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苍台迷远道

10、第十章 似是而非（二）

　　01）
　　翠微很多天没吃好，提议吃夜宵。
　　“你不是在湿傩谷采药，怎么来这里？”翠微一直没来得及问他。
　　临朗拿出一截卷信，惊讶道：“你喊我来的啊！”
　　“脸色这么差，没事少撸点。”翠微一边往嘴里塞鸡腿，一边往临朗碗里夹了一堆红烧牛腰子，“多吃几口，补补身体！”
　　他十二岁那年开了窍，经常自己一个人偷偷地爽，被翠微撞见过几次。从此只要他疑似身体不好，翠微总以为是他私活干多了。
　　临朗默默往嘴里送腰子，不解释。
　　翠微摊开卷信，字迹确实很像她，材质也是她常用的信纸。但她不可能让临朗过来，尤其是牵涉进这样的事情。
　　“不是我写的。”翠微两眼眯成一条缝，“师尊要知道我带你干这事，皮不给我揭掉一层！”
　　“师尊天天要揭你的皮，你不差这一次吧！”临朗白她一眼。
　　翠微垂眼，似是想到什么，神色惊变。
　　“天一亮你就走，回妖都去！”她放下鸡骨头，现在吃什么都不对味。
　　“我等你一起走不行嘛？”
　　“这事没得商量！”翠微表情严肃，没在跟临朗开玩笑。
　　来不及了。
　　麻痹最先从脚部开始的，迅速扩张到她的全身。与她在姜家陵墓触摸契约时，碰到的禁制一模一样。
　　临朗朝后倒翻一个跟头，躲过第一记偷袭。接着就是他头上一沉，两眼发黑。
　　啥都不知道了。
　　“你们想做什么？”僵硬感扩到她的脖子，再往上就要封住她的整个妖识。可恶！她现在动不了。
　　一簇冰蓝色的火苗，幽幽从远处飘来，点进女妖的眉心。被封识的妖力缓缓复苏。
　　她听到一点碎微的铃声，消退在屋檐之后。
　　“翠微姑娘！”
　　赫连的声音在她耳边惊起。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隐约记得自己被人抱起。

　　02）
　　脑后一阵钝疼。
　　临朗堆起半边身体，靠墙倚着。他看见赵子胥的第一反应，来报仇的？
　　他撬开赵子胥的脑壳，扒开赵子胥的皮，把人家全身拆了个遍。他非常理解赵子胥想弄死自己的心情。
　　赵子胥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过多的关注临朗。
　　临朗试着弄松身上的绳子，好像没多大用。
　　“我实在弄不懂。”赵子胥朝他走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城乱时，那些咕咕鸟散发的宣单。
　　他手里拿着鲛人的骨头。
　　“假的。”临朗往后松着身子，靠着墙，“这张配方上，只有一半是真的。”
　　在事实的基础上，糅进谎言，佐以民众情绪。让一切看起来都像是真的。
　　正义的无名者，揭发士绅一族的暴行。完美而又煽情。
　　“你能帮我？”
　　赵子胥靠近自己时，临朗问道淡淡的腐息。他需要用西海鲛人脂来遮掩尸臭味。
　　离开域南后，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临朗在姜倾月的记忆中，明明见到赵子胥肉身已活。
　　“你应该不需要的。”临朗试探着说道，“你有尸晶。”
　　他第一次在姜倾月的记忆中听说尸晶这个东西。无论它是什么，它能让一具死去的身体正常运转起来。
　　“哦，你知道了。”赵子胥灰败的脸上僵硬地扯出一丝微表情，“尸晶不在我身上。”
　　也不在姜倾月身上。临朗看着赵子胥，这个已死的人身上，有太多谜。
　　“鲛人是你杀的？”他看着赵子胥手中的骨头。
　　赵子胥摇摇头。
　　“你能帮我吗？”赵子胥指着东边伏案上一堆药材和器具，“我需要这个。”
　　临朗扭了一下身体，他被绑着什么也做不了。
　　赵子胥给他解绑，押着他到了制药的材料旁边。
　　“如果你要跑，跑……我，杀了你。”赵子胥发声的方式有些奇怪，喉咙里像是在冒水泡。他一张嘴，尸气就呼呼地喷在临朗脸上。
　　临朗猜测是他的喉咙发生腐烂，尸液堵在那处。
　　“为什么杀祁沐槿？”临朗重新调配剂量，凭着嗅觉记忆，一一称量各种药材用量。
　　赵子胥呆滞地看着临朗。
　　“倾……月是……是……自由的。他们利用倾，月。祁沐槿死了，他……就……就自由了。”赵子胥的声音木木的。他说话越来越艰难。
　　临朗拿着一根长长的小尖刀，对向赵子胥。赵子胥警惕地抓住他手。
　　“帮你疏通一下，你说话方便些。”临朗解释道。
　　赵子胥松开手，临朗把在他喉咙下割开一个窄深的小口子，轻轻用指腹按压几下。尸液流出来后，赵子胥再说话时，就没有咕噜声了。
　　“谢谢。”他说。
　　“这个是你吗？”临朗从怀里摸出一张画，他从伊诺那里顺来的。女装的赵子胥。
　　“是我。”赵子胥拿过那张画，细细端详着。他脸上的表情用力挤在一处，好似在回忆什么。“我给他找药。他的尸晶给了我，身体就坏了。”
　　“但是坏得没你这么迅速。”临朗把西海鲛人脂放在小陶罐中用小火烧，“你的身体撑不久了。”
　　“我知道。”
　　临朗开始往陶罐里加辅药。他敲开骨头，把髓液滴进去。髓液还算新鲜，赵子胥一直用冰保存他手上的鲛人骨。
　　临朗在各色药方中看见半张纸片，抽出来一看，上面有妖族的文字和翠微的徽章。他们在关联的事情上有情报往来。赵子胥见过翠微的字迹！
　　“信是你送的……”他发现的同时，手边的药已经调制的差不多。
　　赵子胥迎头给了他一下。
　　临朗又昏过去。

　　03）
　　又是那只猫。
　　赫连昨晚就是被它引去的，正巧赶上翠微遇袭。
　　那猫两脚踩地，两只前爪垂在身体旁，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往这边瞧。它看着赫连，赫连看着它。
　　四目相对。
　　抓它！
　　他倒要看看姜府养的这个妖宠，作什么妖！
　　赫连把脚疼撇开不管，上房抓猫。那猫有意逗他，到处乱跳，瞧着赫连跟不上来，还有意放慢脚步等等。
　　赫连感受到了屈辱，狠心朝大猫所在的方向扑过去。他一个猛子扎向某户人家院子里的地板，头磕得咚咚锵。
　　他给祖宗上坟都没这么实在过！
　　大猫撅着尾巴跳到他跟前，银灰色尾巴毛茸茸地甩在他脸上。它的皮毛厚实且亮，大体是雪白的底，此外只圆圆的脑袋上有一处银灰，屁股后面有两小团银灰。
　　它看起来十分搞笑。尤其是屁股处的两团银灰与尾巴连在一处，竟是个不伦不类的笑脸。
　　赫连从地上爬起来，追着它作势要打。
　　大猫一溜烟钻到屋子里去。
　　印刷模板。赫连仔细摸着上面的纹络，内心惊地狂乱。满城的动荡言语，那些宣单上的话，是在他家隔壁的隔壁印出来的。
　　日你先人的过耸耸！他竟没发现。
　　那猫跳过来，弓起身子大喘气。它喉咙里发出咔咔声，吐了一团东西出来。
　　一团没消化的羊皮，黏着它的胃液。
　　赫连闻到一股发酸的烟熏鳜鱼的味道。他要吐了。
　　他狠着心捏起那团湿软的团团，走到院子里打了一桶井水清理。洗干净后是一张契约，上面混了好几种古老文字。
　　他唯一能认出的一种，是妖族古文字。他曾见翠微写过。

　　04）
　　寒衣卫跟丢赵子胥，完全在伊诺意料之中。赵子胥是寒衣卫精锐中的精锐，他执的寒衣卫二部，曾撑起寒衣卫的半边天。
　　后几辈的寒衣卫，经赵子胥训练出来的有三代。他知道怎么避开他们。
　　伊诺在牢里提祁倾月问话。
　　“赵子胥在在落英城，”伊诺带来一个消息，“对他来说逃出去不算难事。”
　　但赵子胥没有走，还掳了临朗。
　　祁倾月眉目间掠过一丝动容。
　　“姜氏有有一份关于你的契约。”伊诺道，“原契在哪？”
　　“你心里有很多问题，但我只准备回答一个。”
　　祁倾月不怕死，他本就是死身。他亦不惧失去，原就一无所有。这样的犯人，怎么审都是死胡同。除非他自己愿意说。
　　伊诺是来碰运气的。
　　“原契，还是小医者，你来选。”祁倾月靠着墙，笑容带着几分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