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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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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耿父女在云销雨霁小驻三日便要告辞离去,凌岳先生特意设宴送行。
      这次先生的酒量似乎好了很多,连连数十碗下肚,仪态却不显凌乱。
      酒正酣时,赵凝欢起身祝酒:“先生隐居江湖多年,外人皆传您居高自恃、孤傲不群,今日一见竟全然不似传言,晚辈着实钦佩。侯爷的一身武艺全依仗先生教导有方,这些年在沙场,才得以护凝欢死里生还。说起来,先生真算得上是我夫妇二人的半个媒人。晚辈先干为敬,以示感激。不日大婚,先生定要到场为我二人做个见证。”
      凌岳淡淡一笑,亦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袖中手掌却以暗暗攥成了拳。
      哪知凌岳这一杯过后,竟缓缓走下座来,却被一只手拉住了胳膊:“师父,酒洌伤身,你不能再喝了。”
      凌岳微用了力,一把推开江琰的手,语中带着些冷意:“何时轮到你管起我了?”
      只见她自顾自托起赵凝欢的酒杯来,亲自为她斟上,动作缓慢,实则指端不易察觉地微微用力,竟将那日切磋留下的伤口中挤出一滴血来,落于杯中。
      她把那酒杯递给赵凝欢,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笑道:“凝欢姑娘真性情,极对我的脾气。这云销雨霁一年半载也没个人气儿,如今你竟也不肯多住几日。我且敬你一杯,权当为你父女二人送行,不知可否赏脸?”
      言毕,一仰头,又一杯烈酒下肚。
      赵凝欢正在兴头上,怎会多想,只笑道:“先生既是侯爷的恩师,从此便是我赵凝欢的恩人。先生放心,我定对他真心相待,死生不负!”
      这番旁人眼里再正常不过的客套话,竟叫凌岳听得一愣。
      而这边,赵凝欢抬手便欲饮酒。
      电光火石间,凌岳突然夺过她手上的酒杯,话锋一转:“我不过玩笑一番,试试你的酒量,但看姑娘已有醉意,不如这杯还是算了吧。”
      说罢,她抬手就要饮,却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凌岳愣愣瞧着那手的主人,她竟发现那眼神里的情感太过复杂,那是与之相伴七载,她从未见过的神情,有错愕、有惊怕……更多的却是骨子里漫出的一丝悲凉。
      江琰薄唇微抿,未发一言,一仰头便将酒喝了。
      凌岳大惊:“你……”
      江琰径直打断她,唇角一勾,眉梢轻挑,笑得很温柔:“师父赐酒,怎偏不赏徒儿一杯,岂非吝啬这两坛新起的杏花酿不成?”
      赵耿察觉气氛不妙,忙道:“我们父女已叨扰先生多日,今日没喝痛快,日后定邀先生府上一叙。琰儿和您多年未见,让他留下再和您叙叙旧吧,只是老夫府上还有要事,就和烟儿先行一步了,先生莫要见怪。”
      幸亏赵耿父女动作迅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走了,否则再多撑一刻江琰怕是就要倒于堂上了。
      掬月赶忙扶着他去偏殿,为他半除衣衫,盘膝端坐于榻上,自己则在背后为他运功。
      一个时辰后,伴着檀香幽幽,江琰终于将鲠在喉中的那口酒吐了出来。
      他面若死灰,气血尚虚,偏还一边咳嗽一边开着玩笑:“师父不愧是江湖五煞之一的‘凌波血煞’,仅一滴血就差点要了徒儿的命啊!”
      掬月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既知酒里有异,刚才赵凝欢欲饮,你怎么不拦?”
      江琰不以为然:“既是你要她死,我为何要拦?”
      “那你又为何拦我?我百毒不侵,难道没告诉过你?”
      江琰回身,望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我最看不得什么,你当真不知?”
      掬月垂眸不语。
      江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瓷瓶,抬起她的指端,细细为她的伤口上药。
      他语气温柔:“你伤了,我才会疼。”
      他的手沾了药膏,触上她的皮肤,凉凉的。
      不知何故,掬月闻着那药香,心里竟蔓起丝丝滚烫,她中途几次试图抽出手,偏江琰用了些力道,她一时竟挣不脱,待好容易挣脱开,药已上完了。
      掬月没什么表情地起身,似是要径直离去。
      他的声音略显焦灼,从背后传来:“不走便不走!你怎知我不会为你留下?只要你说一句,便是这江山又与我何干?”
      掬月身形未转,还是不语。
      她突然觉得后背一沉,压上一个温暖的身体,有嘶哑的声音轻轻响在耳畔。
      “山有木兮木有枝。”
      那双手、那个臂弯,如此坚实有力,有短短一片刻的迟疑,掬月是真的想过一辈子沉溺其间的。
      可最后,她还是笑了,笑着挣脱了那份温暖。
      当她转过身来时,眉梢眼角已尽是戏谑之色:“侯爷,您怕是忘了,我这云销雨霁,本就,无枝。”
      8
      朝廷新封的武安侯与将门之女喜结良缘,本是街头巷里翘首期盼的事,哪知从下聘到嫁娶那日,前前后后不过五日。
      这婚事操办得如此匆忙,乃因故国余孽在边关负隅顽抗,又起余波。大婚第三日,武安侯便要挂帅出征。
      这段伉俪情深的佳话,一时间成了勾栏瓦肆中淫词艳曲的来源,甚至光是侯爷与新夫人忍痛别离的话本子就流传出好几个版本了。
      但却没有人知道,实则临行前的那天晚上,这位男主角就在某个山庄的庭院,一人,一笛,一曲《月出》,反反复复,及至天明。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他记得掬月曾说,那是当年她师父凌澈与心爱之人初见时,那男子吹给凌澈的曲子。
      有些缘分就是随性的很,孽债也好,福泽也罢,金风玉露一相逢,便是一见倾心。
      天将破晓时,掬月开门走了出来。
      他细细看着她,目光温柔:“我以为此生你都不愿见我了。”
      掬月嗤嗤一笑:“你好歹唤了我七年的‘师父’,我若冷情至此,岂非枉尊师道?”
      江琰亦笑了,语声平静:“没有什么冷不冷情,从来你我之间,多情的是我。”
      掬月没有接话,确是端端正正拿出一把宝剑来。
      “此乃历代师祖藏剑之一,名唤孤鸿。”
      “你久居沙场三载,嗜血而归,这已是犯我门规。念及你我师徒一场,今日赠剑与你,你我缘分已尽。今日之后,你与我这云销雨霁便再无瓜葛。”
      江琰心下大惊,久久伫立,不肯接剑。
      掬月便就那么直直举着,半晌,又说了四个字:“我意已决。”
      江琰深深地望着她,良久,终于单膝跪下,语声深沉:“多谢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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