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山人》石眉

4、第 4 章

　　到牧陵城时已近午时，祁大川先去上回那家药材店铺卖灵芝和药材，收货的伙计见他的干蘑晒的好就也一并收了，给的价钱也好，倒是意外之喜。药材铺隔壁是个小酒馆，大川一出门就听到里面吵吵闹闹，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坐在酒桌上，拎着酒壶往嘴里倒酒，喝上几口，一抹嘴骂道：“你奶奶的拿什么猫尿来唬大爷？！这破玩意儿也能叫酒？！”把酒壶往地上一掼，“快点麻溜的给大爷上坛好酒来！要不砸了你这店你别跟俺嚎！”

　　小二哆哆嗦嗦的站在一边，陪着笑说：“李大爷，这实在是咱这店里最上等的酒了！咱这儿店小利薄的，进不起那头等酒，不入李大爷您的眼！要不，您去街头那间常满楼瞅瞅？”

　　那大汉哪吃这一套？劈头盖脸的就胖揍起那小二来，打的那小二倒在地上，抱着头缩成一团不动弹，只在嘴里嗷嗷求饶。祁大川看不过眼，正要上前，忽然听到有人唤他，“祁叔！”回头一看，正是连阶。连阶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上前，自己却走进店里对那大汉说道：“大哥，往日都是你关照俺，今日小弟侥幸得了几个钱，咱们去常满楼喝酒去！”那大汉看到连阶，听他这么说，便停了手，对那小二说：“今日算你走运，俺兄弟请俺喝酒，下回看俺不砸碎你这瘪犊子！”说着拍了拍手跟着连阶走出了酒馆。

　　连阶问祁大川：“祁叔，您也一道去吧？”祁大川摇头道：“还要买粮赶回去，不去了。”连阶也不勉强，只说：“俺带您去一家相熟的粮铺，老板人实诚。”祁大川谢过他，就跟着他们往那粮铺去了。一路行去，只见行人小贩见到那大汉均惶恐不敢直视，纷纷闪避，那大汉和连阶并不觉的有啥不妥，想来是习惯了，倒是祁大川浑身不适，要不是不好拒了连阶的好意，真想转身而去。

　　好不容易挨到了粮铺，铺子里一位白发老妪正在向那粮铺主人苦苦哀求着什么，那粮铺主人面露难色，长贫难顾啊，赊了三个月的粮了，明知她不可能还的了钱，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饿死，真是赊也难不赊也难！那大汉上前一步说：“关掌柜，您把粮给史婆子，俺来给钱！”说着转头对连阶说：“兄弟，把钱给关掌柜。”

　　连阶笑呵呵的掏了钱出来，递给了关掌柜，回头对那大汉笑道：“今日又不能跟大哥喝酒吃肉了。”那大汉哈哈一笑，“情分大哥领了！”拍了拍他的肩，“好兄弟，下回俺请你！”也不理那老妪连声道谢，笑着出了粮铺走了。连阶对祁大川说：“祁叔，您要买粮就来这里，不会错的。”祁大川见到那大汉居然如此举动，颇有些意外，听连阶说话才回过神来。两人买好粮，连阶将他送到城门口，“祁叔，最近听说棒槌的价钱翻了一番，您那儿要有现在可以出货了。年前你们要是进城办年货就来找俺，俺在东市街头那家南货店里谋了个差事，能给你们寻摸些好东西。”

　　祁大川道了谢，有些犹豫的说：“连娃子，你和那大汉．．．”连阶说：“叔您别担心，俺心里有数。李大哥是性情中人，就是有时候有点虎。”祁大川说道：“你知道就好。快回去吧。”挑上担子出城去了，连阶目送着他走远了才回去了。

　　祁大川回到家时，槿儿和松儿已经回来了，见到他马上跑了过来，“爹，快看松儿和俺抓到的鱼。”指着木盆里两条鱼让他看，这鱼还真不小，估摸着有两斤重了。“娘说今晚炖了吃！”槿儿开心的说，家里人吃上自己捞的鱼了，别提多开心！大川笑着夸了他俩。松儿说：“守义叔说等江水冻上冰，他还会带俺们去捞鱼！爹也一道去！”大川摸摸他的头，笑着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祁大川挑上担子带着槿儿出发进山里去了，在天黑前他们得走到过夜的地穴，以槿儿的脚程可不容易，因此早早就得出发了。经过黑龙潭，槿儿不由想起那日在这里遇到连大哥的事，那天自己心血来潮要下黑龙潭躲个清凉，没料想正好碰上被蛇咬昏迷了的连大哥，还好娘教自己认过那味去蛇毒的草药，才能救了他。说起来娘认识好多种草药，还认得字，她咋学会的呢？

　　祁大川见槿儿问起，说道：“你娘以前家里是开药铺的，所以认得一些草药，也识字。”槿儿更疑惑了，“那娘咋到的这里？俺咋从来没去过姥姥家？”大妞和喜妹都有姥姥姥爷舅舅姨妈，自己却从没见过。

　　“你姥姥家在南方，那年不知犯了啥事，一家人被流放到关外来，你娘那时候也就和你现在差不多大。后来咱们这里有一年发了大水，你爷爷带着俺撑船去江上救人，救了你娘起来，可你姥家的其他人却没见到。”祁大川回忆道。

　　原来是这样，娘无家可归，所以就留在了村里，后来嫁给了爹。槿儿点头道：“多亏爷那时候拉着爹您去救人！”祁大川也憨憨的笑了起来，那时水还很大很急，冒险去江上的多是去捞财物的，只有自家和王叔是去救人的，结果自己捡到了宝。

　　林子里除了松柏这些常年青的，其它树叶都变了色，有的火红，有的金黄，这是一年中林子最好看的时候。午时祁大川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头，让槿儿歇息一会儿，从包袱里摸出一个窝头和一条肉干，“槿儿，累不累？吃点东西。”槿儿喝了一口水，掰开一半窝头和肉干，“爹，您一半俺一半。”祁大川呵呵笑着接了过来。父女俩晒着太阳就着肉干吃窝头，倒也惬意。

　　槿儿四下里看，这林子里的秋色怎么这么好看！不经意看到了背后山崖上一朵朵黑灰色的岩耳，“爹，那是岩耳！”娘曾在村后山上的岩壁上采过岩耳。岩耳因为长在峭壁悬崖上，很难采摘，南方人又稀罕，药铺里给的价钱可高了，可仍是有价无货，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这许多！这座山崖不高，“爹，您能爬上去吗？”槿儿问。祁大川打量了周围，“应该可以。你在这里等着，俺爬上去看看。”说着就走向山崖，准备往上攀爬。

　　槿儿跟着到了山崖下，看着爹慢慢往上爬，每到一处有岩耳的地方，他会小心的取下岩耳，放入腰间的布袋里。随着他越爬越高，槿儿也越发紧张，终于忍不住喊他：“爹，够了，下来吧！”确实很难再找到落脚点了，祁大川慢慢的往下爬。上去容易下来难，一时间险象丛生，好几次落脚的石头松动了，辟利扑棱的滚下来，把槿儿吓的心嘣嘣直跳。待到祁大川终于落了地，槿儿懊悔不已的说：“爹，都怪俺不好，不该让您这样冒险！”

　　祁大川笑道：“爹没事。你看，采了这么多岩耳，有七八斤了。”说着把腰间的麻布袋递给槿儿。可槿儿此时却不想再要这些岩耳，刚才看爹好几次差点掉下来，把她吓到了。祁大川望望天，“俺们该上路了，今天还有一半的路要走呢。”槿儿点点头，跟着他上路了。

　　夕阳的余晖中，他们终于来到了地穴木棚。地穴木棚是猎人们搭建的临时住地，在地下挖个大坑，上面支上木条，盖上桦树皮和苔藓，搭成木棚，冬暖夏凉，是不错的住处呢。这个地穴挖了有近一丈长，六尺宽，睡上五六个人都行。祁大川在地穴中间的火坑生起火堆，正上方棚子的顶部有个出烟口，烟顺着出烟口袅袅的飘了出去，不一会儿地穴里就暖烘烘的了。

　　槿儿把带来的狗皮褥子铺好，祁大川已经烧上了水，就等水烧开了吃些窝头咸菜和肉干就是他们的晚饭了。槿儿今天累的够呛，等水烧开了，祁大川回头一看，她已经躺在狗皮褥子上睡着了。祁大川给她盖上狗皮袄子，坐回到火堆前，默默吃着窝头咸菜，望着火堆发呆。火是很奇妙的东西，当你盯着它看时，慢慢的脑子里就啥也没了，都不想了，只觉的身上暖烘烘的，眼前只有那些跳动的火花。祁大川可以对着火堆默默坐上一个时辰不动弹，直到火势渐渐弱了，需要添柴时才会动一动。

　　清晨祁大川醒来时，槿儿还在酣睡着，昨天她真是累了。祁大川去捡了些柴来生火烧水，这回水烧开时槿儿醒了，一时间恍惚中不知是夜里还是清晨，直到听爹说：“槿儿，过来喝口水吃早饭了。”这才明白自己睡了一整夜了，难怪肚子这样饿。

　　等槿儿吃完早饭，祁大川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了，俩人出了地穴，林子笼罩着蒙蒙的雾气，秋冬交际之时，林子里常见到这样的大雾。俩人都披上了狗皮袄子，一来暖和，二来挡露水。林子里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路，一丈外就见不到东西了，槿儿紧跟着爹的脚步，在这深山老林里要迷了路就抓瞎了。祁大川一边走一边小心听着林子里的动静，这时节老林子的野兽正是猫冬前囤肥膘的时候，凶着呢，祁大川紧握手中的砍山刀，时刻提防着。

　　走了近一个时辰，大雾才渐渐的散了，露出了蓝天，日头暖洋洋的晒了下来，槿儿觉的一瞬间呼吸都松快了许多。“都到了红松林了！”槿儿开心的说道，这片绵延了整座山头的红松林，参天的大树，大多两个人都抱不过来，比村后山里的红松可大多了。爹说爷爷的爷爷时这片松林就在这里了，怕不有几百年了。

　　“要是守义叔在这儿就好了，他能打下好多松塔来。”槿儿望着高高的红松顶，却看不到松塔。祁大川笑着未答，这里已是禁地，除了祁家人，别人可到不了这儿，只说：“槿儿跟紧了爹，若迷了路就．．．”“就握着护身符站在原地等着爹。”槿儿顽皮的说，“爹您每次都念叨一遍，俺都能背了！”

　　祁大川笑着说：“槿儿记的就好。”忽然变了脸色，“快上树！”槿儿一惊却不慌张，嗖嗖几下爬上了旁边的大红松，未爬多高就听见“咚咚”的脚步声，往下一看，一道黑影向爹直冲了过去，大野猪！

　　祁大川微微屈膝，浑身蓄势待发，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的盯着直冲过来的野猪，哪里是平日里那憨实的农家汉子？几个呼吸间野猪就奔到了眼前，腥臭的味道直扑面前，祁大川侧身一闪，双手一探，已经抓住了它的两只獠牙，足上发劲，一声大吼，翻跃而起，将野猪掀倒在地，整个人压在野猪身上，腾出右手，抄起砍山刀，直捅入野猪颈下，血汩汩而出，野猪发出刺耳的嚎叫声，却被他压的死死的起不了身，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没了声息。

　　祁大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一瞬间又变回了平日里木讷实诚的模样，“槿儿，能下来了。”槿儿爬下了树，“爹，您可真行！这么大的野猪怕不有百斤了吧？”祁大川笑道：“有两百斤。”槿儿过去打量倒在地上的野猪，“爹，这对獠牙您帮俺串好了，大妞和喜妹老稀罕爷给俺做的牙链子了。”祁大川笑着点头应了，去砍了几根树枝树藤扎成个筏子，把野猪和担子都放了上去，树藤缠在腰上，拖着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