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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黑上级(2):替死鬼 ...

  •   飞白公司销售部有十二个人,部门经理叫魏泽鹏,小白是去年入职的新销售,算是个新丁,头衔是销售代表。
      她去年毕业的时候,拿到两个offer,一个是来飞白做销售,月薪2000+提成,一个是去弘泰行政部当文员,月薪3500,两厢比较,她果断选择了飞白:做销售才有机会挣大钱,做文员虽然稳定,拿的是死工资,一年就那几个钱。
      顾准说魏泽鹏有猫腻,小白并不相信(她自己讲了那一堆谎在前边,也难怪顾准会想歪了),但是这个项目关系到她的提成,万一搞黄了她就得睡大街了,马上就要投标了,她决定这两天要更加小心,跟进投标每个环节,坚决不能出错。
      这天她整理投标资料忙到晚上八点多,在公司混了一顿加班餐,装了一大瓶纯净水,又跑到女洗手间卷了一大卷卫生纸,把背包塞得鼓鼓囊囊,就准备回家了。
      这个时候,隔壁男卫生间传来说话的声音,她仔细一听,是魏泽鹏在讲电话。
      “放心,投标方案还差几个技术要点,外加报价,明天技术部肯定出,到时候给你一手资料。。嗯。。。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反悔。。越快越好。。。”
      小白听得心里狂跳,直觉告诉她这个电话不对头。
      “我办事能马虎嘛,替死鬼早就找好了,新来的,没经验,弄她没商量。。。”
      小白心里打鼓,几乎敢肯定魏泽鹏讲的这个替死鬼就是她自己。
      六合这个项目,投资规模大,要求也高,飞白的资质和业绩其实并不符合招标要求,是公司总经理亲自出面和六合公司总经理拉关系才拿到投标资格的,所以跟进的工作也由销售经理魏泽鹏带着小白亲自做,小白知道自己被选中的时候还好一阵高兴,觉得这是魏泽鹏赏识她。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啊。
      不知道魏泽鹏通电话的对家是谁。
      “行了,不说了,等我消息,最早明天中午,最迟明天晚上,我得走了,要送老婆去医院化疗。”
      魏泽鹏的老婆是个美术老师,也是他的初中同学,去年初检查出乳腺癌晚期,当时公司还组织人去探望过,手术以后情况虽然稳定,但每个月都要去医院做化疗。
      一会儿隔壁卫生间的门开了,小白趴在门缝里往外边看,出来那个人,不是魏泽鹏是谁。
      小白心跳到一百二十,心里大骂顾准这个乌鸦嘴,真是说什么灵什么啊。
      她原地转圈了两分钟,然后拔腿跑去找公司的销售总监陈霖,一路上不停的祈祷陈霖最好还没下班,不管魏泽鹏讲的是真是假,都要第一时间反映给公司知道才行。
      陈霖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正在收拾公文包。
      和业内那些长袖善舞又八面琳珑的销售总监相比,陈霖是个异数,他今年三十五岁,瘦高个子,皮肤白皙,颧骨微突,嘴唇轻薄,鼻梁高挺,漆黑的眼珠,平直的眉毛,终年穿着白衬衫蓝色西裤,加上万年沉静的表情,惜言如金的品质,冷漠的禁欲外表,让他看起来仿佛一滴安静的水银,悄然无声的存在,没有一点声响。
      小白经常觉得他不像是个销售,倒像是个法医,给他一把手术刀,分分钟原地办公把人剖到见骨那种。。。
      但站在陈霖的角度,则是另外一个说法。
      陈霖不知道别人如何看他,他也不怎么在乎,但如果要他评价自己的话,比起法医,他更倾向于定义自己是个侧写师,只不过他这个侧写师和学术意义上的侧写师还是有点区别,学术意义上的侧写师,只分析人,总结人,预判人,他这个侧写师,还会加上,利用人这一点,最后这点,他一贯隐藏的很好。
      小白跑到陈霖办公室门口,“总监,那个,我有个事要汇报。”
      她一鼓作气,竹筒倒豆子样把刚刚在洗手间偷听到的电话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陈霖放下公文包,若有所思的看着小白,那样子让小白有点发毛,生怕他突然从公文包里摸出一把手术刀。。。
      很快陈霖用他一贯平缓,沉稳的声调说道:“你先不要声张,等我了解下情况。”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的质感,清朗但是疏离,莫名的安定人心。
      小白安心了,“好,那我先回家了。”
      话才说完,她那个鼓鼓囊囊的、夜市上五十块钱买回来的背包,不堪重负,拉链宣告罢工,噗的爆裂开,哗啦啦,白花花的卫生纸和那一大瓶纯净水争先恐后的滚到了地上。
      陈霖看看东西,看看小白,但是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小白小脸蛋涨得通红,“那个,那个,我,我。。。”有什么办法啊,人穷志短啊。
      陈霖温和的说:“把东西捡起来,回家吧。”
      小白赶紧蹲在地上,把卫生纸和纯净水捡起来,抱在怀里,背上挂着那个咧着大口子的破包,好像个过街老鼠样灰溜溜的走了。
      陈霖看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在心里清晰的勾勒:敏锐,老实,缺钱。

      到家以后,打开窗户透气那功夫,小白的妈妈,陈招娣女士,在遥远的家乡小镇,给她打电话闲唠嗑。
      小白靠在窗台上,跟妈妈聊天。
      “白白啊,吃饭了没有?”
      “吃过啦,你跟爸还好吧?”
      “好着呢,”老母亲又说了,“白白,你还记得芳芳吧?就是你四叔家那个孩子。”
      “记得啊,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后来她没考上高中,就出去打工了,怎么的?”
      陈招娣叹了口气,“快别提了,她前年跑去一个大酒店当服务员,结果跟他们老板好上了,那个老板是有老婆的人,芳芳没名没分的跟着他,这都两年多了,前阵子听你四叔说,芳芳怀娃娃了,老板高兴得很,给了她好几万块钱,芳芳把钱拿回家给你四叔四婶。”
      “四叔四婶很高兴?”
      “高兴个啥啊!四叔当场就气得中风了,原来之前她给人当小三儿的事四婶都瞒着四叔,现在四叔统统都知道了,就大骂芳芳是下贱的狐狸精,说是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
      “啊?”
      陈招娣又说:“白白,我知道你在外头工作很忙,但是城里乱的很,你性格又好,长得又好看。。。”
      小白干笑了两声。
      “。。。你可千万别去给人当小三儿啊,咱是规规矩矩的老实人,小三儿太下贱了,那是给多少钱都不能干的事啊,你爸也是这个意思。”
      小白一阵干笑,“妈,就你女儿这姿色,想当小三儿也不够格儿啊。”
      “你不要跟我贫嘴!”
      “是是是,不会的,我要是在外头混不下去了,我就回家吃老米饭,总之决不乱来就是了。”
      “对对,就是这样,啊,白白,你最近钱够用吗?”
      “够用的,我最近挣了老多钱了,回头给你和老爸发红包。”
      “不用,饭庄最近生意好着呢,我和你爸不缺钱,你在外头别累着了,吃的穿的都不要亏待了自己,得空要多跟男孩子接触,早点结婚生子才是正经啊,啊,对了,你老爸的战友有个小孩,人很不错,跟你在一个地方工作,你们认识认识啊?”
      小白一阵头大,“回头再说吧,最近好忙,挂了啊,亲亲。”

      她很快挂了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楼上传来一阵清晰的嘲笑声。
      “挣老多钱。。。哈哈,连房租都交不起还吹这种老大牛。”听声音正是顾准。
      小白心里一动,探头出去,冷不防一瓢冷水兜头泼下来,当场把她淋成了狗。
      顾准叼着棒棒糖,拿个红色的塑料水瓢,趴在阳光房的窗台边上,一脸真诚的说:“不好意思啊,我正在浇花,没看见你。”
      小白抹了把脸上的冷水,看了顾准一眼,说了句没关系,然后就默默的缩回了头。
      她心里其实是有点委屈有点窝火的,但人家也没有做错什么,何况她还欠人家房租呢,所以就算了吧,忍一时风平浪静。
      顾准本来以为小白会跳起来大骂的,没想到她好像个小老鼠样不声不响的缩回了自己的老鼠洞里,不由笑骂了一句,“窝囊废!”
      小白关窗户的手顿住,她又伸出头来,看着顾准,眼眶湿漉漉的,不做声。
      顾准瞪着她,“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浇花啊?不高兴住就搬走!没钱还有理了!”
      小白默然,在大城市生活,真的得有钱才行啊。
      她趴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翻着手机,看见朋友圈有更新,点进去一看,是魏泽鹏发出来的,一张医院化疗室的特写,配文道:老婆在里边做化疗,心疼。
      很快又见他回复一句:感谢大家关心,统一回复,眼下哥不缺钱,缺爱,希望老婆快点好起来。

      这天晚上顾准给雷克明打电话,聊了一通有的没有的,末了感慨一句,“这世道真的挺残忍的,挣不到钱的人,什么罪都要受,什么人都得忍。”
      顾准挣钱的能力很强,他似乎天生就有经营头脑,八九岁已经懂得卖作业卖玩具给小伙伴挣零花钱,十五六岁,拿顾大勇给他的零花钱买手办,卖给小女生,他眼光好,又巧舌,一个手办一两千进货,能卖出五六千的价钱,到了十八岁上大学,开始炒股炒基炒期货,连顾大勇都要问他请教,钱流水样进他账户,后来出国读书,玩遍整个欧洲北美,一大笔开支都是自己挣来的。
      “那是,要不怎么说一分钱急死英雄汉呢,”雷克明深有感触,作为一个正在如履薄冰创业的二世祖,他的日子过得其实并不轻松。
      两个人闲扯了一通,雷克明要去处理公务,挂了顾准的电话。
      顾准拿起遥控器,打开头顶的天窗,关闭阳光房的灯,漫天温柔的星光如流水一般洒在他身上,他挑了个舒缓柔和的音乐,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星空出神。

      裘姐收拾完厨房客厅的卫生,端了一小盘水果差点过来,悄悄放在他身旁的茶几上。
      顾准弯着嘴角,“谢谢裘姐。”
      裘姐笑眯眯的,“小顾先生今年也二十八了,是该找个女朋友的时候了呢,不然这么好的夜晚,这么动听的音乐,都没有人陪着你一起享受。”
      顾准笑了两声,对这个二十几岁就到他家帮佣的厨娘兼管家,他偶尔也会想说一些心里话,“裘姐,我觉得吧,一个人清清静静过一辈子,虽然寂寞一点,但也比两个人吵吵闹闹过一辈子强啊,到老了搞不好还离婚收场,像我爸我妈那样,有什么意思?”
      裘姐语重心长,“也不是这么说,世上也有很相爱的伴侣,等你遇到一个你自己喜欢的人,就会觉得,还是结婚的好。”
      顾准哦了声,“遇到再说吧。”最好是遇不到。
      裘姐忍不住絮叨,“你得出去找啊,男人要主动一点,雷家那个小姑娘其实也不错,谢家那个姑娘也还行。。。”
      说到这里裘姐不免唏嘘,顾大勇是个天生的暖男,从年轻时候到现在,上到八十岁老妇,下到六岁女童,他都一概温柔以对,再加上腰包鼓鼓,很有点钱,所以身边从来也不缺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物极必反的缘故,老父亲的桃花太旺,到了儿子这里,就成了个孤家寡人了,顾准从小到大,虽然有不少女生示好,但是他半点也不动心,连和女孩子说句话的兴趣都不怎么有。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顾准挥了挥手,“好啦好啦,一天说一点啦,裘姐你该回去休息啦,晚安晚安。”
      裘姐白天在顾家帮佣,晚上就住在隔壁那栋楼里(想当然那也是顾大勇的物业),爱人是水电工人,两夫妻感情很好。
      裘姐笑着摇头,“那我走了,明天见,小顾先生。”

      第二天一大早,顾准还在梦周公,顾大勇的夺命call就打过来了。
      “儿子啊,房租收的怎么样啦?”
      顾准面无表情,“好得很。”
      “前两天给你介绍那个姑娘联系了没有?”
      “没有。”
      顾大勇一听就不乐意了,扯着嗓门吼,“怎么不联系,那个姑娘屁股大,好生养,人长得有大方漂亮,你到底哪点看不上她啊?”
      顾准心里烦着呢,“我没心思搞那个。”
      “那你想搞哪个?跟爸说,爸给你找来。”
      “老爸,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大勇就反过来苦口婆心劝顾准,“儿子啊,你眼看就要三十了,搞不好还是个雏儿呢,你老爸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
      “停停停,我不想知道你老人家的风流史。”
      “什么啊,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说你老爸我在你这个年纪,儿子都三四岁了,你倒是手脚快一点啊,我还等着抱孙儿呢。。。”
      顾准最烦听到这个,随口扯了个其他的话头,“老爸,你知道飞白这家公司吗?”
      “知道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有个朋友提到了。”
      顾大勇慨叹了声,“那是个大家伙啊,十几年前的行业老大啊,张晶华是个人物。。。”
      “张晶华是谁?”
      顾大勇拉开了话匣子,“儿子你生的晚,不了解情况,想当年,你老爸我还问张晶华借过钱呢,柳河张家的大闺女。。。”
      柳河张家是本地的世代书香之家,顾准倒是听说过。
      但是紧接着顾大勇讲的话就让顾准面如锅底了。
      “。。。方圆五百里,就没有不知道的,年纪轻轻就是风云人物啊,盘儿靓条儿顺屁股大,又美又辣还聪明,十七八岁就开公司,挣老多钱了,你老爸当年做梦都想要的女人就是她,可惜她眼神儿不好,没看上你老爸,嫁了个搞数学的。”
      说到这里顾大勇还叹了口气,“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身上。”
      “她开的那个公司就是飞白?”
      “对啊,没几年功夫就把飞白做成了个巨无霸,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样?”
      “后来她突然就消失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消息,飞白换成她老公当家,但她老公没什么本事,飞白慢慢的就不行了,搞数学的搞经营,肯定不靠谱啦。”
      “她去哪儿了?”
      “不清楚,有人说她得了很严重的病,让张家送去疗养了,也有人说她是看破红尘出家了,还有说她出意外去世了的,各种消息,张家一概不回应,她老公也绝口不提,就守着飞白,也没再找老婆,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啊,”顾大勇又感慨,“男人身边没有女人,怎么过日子啊。”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女人身上,顾大勇继续发功,“儿子,你都二十八啦,可不能再等啦,就算不想结婚,先整个孙儿给我抱抱啊。”
      “抱什么孙儿啊,你要是闲得发毛你自己生一个去。”
      顾大勇嘿嘿笑了声,“儿子,你可别说,你老爸我,宝刀未老啊。”
      “啊?什么意思?”
      顾大勇喜笑颜开的说:“春花快要生啦,就这两个月了。”
      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搬出大塘2栋,暂时住到春花家里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顾大勇实在是算得上个好男人。
      “什么?快生啦?”顾准翻身坐起来,斩钉截铁的说,“这不可能!”
      顾大勇不乐意了,“什么意思啊?你怀疑你老子的能力啊。”
      顾准沉默了片刻,“老爸,看你这个意思,莫非是回头还要跟那女的结婚?”
      顾大勇美滋滋的,“那肯定,人家孩子都有了,能不结婚吗?”
      “那老妈怎么办?”
      顾准的母亲李美芝女士,是个文艺女中年,年轻的时候嫁给不通文墨的顾大勇,心里一直不平,十九岁生了顾准,前年跟顾大勇离婚,带着大笔财产陆续跟了几个文艺男中年,但是比来比去还是觉得顾大勇好,最近年来,一直在积极谋求复合。
      顾大勇干笑了两声,“那个,那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要小心啊,你老妈好像知道这个事了,搞不好会来找你麻烦,那个女人哭起来,真正是可怕。”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顾准头皮一阵发麻,不会是老妈来了吧?
      “老爸,我不跟你说了,有人按门铃,搞不好是老妈。”
      “哦哦,那你赶紧去,记得替我好好安慰她,这个这个,出现今天的事,我也不想的,哎呀,怪就怪你老爸我,太厉害了,哈哈哈哈。”
      嘴上这么说,其实顾大勇得意得要命,毕竟不是每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还能开枝散叶,老来得子。
      临挂电话前,顾大勇又唠叨顾准,“儿子,我跟你说,人哪,年纪越大,身边越需要有人照顾,你听我的准保没错儿,早结婚,结好婚,比什么都强。”
      顾准冷笑,没好气的说:“早结婚,然后像你跟老妈那样吵架?我脑子又没坏。”
      顾大勇干笑了两声,“那都是过去的事啦,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到这个顾大勇不免有些愧疚,李美芝出生书香门第,一向清高惯了,他虽说是个土农民,但也不是什么柔善可欺的主儿,女人缘又好,两个争执的时候,他从来也不是退让说好话的一方,吵闹的事难免经常发生,可是孩子何其无辜,从小到大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眼见父母不睦,难免留下阴影,顾准这么大年纪还没谈过恋爱,他难辞其咎。
      “行了行了,不说了,我要去应门了。”
      谁都有烦恼,没钱的小白烦恼钱,有钱的顾准烦恼感情,上帝造人处处不公,唯有这一项,堪称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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