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苍台迷远道

9、第九章 似是而非（一）

　　01）
　　“赫连滚出来！”
　　“缩头乌龟赫连！”
　　“阿依奴撒克！”
　　“呵齐不拉喔！”
　　……
　　各族聚在城主府衙前，脏话一个比一个飚得溜，把赫连十八代祖宗问候个遍。他们把城主府衙堵得水泄不通，就差上房揭瓦。
　　对秩序文明仅存的一点尊重，是目前他们没有对城主府衙动手的唯一原因。
　　落英城是独立在国族之外的城，赫连是几大族盟推举出来的执事城主。他们可以不把赫连当回事，却忌惮赫连背后的势力。
　　赫连忍者脚上的疼，走到众人面前。
　　“诸位！请回家去！”赫连道，“三日之内，赫连自当给大家一个交代！”
　　赫连头疼，麻烦事都赶在一处了！现在说出姜府被灭门的事情，只会煽动恐慌，乱上加乱。 “要是三天内没有交代，怎么算！”
　　此言一出，余众附和。
　　“若是没有交代！赫连必当引咎谢罪！”
　　底下唏嘘声一片，显然觉得引咎谢罪没什么新意。落英城基本上五六年就要换下一波城主。赫连算是最抗打的，撑了十二年。
　　瞅着他们这意思，是该换换了。
　　赫连暗暗叹气，我太难了。落英城内聚众甚多，有大家族根植几千年的势力，有各族流窜的凶民。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我们不走！就在这等！”
　　“对！不走！”
　　赫连苦笑，那你们坐着吧。他对手下文官的吩咐，给这些人分发坐垫，另安排水饮吃食。先熬熬这些人的性子。等大家都冷静点再说。
　　翠微按着剑跟在赫连身边，半是护卫半是威慑。在场的异族辨认出她衣饰上的徽纹，不太敢对她造次。
　　合欢花，是妖族的王室之花。而苍梧花，则是妖族的显贵之花。普通妖族不敢在将其衬在衣饰上，即使是皇室，也鲜少有人够资格使用这种花纹。
　　纵使是聚众闹事的乌合者恶向胆边生，他们也不太愿意冒着得罪妖族的风险。那个以战闻名的种族，骨血里生就的彪悍。
　　到了后半夜，有人开始犯困，闹了一天确实有些累。聚众者开始三三俩俩散去，回家养精蓄锐。
　　“让你看笑话了。”赫连领着翠微进府衙。
　　“你做的很好。”翠微拍拍他的肩膀，“我还没见过哪个城主，能在他们手下熬这么久！”
　　赫连咧嘴苦笑。说多了都是泪。
　　“翠微姑娘，”赫连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跟那个叫姜阮的认识？”
　　赫连已经很边缘化，对大家族的隐秘一直半睁半闭。他这些年已与姜府达成默契，不触碰对方的底线。大家相安无事。
　　直到今天，和平的局面奔溃。
　　“姜倾月是姜阮的妻子。”翠微道，“姜阮是五百多年前的姜氏先族。”
　　“……”赫连沉默。这关系有点乱，他得消化一下。
　　“他们都是活死人。”翠微道。
　　“尸祖一脉？”
　　“尸祖一脉最起码还讲讲道理。”翠微道，“像姜阮这样的活死人，我也是第一次见……”
　　“……”赫连在等翠微说下去。
　　“他们只为自己的目的活着。”翠微皱眉，姜阮的束手就擒，让她非常不安。
　　太轻易了。

　　02）
　　翠微在牢里揍人。揍姜流光。
　　寒衣卫带回姜家姐弟的消息刚递给赫连，她后脚就赶过来。
　　“师姐。”牢房门外站着一名年轻男子，生的十分水灵灵。他在对翠微微笑。
　　翠微松开满脸是血的姜流光，疑惑地看着来人。她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师弟。
　　年轻男子掩住口鼻，朝她眨眨眼。
　　翠微恍然大悟，走过来给他一记大大的熊抱。她唯一的小师弟，临朗。
　　“你胡子呢？”他小时候，她经常捉弄他的胡子，每次都把他惹得唧唧叫。临朗最宝贝他的胡子，说这是男人的象征，一辈子都不能剪！
　　临朗略过话头，把冰魄递给翠微。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姜流光，又看看翠微，大致明白怎么一回事。姜流光对翠微用过刑。
　　翠微检查了一下，是真的。她还给临朗，让他收好。
　　她还要事要办。办姜流光！
　　“姜阮今夜灭了你满门。”翠微附在姜流光的耳边，“惊喜么？”
　　姜流光的暗沉的眼眸终于转了转。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很好。翠微眼中覆上一片阴霾，打死人可没什么劲头！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一名寒衣卫走过来制止翠微。犯人要活着才能受审！
　　临朗把牢房反扣，将寒衣卫挡在外头。翠微没撒够气，他不会开门。
　　“翠微姑娘，手下留情。”寒衣卫散列两边，伊诺走过来。
　　一道来的还有赫连城主，他递给翠微一方绢帕。她手上沾了污血。
　　翠微停手前又给了姜流光一下，接过帕子象征性地擦擦，随手丢到姜流光身上。
　　“妖族欠你一个人情。我记下了。”她指的是冰魄。不知为何，她每次看见这个人，就浑身不对劲。
　　“日后有求，定会叨扰。”伊诺笑笑，“请姑娘移步。”
　　那生物在铁笼子里撞来撞去，弄出很多噪声。
　　翠微活了几千年，第一次见到饕餮这种生物。丑的超出她的想象。姜家养这种东西，实在太恶心人。更别提他们还是用人脑喂养。
　　临朗靠着一处墙，强行进入别人大脑的副作用开始发作，晕眩，恶心，平衡感下降。
　　“你相信神吗？”一个男人靠过来，问临朗。他是牢里的犯人。
　　“我不排斥神族的信仰。”临朗反问，“但我不信他们吹嘘的那套狗屁。”
　　“呵呵……”男子轻蔑的笑了，“他们不过是欺世盗名的渣滓，不是真正的神。”
　　这个男人的声音，很温柔。很熟悉。
　　临朗脑海中同时闪现姜倾月和肥佬的记忆，无数模糊的影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最后，幻影与现实重叠。
　　他看见姜阮的脸。是他。
　　姜阮温柔的笑了，他又问道：“你相信神吗？”
　　临朗脑中的晕眩感更加强烈。他看见姜阮的身影在眼前叠成千千个，巨大的黑色旋涡不断朝他靠近，想将他吸进去。
　　他与那段吸力抗争着。
　　“师弟。”翠微把靠墙睡着的临朗叫醒。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牢房，隐约看见一个人坐在黑暗处。方才的对话，似乎只是他无数幻觉中的一种。

　　03）
　　“二十多年前，中州界名门淮云林家，一夜被灭门，追踪不到任何跟凶手有关的线索。直到五年前，妖族发生一起疑似当年的凶杀案，我们又发现这个符号，线索指向域南的一处部落。”
　　“我们称之为永生蛇。”翠微用剑在地上画出一个诡异的符号，两条蛇交叉在一处，环抱成近似花瓣的形状。
　　她接着说道：“赵统领当时也在跟一宗案子，与我们的调差方向不谋而合。但是两年下来，双方都没有实质性进展。”
　　翠微看了一眼伊诺，对方显然不希望她在赵子胥跟的案子上透漏太多细节。赵子胥当年的追查方向十分隐秘，保密程度为十阶，伊诺是为不多的知情者之一。
　　“三年前，我们开始合作，共享情报。”翠微道。当年伊诺默许赵子胥，通过非官方渠道与她合作。
　　“子胥建议使用非常规手段，潜伏卧底。”翠微避而不提是哪种非常规手段。
　　临朗想到自己在姜倾月记忆中的经历，有点懂了。当日赵子胥曝尸荒野，是有意为之。赵子胥一定是用了某种特殊手段，伪装自己的死亡。
　　他看向伊诺，这人一直知情。伊诺想要的是赵子胥那三个月的记忆，是什么导致赵子胥后来的失控。
　　难怪寒衣卫查不出赵子胥是活死人，是伊诺帮他掩盖了痕迹。而且寒衣卫不知情。
　　“子胥潜伏了三个多月，送出的情报很有效，我们查的方向开始趋向具体。”翠微犹豫了一下，“但后来发生意外，他暴露了身份，被迫退出。”
　　后面的她不再适合说了，毕竟是寒衣卫自己的事情。她瞅瞅伊诺，他的意思是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翠微这在才意识到一件事，在后面的追查中，赵子胥没有再受到任何上级指令。他是擅自行动。
　　伊诺不知情。寒衣卫就更不可能知道。
　　“他曾对我说过，姜氏将得到终结。”翠微只能说这么多。事实上，她发现赵子胥在这项调查中，入的太深。很有可能已经偏离他的初心。
　　她无意得知姜氏有一份契约，与妖族有关。她夜探姜氏陵墓，就是为了找这份契约。没想到契约上有专门针对妖族的禁制，她被下套，契约则下落不明。
　　契约的出现，解释了一切。她当时不懂，后来才明白，赵子胥说的终结，是祁倾月的终结。
　　那个集阴阳于一体的，太极子。

　　04）
　　“死人跟死人打起来了！”卫兵慌慌张张地跑来报信，“他们打起来了！”
　　“什么？”赫连听得一头雾水，这都哪跟哪。
　　“寒衣卫赵统领和姜家的姑爷，打起来了！”卫兵道。
　　这两个可不就是死人么！赵子胥怎么活的？赫连的脑子跟不上营养，快不够用了。
　　牢房的门被剑劈开，锁上有剑痕。
　　姜家姑爷浑身绑着绷带，正拿剑与赵子胥拼命。
　　赵子胥于众人看了伊诺一眼，匆匆杀出一条道，逃了。
　　留下一脸错愕的姜家姑爷，在原地凌乱。他原是要举剑追去，但被卫兵和寒衣卫制住了。他现在是案犯，涉及多起案件。其中就包括绑架城主，以及对城主动私刑。
　　他犯赫连的那两条，哪条都够他呛。
　　临朗仔细看着这位姜家姑爷，再度确认，是活人没错。
　　“他为何杀你？”赫连饶有兴趣地看着此人，敢对城主动私刑是吧。他想看他现在有何反应。
　　“他把我当成我哥哥，祁沐槿。”那个一直被众人误会成姜家姑爷的人开口说话了，“我是祁沐绵。”
　　原来是双生子。怪不得他刚才一副想杀了赵子胥的狠劲。
　　“他为什么想杀你哥哥？”赫连问他。
　　祁沐绵冷笑，道：“这就要问那个□□了！处处留痴情种子，勾了别人，又来勾我哥！”
　　临朗默默在心里想，他说的这个□□指的应该就是姜倾月。祁沐绵要是知道姜倾月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得疯！
　　“你看着很恨姜家，为什么帮他们？”赫连指的是姜府地牢的事情。
　　祁沐绵冷冷看着赫连，满脸写着，老子帮谁关你屁事！
　　赫连吃瘪，只耸肩一笑，置之不理。
　　伊诺看着赵子胥消失的方向，示意寒衣卫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