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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满洲的审讯室可不像军校的,血臭味隔着十里也能传到人鼻子里,齐珣用手帕捂住鼻子,边走边把证件甩给门卫,那门卫当然不会翻开看,毕恭毕敬的接过后赶紧弯腰送了回去,齐珣根本没看他拿着就进去了。
      鞭笞声,惨叫声和着叫骂声鼓得齐珣脑子疼,他慢慢穿过院子,眼看着一个握着抢的人弯腰跑到自己面前,他就势停下脚步,漫不经心的看着前面的天,抖抖手帕,在那人跑到自己面前时恰好叠好又捂在鼻子上。“嘿嘿铃木太君,您来了。”齐珣瞥他一眼“嗯”了一声,过会儿那人又鞠了一躬接着笑着说:“嘿嘿太君,松下太君今天来了,应该是为了昨晚抓到的那个特务,我带您去?”齐珣抬腿往前走,仍然慢悠悠的,那人跟在后面笑着指路,等到了一个审讯室门口又识相地离开,齐珣看到架子上的人心下一沉,转眼带着笑开门进去。
      “松下君今天好兴致,怎么来这个地方?”齐珣知道这个大阪人最讨厌自己的大阪口音,所以每次和他说话都故意用东京口音,还字正腔圆的。
      “铃木君不是身体不好,我好人做到底,既然这个人是我昨晚值班的时候抓到的,就我帮你审审。”松下健笑着回话,努力掩饰自己的大阪口音。
      齐珣坐在他旁边,皱着鼻子一指架子上的人又问:“打成这样,招多少了?”松下健明显的叹了口气,“只承认是鹞鹰。”齐珣看着松下健淡淡一笑:“松下君不要泄气,审犯人这事你不在行,交给我吧。”铃木显然很不服气,语气不善地反问:“铃木君还能有什么办法,不也是打么?”齐珣转过头笑得更深了,过了会儿才说:“打也有技巧。松下君,你一晚上就给人打成这样,我还以为是没有利用价值要处理了呢。”
      齐珣抬声制止了行刑人,又对松下健说:“审问犯人要有技巧,刑讯逼供是万不得已才用的。再说松下君,你把人打成这样,是要问什么呢?”松下健一愣,用询问的语气说:“难道不是问问他的上下级、任务什么的吗?”齐珣勾起嘴角:“这些都能造假,十多年前我在祖父家里训练时就知道了。人被在被捕的那一刻他的上下级就知道并撤离了,在受刑到一定程度后,间谍们会把之前准备好联系方式说出来——那些联络点和密码要么是没用的要么是圈套,至于任务,完成的我们已经受损,没完成的他也完成不了了,更何况他们的任务能有什么呢,猜也能猜到的,问这些纯属浪费时间。”这种被嘲笑的感觉让松下健很不痛快,齐珣看他克制愤怒的样子笑意更深了,接着打击他:“就算上刑,也是有讲究的,像你这样只会让他们更憎恨我们,更不会开口。第一天要耐着性子磨,第二天开始鞭,你看看烙铁都上了,这一般是第五天才上的松下君——人在我手里的话,打成这样少说得半个月后,而且这样能问出什么?你不也说了,只承认自己的身份。”见他低头不说话,齐珣又慢悠悠地接着说:“松下君,我知道你也是好意,想帮我个忙,也想为帝国效力,可如果什么都不了解硬上的话,只会损害帝国利益的——”松下健立马站起来,弯腰向齐珣道歉:“对不起铃木君!”齐珣也急忙拦住:“松下君不要这样,我知道你是为了帝国。你们,”他用中文对行刑人说,“把这个人送去医院,什么时候审讯等我通知。”说完又嫌恶地用手帕捂住鼻子,“松下君,我们走吧。”
      出了门,齐珣放下捂鼻子的手帕,边叠着边对身边的松下健说:“松下君,这次在上海的会战,不是与我们关东军毫无关系吗?”
      “是这样的,怎么了铃木君?”
      “哦,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这场还没打的战,松下君负责满洲舆论,不知道吗?”
      “这方面我没有刻意控制过,不知道铃木君都听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是我家女佣买菜时听到的,说什么武器和情报是我们关东军提供的,还有什么满洲税收物价会上涨,还说要抓人上前线,然后无外乎就是谁胜谁负,已经半个月了,是越说越热闹。”
      “愚昧民众的无稽之谈罢了,铃木君何必放在心上。”
      “哈哈,我当然不在乎,可我们家女佣囤了半个月的粮,说是在涨价前多买些。”
      “哈哈铃木君,我早说了,不要找中国人,那么愚蠢。”
      齐珣目光骤冷,但带着笑说:“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些松下君,你就不怀疑是有人蓄意煽动舆论?物价、税收、征兵,这都关系到满洲的稳定,还有为什么只提到\'武器\'和\'情报\'?”松下健也陷入沉思,齐珣故意打了个打哈欠:“今天我实在没休息好,想请个假,有什么事情还要劳烦松下君给我打个电话。”俩人客气了一番,齐珣到了自己车前,司机为他打开了后门,刚要进去,动作一顿又对松下健说:“对了松下君,你要是对审犯人很感兴趣,下次我审鹞鹰时,你可以来看看。”松下健没想到他会提这个,愣了一下才回道:“算了铃木君,今天给你添了这么大麻烦,就不再打扰了,而且今天听铃木君说了那件事,我觉得我本职工作还待完善。”“松下君客气了,”齐珣又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了。”
      一张几年前的老照片,被主人保存得很好一点也不泛黄,月光撒在上面给它渡了一层银边,照片里的两个年轻人身着黄色军装,笔直地站在黄埔军校大门口,风发的意气从昂起的头颅和弯起的嘴角散出,任谁看了都会精神一振。周敬琛摸着照片里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眼里浮出笑意,嘴角越弯越大,银色的月光随着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流动,让人觉得照片里的那个人会随着这月光慢慢出现——“说了搂着拍更好,不听我的。”他声音很轻,笑意中带着埋怨,回想起当初照毕业照的场景,站得笔直的人不停地拦住自己要揽他的胳膊,义正言辞的说什么“照毕业照要严肃”——自己是这么好糊弄的?不过那人也知道,立马补了一吻,因为速度太快只落在了唇角,但还是让他顿住了——连对面的照相师都愣了!——“乖,严肃点,照完就给你搂。”
      周敬琛不禁摸了摸唇角,笑得更深了,“等打完这场仗,说什么也要偷着去看你,玉儿。”他声音很轻,很轻,散在唇边的月光也不能听清,可从前谈恋爱时,他从不这样,他也不这样,俩人不管凡俗十分高调,别说亲朋好友,就是同校师生也是无一不知,可现在不行了,他要保护他,要装作和他决裂了,爱他的话连月光也不能知道——还好“玉儿”只有我知道,周敬琛想。
      一片薄云随着微风盖住了圆月,那个要跟着月光流出的男人也消失在黑暗中,周敬琛摸着照片慢慢收起笑意,小心的把照片放进衣服里面自己缝的兜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20点27,“还有三分钟兄弟们。”周敬琛冷眼看着几百米开外的目标,声音低沉,蓄势待发,子弹上膛的声音在月夜里格外清脆,“团长,准备好了。”“好!今夜务必完成任务,肃清城内日军残余武装确保后方安全!咱赶紧打完战咱赶紧回家看媳妇儿爹娘!”周敬琛又打开怀表,剩一分钟了,秒针不知世人事,按着自己的节奏“咔哒”“咔哒”地转着,三——二——一——!
      “滋——滋——”
      齐珣按完门铃顺势轻靠在门框上,想着放在办公桌上的公文包和里面的钥匙,十分无奈地等着里面的人来开门。映莲看到他也是一愣,伸着胳膊想要扶他:“先生?你怎么回来了?身体不舒服吗?”齐珣摆摆手走了进去,等门一关他立刻转身对映莲低声道:“鹞鹰被抓了,就在昨晚。”
      鹞鹰……映莲想了想,瞪大了眼问:“是你的上级!消失了三个月,突然被抓了?”
      “嗯,我也很奇怪,本想问问,但人落在松下健手里差点被打死。我唬住了松下健,把人送医院了。”
      “我们要在医院里把人救出来吗?”
      “不。”齐珣摇摇头,边往餐桌走边说:“鹞鹰的暴露、失踪和被抓都很古怪,我觉得是国民党方面有什么计划,我打算找机会问问他。而且日本方面一直不信我,上次查那个间谍时可能露出了什么蛛丝马迹,这次松下健竟然干涉了我的工作——”齐珣顿了顿,一边想着自己可能哪里出错一边继续慢慢说:“我们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映莲看着低头坐在餐桌边的男人,弯着腰的样子尽显疲惫,犹豫着开口问:“……齐珣,”男人慢慢抬起头看他,眼睛里汹涌着复杂的情绪,看得映莲心疼,“你要不休息一下?”
      齐珣看着她,似乎想笑,慢慢点了一下头,却没有动,映莲又往前走了一步,听见他低声的自嘲:“好久没听别人叫我齐珣了。铃木月成,雏菊,全都是日本那个祖父给我起的——他们可能忘了,我是叫齐珣的。”
      原来是不被信任啊,这种感觉确实是够让人受的,何况是地下工作者。映莲笑着走到他面前,拍拍他肩膀笑着说:“铃木月成,你知道你为满洲的反间谍工作做出多大贡献吗?”齐珣抬头看她,眉头紧紧皱着,眼睛里都是怀疑与愤恨,完全没有刚才的委屈模样,映莲眼睛不自觉地移开,维持着原来的口气继续道:“你在满洲建立了完整的反间谍网,并且能很快破译我们的密码,总而言之,给我们的地下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阻碍。”“原来这就是他们不信任我的原因,可日本方也不信任我,”齐珣勾起唇角,冷冷地打断她,“我来满洲的任务是借此进入日本的中央情报系统,可现在,五年了,我连关东军的情报系统都没进去。呵,今天听你说完我才发现,我就想条狗一样地为他们看大门,看样还咬了不少人。”
      映莲收起笑容中玩笑的部分,认真地看着他,温柔地继续道:“不,你从没伤害过我们。最开始因为我们的工作还不成熟,被你抓过五名同志,但你并没有真的伤害他们,最后也被我们救出来了。你的和你打了几年交道,我们的情报工作趋于成熟,成为了我们十分宝贵的经验,雏菊同志,是你帮助我们成长的。”齐珣的脸色有所缓和,可语气依然不好:“所以这就是日本也不信任我的原因了,我这个双面间谍可真要做到头了。”
      “不!雏菊同志,我们能看出来,日本虽然不完全信任你,但十分肯定你的能力,整个满洲的反间谍系统全都是你着手建立的,五年来升了三级,你只是缺少一个让他们完全信任的契机……”说到这儿,映莲脑子里突然想到“鹞鹰”两个字,神色一敛,看向齐珣,“你也想到了——鹞鹰,国民党为你制造的契机。”齐珣沉重的点了一下头,“我会在第一时间联系鹞鹰。”他的声音更疲惫了,比起之前的不被信任,这种要踩着战友尸体往上爬的感觉让齐珣觉得窒息,“我要上去想想映莲同志。”
      看着他萧瑟的背影,映莲突然想起两年前他们针对铃木月成的刺杀计划,那时的铃木月成刚升官,被刊登在满洲报上,也可说是神采奕奕。那时的他们以为拿到了铃木月成的全部信息——苏州人士、日本祖籍、黄埔二期、伪满成立后以铃木月成的身份为日本效力——真是一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汉奸,但谁都没有想到,那个天衣无缝的刺杀计划两天内就被驳回,还是被中央的最高领导驳回的,电报发来只有一句话,“不许动铃木月成!”其中的原因,直到两个月前齐珣联系上他们时中央才做出回答,并且又附带一个新的任务——“说服齐珣加入我们□□”——“齐珣!”映莲叫住那个要消失在楼梯拐角的男人,看他慢慢转过头来,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说了一句话:“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还有我们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剧情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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