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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黑上级(3):老鼠夹 ...

  •   来的果然是李美芝。
      李美芝穿一件合身的改良旗袍,底色是清淡的蓝,边角有明丽的花朵点缀,样式简单但是做工精细,耳边一对温润的珍珠耳环,乌黑的头发拢在一起,散发悠悠的桂花香气,已经有点年纪的脸庞保养得宜,称得上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现在李徐娘正哭得梨花带雨,顾准坐在旁边给她递纸巾。
      “我有哪点不如那个乡下女人,他为什么不要我?”
      顾准耐着脾气,“妈,是你不要我爸的,你们结婚二十多年,你抱怨了他二十多年,离婚也是你提出来的。”
      李美芝女士噘着嘴,“那我现在后悔了啊,他就不能原谅我吗?”
      顾准嘴角抽搐,他最烦那些四十好几的妇女做出小女儿的娇态,每次看到都恨不得一腿踹翻,但对方是自家老娘亲,只得咬断钢牙忍耐,“妈,你跟老爸已经一拍两散了,就别在这儿磨磨唧唧了,世界这么大,三条腿儿的公鸡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有的是,何必非要在老爸这棵歪脖树上吊死。”
      李美芝越发眼泪婆娑,“以前不知道你爸的好处,现在觉得,他处处都是极好的。”
      顾准无可奈何,“那是因为你没出去见识别的男人”。想想又觉得不对,他老妈这几年见识过的男人也不在少数。
      李美芝抽抽噎噎,“我心里始终只有你老爸,又怎么会再有别的人,昨夜星辰昨夜风。。。”
      顾准叹气,他天生一个脑子会算账,但是提到诗词歌赋,就满脑子都是烂账。
      就听见楼下有人突然接了一句,“为谁伫立风雨中。”
      一听正是那个非洲平头哥的声音。
      顾准有点尴尬了,他有点后悔,不该把老母亲带到阳光房里来说话,家丑不可外扬啊。。。
      李美芝擦着眼泪,又说了一句,“还君名珠双泪垂。”
      底下那个人接道:“君已忘记绿罗裙。”
      顾准差点笑出来。
      李美芝却仿佛是找到了知音,“是谁,在敲打我的心弦?”
      “离人心中苦,处处有知音。”
      李美芝只觉这一句简直烫贴到她心里去了,连忙问顾准,“楼下住的是谁?”
      顾准面无表情,“一个拖欠房租的非洲平头哥,叫白蔻梓。”
      “快,快去把人家请上来说话。”
      那口吻让顾准油然想起少年时代看过的西游记里,孙悟空大闹天宫,钻到台案底下仓皇求援的玉皇大帝。
      快,快去请如来佛祖。
      顾准不甘不愿的起身,去楼下找小白。
      果然此一时彼一时啊。

      小白昨天晚上亲戚来访,一早上流量惊人不说,肚子还翻江倒海,实在撑不住了,请了假在公寓休息。
      她大学读的是市场营销,本身也不怎么爱吟风弄月,楼上李美芝女士哭诉得很文艺,按理说是搭不上腔调的,但是飞白销售部有个叫邹婉华的姑娘,跟小白同期进公司,是小白的好朋友,这姑娘特别喜欢读诗词,堪称浑身浸润着诗情画意,小白整天跟她混,学了两耳朵,这会儿应景凑了两句,结果就变成了李美芝女士的知音。
      顾准下去找她的时候,态度傲慢又欠扁,“那个谁,跟我上楼去说话。”
      小白以为顾准是来讨债的,她愁眉苦脸的捂着肚子,低声下气的哀求他,“叔,不是说好了宽限我一星期吗?我现在真的没钱交房租,求求你行个号吧。”
      顾准趾高气昂,“马上跟我上楼去说话,不然我就把你赶出去。”
      “我有点不舒服。。。”
      顾准哼了声,斜了她一眼,“没钱的人没资格不舒服。”
      小白气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走不走?”
      小白在心里左左右右痛打顾准五百大拳,“走的。”
      她跟在他后边,一步一步,颤抖着挪上了八楼。
      没钱的人没资格不舒服,有钱的人都他妈没人性!

      两分钟以后非洲平头哥坐在了顾准的阳光房里了,代替顾准,正面迎战李美芝女士。
      这是小白头一次正经光顾顾家的阳光房(从前都是听壁脚),进门给她的第一观感,就是,哇塞,好多书!靠墙的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不说,角落里还堆着好多。
      李美芝拉着小白的手,悲悲切切的说:“旧人的眼泪还没有干涸,新人已经登堂入室,你说这情景叫我怎么想,莫不是以后就要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了?”
      小白赶紧说:“别啊,要潇洒一点,天宽地宽,男人算什么啊,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天涯何处无芳草,人生处处有知音,两个人缘分不够分开了,那就要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才是王道啊。”
      顾准两眼变成蚊香,那是什么玩意儿?分明狗屁不通啊。
      可是李美芝却很受用,“可是我入了相思门,心中有挂念,又怎么能做到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多么希望他能惜取绿萝裙,处处怜芳草啊?”她唉声叹气,“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小白一阵颤抖,“相思是苦不堪言,所以要挥泪斩情丝啊。”
      李美芝娇声娇气,半是抱怨半是撒娇,“挥不动嘛。”
      小白吞了吞口水,隐隐作痛的肚子突然给了她灵感,想起从前看娱乐八卦,有个女明星讲过的话,“乱箭穿心,习惯就好!”
      李美芝倒抽一口冷气,看着小白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敬佩,“你好勇,我要像你这样。”
      小白点头搂着肚子,痛苦的点头,“是的,是的。”
      思想松动了,后边的事就好办了,李美芝女士和小白又倾心畅谈了好大一会儿,直等到半上午了,情场失意的女士才收了眼泪,理好妆容,袅袅依依的告辞了,说是要回家去清净几天,慢慢走出这猝不及防的情殇。
      顾准等她走了以后,大松一口气,“够哥们儿,就冲你今天的表现,不说了,这个月的房租免了。”
      小白这当口肚子痛得想原地打滚,“谢谢,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顾准瞄了小白苍白的脸颊一眼,“你怎么啦?”
      小白脸上滚滚都是冷汗,有气无力的说:“肚子痛,想喝水,热水。”
      顾准哦了声,“那你赶紧回去喝水吧。”
      小白嗯了声,佝偻着小腰肢,慢慢的挪出了阳光房。
      顾准看着她弯弯的好像个毛毛虫一样挪动的小身子,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可怜她。他看了眼茶几上的热茶,有心想要给小白喝一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就犹豫的这几秒钟,小白已经离开了。
      他在阳光房里等了几分钟,就听见楼下的房间有动静,这表示小白回到她的小单间了。
      他趴在窗台边上,探头出去,问了一句,“喂,你怎么样?要不要看医生啊?”
      小白瘫在单人床上,闭着眼睛,疼痛让她身体动弹不得,但是脑子却很清醒,“不用的,顾叔叔,还有啊,我们经理可能真的是个黑家伙,我已经跟我们总监说了。”
      那一句顾叔叔把顾准气着了,好不容易从心底冒出来的一点同情心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顾准气咻咻的应了一句,“总算你还不是太蠢。”
      然后他就缩回去了。
      小白躺在沙发上,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陈霖会怎么处理魏泽鹏呢?自己要从这件事吸取教训。
      什么教训呢?
      她思想了半天,总结出一个:如果天上掉下块大肥肉,十有八九后头跟着个老鼠夹子。

      中午小白挣扎着起身,准备给自己煮个青菜鸡蛋面吃的时候,顾准提着个饭盒敲开她的门,一脸嫌弃的说:“裘姐中午饭菜做的有点多了,本来想喂狗的,你要吃就拿去。”
      真实情况是中午做饭的时候顾准特别交代裘姐,“楼下701那个住户好像生病了,你给她做点容易消化又不油腻东西吃的吧,免得她死在咱们公寓里。”
      裘姐笑眯眯的,她二十几岁到顾家做保姆,对顾家三口的脾气都很了解,李美芝是典型的作太太,顾大勇慷慨体贴,顾准则是嘴硬心善,刀子嘴,豆腐心,嘴头很凶恶,心肠却很好。
      他打开饭盒盖子,“大虾焗意面。”
      虾子肥美,意面奇香,小白馋得嘴角口水横流,恨不得扑上去亲吻顾准的小手手,“好香啊。”
      顾准撇着嘴把饭盒递给小白,“拿去吧。”
      小白用力的点头,简直想朝顾准摇尾巴,“谢谢顾叔叔。”
      顾准哼了声,观察小白的脸色,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小白讪笑着拉开门,“顾叔叔进来坐吧,里头挺乱的。”
      顾准屈尊降贵进了小白那狗窝一样的小公寓,在小书桌旁边的小椅子坐下。
      小白坐到他对面,一头扎进意面堆里,吃得满嘴满脸的汤汁,幸福得想喵喵叫。
      这份面食让她想起了远在家乡的老爸白召云,白召云是北方人,做得一手好面食,手擀面尤其棒,小时候在家里,不管多么的不开心,只要一碗手擀面下肚,她都会开心得喵喵叫。
      说起来,小白已经有两年没吃上老父亲的手艺了,她大学毕业以后就再也没回过家,不是因为不想家,而是因为没钱,做销售的收入不稳定,应酬花费却不少,经常是今天进明天出,左手来右手去,口袋月月都是空的,运气不好的时候连吃饭都有问题,回去给老父亲老母亲看到了,会担忧的啊。
      何况她连回家的路费都凑不出来。
      顾准看她吃得香,心情也好了好几分,就随口跟她瞎扯,“你说你好好一个大姑娘,为啥来这种远天远地的地方吃苦受罪,回家去不好吗?”
      小白埋头大吃,“我不回去,我要挣大钱,回家挣不着大钱。”
      “哈,你挣着大钱了吗?”
      “迟早挣着,我跟你说,我昨天去弘泰集团推销业务了。”
      顾准眉梢扬了扬,“哦?找谁推销的?”
      “他们采购部的负责人啊,一个又年轻又能干的女士。”
      顾准心里一默,小白找的八成是雷克柔了,“你怎么推销的?”
      小白擦了把嘴,“我早上去拜访她,结果她没空,我就在会客室等她,一直等到中午她都没空。”
      “后来你就回来了?”
      “哪能啊,我就想,人再忙也要吃饭啊,我就等她吃饭的时候再凑上去。”
      “好主意。”
      “结果她吃饭的时候我就冲进她的办公室了,跟她介绍我们公司的设备供货服务。”
      “她怎么说?”
      “她听我讲了五分钟,然后就告诉我说,我们的供货价格没有优势,公司也名不见经传,她们有特定的供货商,让我走了。”
      顾准越发笃定了,这是雷克柔的说话风格,干净利落,直截了当,从来不绕弯子,锋利得让人心惊。
      “那你不是白等她一早上?”
      “怎么可能,我可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人,我给自己定了目标,一定要争取到十五分钟的推销时间,这不还差十分钟嘛,我就赖在她办公室不肯走,死活要把业务介绍完,她不耐烦跟我费口舌,就又打发我去会客室等了。”
      顾准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我等到擦黑,她叫了外卖,趁着她吃饭的时候,我又冲了进去,这回我没给她说话的余地,三下两下就把我们业务讲完了,前后一共十五分钟,嘿嘿,我还多争取到五分钟。”
      顾准几乎要笑出来了,“她怎么说?”
      小白肩膀一塌,臊眉搭眼的说:“她把我赶了出去,”她顿了顿,“这也不能怪她,她当时在打电话,是我自己不分场合。”
      “所以你在弘泰耗了一天,啥收获也没有?你就是这么做业务的?”
      小白瘪了瘪嘴,“我有什么办法,一没资源二没人脉,三没靠山,”她哎的叹了口气,“像弘泰那样的大公司,要是肯给我业务做,让我干什么都行啊。”
      顾准看了她一眼,“真的干什么都行?不要尊严,不要面子的事你也干?”
      小白斩钉截铁,“干!怎么不干!尊严,面子,跟业务比起来,那都是浮云!”他挥了挥拳头,“我要挣大钱,一定要挣大钱!”
      顾准很想就你那模样也不像是个能挣大钱的,可是看到她那样热情专注的小脸蛋,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说辞,“弘泰的钱可不好赚,要求高着呢,我劝你以后也少打他们主意了,就你那资质,人家就算丢块肥肉给你,你也吃不下。”
      小白嘿嘿的笑,“管他吃得下吃不下,先捞过来再说。”
      顾准听得直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顾准性情也许粗鲁,但是论到经营头脑,他却是个理性和清醒的,作风非常稳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轻易出手,这也是为什么雷永胜会看重他的原因,弘泰是稳定盈利的企业,最不需要有冒险精神的职业经理人,能实实在在的把基业守好,就万事大吉了。
      雷永胜自己倒是个经常想尝试新鲜事物的人。
      “我最看不起你这种人了,跟你们这种人交往,简直要完蛋。”
      他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到露出一丝不屑。
      小白愣了下,嗫呐着不敢再做声,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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