸冥和临渊的战事,寒家恐受灭族之灾。良后还禁在冷宫餐宿不适,等着殿下去解救,殿下这边却自顾不暇徒增祸事。”

      “你是在怪罪本宫害得你身子废了?本宫阻挠你不要接下那杯毒酒,你偏是一意孤行当场喝下。”太子脸色微红,回驳道:“本宫还能做什么?”

      “殿下可以什么都不做。太子殿下您还不明白吗?臣身子事小,宸冥是大,这错就错在姬言邺万不该杀。臣并非怪罪于殿下,只是替臣父深感不值,我爹他穷极一生保全良后与太子殿下,到了臣这一代惨遭无后,臣父忠心耿耿效忠朝廷,却反倒落得个祸国殃民的大罪。”话间,寒澈伸手指天。

      太子哑然。

      寒澈单膝跪地,行将臣之礼。

      “殿下退兵吧,臣一人留下。如今宸冥国力昌盛,他渊帝也不敢小觑草率出兵,臣会想到个万全之策应对姬言烽。寒澈决不会让我爹负屈含冤,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万全之策?何来万全之策?不过是慷慨赴死。

      只不过,他寒澈一人的死,能换来宸冥百姓免受战乱灾难,便已是幸事。

      语罢礼毕,寒澈没等太子回应,站直退后,转身打开军营帐门,走了出去。

      寒澈没有走远。

      他出了营帐后,就在帐帘前不远处驻足。右手拂开薄衣长袍,露出膝盖及以下部位处那层里裳。然后双膝跪倒在地,膝盖没入厚厚的积雪中。

      雪花飘零,纷纷扬扬,些许随着北风的凌虐,抖进寒澈脖颈间,再融化开。

      过了会儿,营地军医傅绅赶去太子营帐,看到此,心下慌了。

      “寒军师这是在做什么,这天寒地冻的,可使不得,快快起身!”军医把药箱放在地上,赶忙上前,拉过寒澈胳膊,欲将他扶起,却被寒澈抽手挣脱开。

      军医脸上面露难色,又急道:“太子殿下着人吩咐老奴,每日都要瞧看好军师身子。军师穿的如此单薄跪在雪地上,恕老奴无能,再名贵的药材也不易调养啊。”

      寒澈仍旧不回答,也不起身。军医无奈,只好拿起药箱子,进了太子营帐。

      军医先后出入营帐,来到寒澈身前几回,但什么话也没说,表情焦急不敢言。也有士兵上前劝说寒澈,但寒澈始终不予理睬。寒澈身子跪到冻僵麻木,白净的脸上带着青紫色,两耳番红。

      军医提着药箱,最后一趟出营帐时,仿佛松懈了一口气,他道:“太子殿下准许了军师的提议,您先起来,太子晚些就退兵。”

      听到这话,寒澈终于开口道:“傅军医也准备准备,跟殿下回去吧。殿下近些日子都没怎么歇息好,等回了帝都,给太子开些药补方子,好生调养。”

      傅绅险些泪目,忍着点点头。他抬手搀扶起浑身冰冷僵硬的寒澈。

      “老奴扶军师回帐中。”

      “不必了。”寒澈回道,他搓搓手背,忍痛揉了揉膝盖处。身子站稳了些,抖了抖衣袖,又好似想起什么,接着道:“傅军医,这药箱子留下,寒澈还有用处。”

      傅绅垂眸默许,而后道:“军师保重。”

      寒澈不再回话,拿过傅绅手上的药箱,转身歪着身子踱步离开。到的地方是寒澈的营帐,跟太子营帐斜对面建的。此前,寒澈都是在太子营帐那,不曾来这里歇息过,现下却是他唯一的去处。

      寒澈在躺椅边沿坐下,他打开药箱,取出纱布和棉球。缓缓褪下下身衣物,持棉球轻轻沾着磨破皮的双膝,再用纱布裹上。看着腿上瘀伤和腿间再不能抬头的某个地方,寒澈暗暗自嘲,这残身废体竟还要这么讲究。

      过了今夜,他是死是活,已经不敢奢求多想了。纵然明知自己多半将命不久矣,也还是愿能体面些上路。等到黄泉下去见他爹,也算有个交代了。户部尚书寒尖,倾尽一生之力,为宸冥,为朝廷,为良后,为太子。而今其子寒澈,亦是如此。

      翌日,申时七刻,姬言烽御马领着精兵百余人,驾临宸冥军队驻扎营地。营帐内外,只剩下寒澈一人。临渊的士兵们将寒澈团团围住,姬言烽骑着马在最前面。

      “跪下!”一个身形魁梧的士兵,走到寒澈身侧,粗鲁地抬脚,踢向寒澈腿弯处。

      寒澈受力被迫跪地。

      姬言烽前后扫了几眼,很快又审视起寒澈的眼睛,问道:“人呢?”

      跪地人略显干涩的唇紧抿着未语。

      姬言烽褐色眸子紧盯他的脸,又道:“朕在问你话,其余人呢,奕暮太子人在何处?”即便素未谋面,姬言烽也知眼前跪地之人是寒澈。

      “连夜离境,退兵北上。渊帝怕是追不上了。”寒澈淡淡答。

      “军师认为缓兵之计有用吗?”姬言烽嘴角微含一丝笑意。

      “渊帝会错意了,寒澈留下来就是赎罪的,如果渊帝执意追赶太子殿下的兵马,就先从我身躯上踏过。”寒澈抬手拂平经风吹乱的发。

      “赎罪?残害临渊皇室,你可知诛九族的死罪?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罪民乃孤寡素人,无亲无故。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寒澈也未曾想过要活着走出域疆。”

      姬言烽大笑道:“寒军师是太子的人,何以无亲无故?朕可耳闻,太子不甚得冥帝心意,早就是半废之人。这些年暗里又广为涉猎招兵买马,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冥帝不可说不忌惮,你说,朕跟冥帝讨要过来奕暮太子,换域疆一座城池,另百年休战,冥帝应是不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与太子自幼一同长大,殿下生性雅淡,绝非谋逆之人。况且,临渊国国律适用临渊境内,事发域疆,寒澈又属宸冥子民,何来连坐之说?百年之后,这天下何方霸主也未为可知,渊帝不怕落人笑柄?”寒澈不以为然。

      姬言烽摇了摇头,下了马,走到寒澈面前。

      “朕若执意如此呢?”

      姬言烽弯身俯看寒澈。

      “你放过他,我跟你走。”寒澈心惊。

      “你不怕死?”

      “心死之人不惧身亡。”

      “来人,把他扔进狼圈。”姬言烽拔出身后随身侍卫的剑,往面前跪地的人右胸膛刺了一剑,“域疆的狼犬最是凶猛,朕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姬言烽话落收回了剑,扔在地上。

      襟前的血在雨雪中晕染开来,伤口稍浅,却仍旧冰冷彻骨。寒澈踉跄起身,被士兵们拖走。

      将寒澈带回临渊驻扎营地后,跟随姬言烽来到域疆的随身侍卫们,把寒澈丢进了狼圈。

      圈内有十多头恶狼。

      狼群锁定猎物,獠牙展露,挥舞着利爪逼近,很快围上寒澈。夜风卷席,大雪纷飞。寒澈单着一身白衬长裳,薄唇被冻得渐紫,鼻尖泛红。他轻扬浸湿的衣袖,狼犬像是受到蛊惑徐徐后退,在寒澈面前来回窜动,乱嗷着,颓靡倒地,不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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