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山人》石眉

3、第 3 章

　　整个八月但凡天晴，槿儿就会跟着阿芳上山采蘑，晒的干蘑都有两三麻袋了。八月底，村里的狩猎队进了一次山，村里的妇人们也跟着往深山里走了一圈，头天清晨出发，三日后才回来，这次槿儿没有去，文氏和阿芳去了，祁大川也在狩猎队里，家里留了爷奶带着槿儿和松儿。清晨槿儿醒来，院子里传来爹娘的声音，跑出去一看，果然他们已经回来了！昨晚槿儿入睡时他们还未归，这会儿却已经在院里忙碌开了。

　　“爹，娘！”槿儿开心的跑过去。文氏正整理着昨日捡来的各种蘑菇还有两支灵芝，品相不错，应该能换些铜钱，还有些零散的药材，晒干了也能卖到药材铺，见到她跑出来，温声提醒道：“槿儿又忘了披外套了。现在天凉了，要小心些。”槿儿嘻嘻笑着跑回房里披上外套才又跑出来。祁大川在剥兔皮，这次进山除了三只狍子没猎到什么大东西，各家分了几只野兔野鸡和几块狍子肉，或腌或晒留着过年吃。祁留山一边整着农具，一边看着远山，霜意渐起，“大川，磨两袋玉米粉出来你就进山，今年寒的早，只怕雪很快就要来了。”

　　槿儿忙道：“俺也要去，俺也想去看叔公！”祁留山说道：“这次你爹要赶路，带上你只怕大雪封山之前赶不回来。”槿儿哪里肯轻易放弃，“爷爷，俺现在走的可快了！比小姑还快呢！俺一定好好的，您就让俺去吧！”转头又央求祁大川，“爹！”祁大川帮槿儿说情：“爹，老叔也喜欢槿儿去。”祁留山只得对槿儿说：“那你跟着去可不能在路上耽搁了，这时节山里的野兽凶着呢。”

　　槿儿得了首肯欢喜的去梳洗了，到了灶间刘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小丫头，这会儿高兴了？”槿儿使劲点头，开心的打了热水哼着小曲儿梳洗起来。刘氏就喜欢她这活泼劲儿，见她梳洗的差不多了，往她嘴里塞了块狍子肉，“帮奶尝尝，炖香了没？”狍子肉和着大酱的鲜味，香的槿儿眯着眼直点头。刘氏看她吃的香，比自己吃到嘴里还开心，呵呵乐着煎饼子去了。

　　槿儿吃完了肉，意犹未尽的问：“奶，能做顿饺子不？”刘氏笑着说：“馋娃子！行，让你爹剁些肉出来，晚上包饺子。”槿儿高兴的直拍手，拉着刘氏的胳膊扭啊扭，“奶最好了！”刘氏拿锅铲柄往她额头一戳，“行了，去帮你娘干活，待会儿就能吃饭了。”槿儿高高兴兴的跑出去了，就听院子里她对大川说：“爹，奶让你剁些肉馅出来，晚上包饺子吃！”刘氏不由笑了。

　　饺子好吃，但槿儿更喜欢跟着奶她们包饺子，奶擀皮又好又快，娘，小姑和自己三个人包都赶不上她，家里麦子种的不多，面里掺了些玉米面，这也是村里常见的，一年只有过年才能吃上顿纯白面饺子。“阿芳，待会儿第一锅出来先给你王婶送一碗去。”家里包了饺子，每回都会送一碗给王家。

　　“奶，王大娘为啥不会做饺子呀？她做的饭可好吃了！”槿儿只知道因为王家没人会做饺子，所以自家每回做了饺子都会给他们送一碗。刘氏飞快的擀着饺皮，说：“你王大娘他们是从南方来的，不会包饺子。”槿儿奇道：“南方不吃饺子，那他们咋过年啊？”刘氏她们都笑了，阿芳笑话她：“你咋这么傻啊？人家自然有他们过年吃的，你到了那里也一样抓瞎。”

　　槿儿又问：“王大娘他们咋到了俺们这儿了？”刘氏说道：“这事已经过了好多年，现在告诉你们知道也没啥了。你们王大爷和王大娘是一对义人啊！”文氏和阿芳也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听刘氏这么说，自然十分好奇。

　　“你们王大爷原本是南方一个县城的衙役，那里离俺们这儿可真远啊，要走上两三个月才能到的。有一年，他们县里有位义士被冤判了死罪，家里的媳妇判了流放，你们王大爷就是押解的人。可是他知道这是冤判，这家媳妇还有了身孕，流放的路上说不准就是一尸两命。他因为这事整夜睡不着觉，你们王大娘那时候还是个小媳妇呢，看到他睡不着觉就问他，知道了这事儿，就对他说：‘让俺代替她去流放就行了。’你们王大爷很感动，跪下给她磕了个头，两人拿了主意，就让那家媳妇躲了起来，你们王大娘代替她由王爷爷押解着流放到边关，这一路上披枷戴栲的，吃了很多苦，他们南方人，不合咱这儿的水土，更受不了这天寒地冻的，好几次病的都差点不行了，总算命不该绝，还是活了下来。后来到了俺们村里住了下来，那年你爹刚出世，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刘氏缓缓道来。

　　槿儿平日里只觉的王家人好，却没想到王爷爷和王大娘原来这样好！文氏和阿芳听了也肃然起敬，这可真是一对义士啊！刘氏又道：“好人有好报。你们王大娘原本不能生养，到了这里十年后竟然怀上了，生了守义。王家忠义传家，守义也是个好样的。”槿儿直点头，村里大人娃子都稀罕守义叔，能干又爽气，就说每年打松塔，就数他爬的高，打的多，可娃子们捡了他打下的松塔，他也是乐呵呵的，有时还主动给他们松塔，搞的那些淘气的娃子们也有些不好意思呢。

　　说到送饺子，文氏想到了，“娘，老张家要送一条肉去吗？”阿芳顿时不自在了，脸红红的低头闷声包饺子。刘氏说：“该送的，他们家没分到肉，让大川拿一只野鸡，再割一条狍子肉过去。”文氏应了声，出去找大川说了。槿儿见小姑样子奇怪，“小姑，你怎么了？”阿芳的脸更红。刘氏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和清远年后就要成婚，之前可不能随便见面。”阿芳点点头，仍旧默不作声。槿儿明白了，嘻嘻笑了，“啊哟！”脑壳上被阿芳狠狠敲了一记，“小姑，你这样凶，俺要去告诉清远叔！”阿芳又羞又恼，又给她一记脑壳，还好槿儿这回有了防备，躲到刘氏身后去了。

　　刘氏看着两姑侄玩闹嬉戏，呵呵直乐，姑娘家就该开开心心的，等嫁了人，无论如何都不如在娘家时自在了。张家孤儿寡母，刘氏原本是不看好这门亲事的，可是阿芳就稀罕清远，今年清远又在牧陵衙门里谋到了文书的差事，刘氏才勉强答应了。想到年后阿芳就要嫁进张家，搬去牧陵城里，刘氏很是不舍。

　　阿芳从王家送饺子回来，带回了满满一大碗炒松子，槿儿和松儿都爱吃松子，王大娘炒的松子咸香松脆，村里没人比的上，两人开心的磕起松子来。不一会儿院子里响起守义叔的声音，“叔，大川哥，在河里捞了几条鱼，给你们拿来尝个鲜。”祁留山跟大川在院中磨玉米面，就听守义叔说：“叔，您歇着，俺来。”槿儿和松儿听到守义叔的声音，高兴的跑了出来，看到他递给爷爷的三条大鱼，更是稀奇，围着他问个不停，“守义叔，能捞鱼了吗？你啥时候带俺们去呗？”槿儿问。

　　王守义一口答应，“行啊，明天就带你们去捞鱼，成不？”槿儿和松儿高兴的跳了起来，“俺这就去告诉大妞他们！”槿儿一溜烟的跑出了院子往秦家去了。松儿蹲在木盆边看着那三条大鱼，琢磨着明天无论怎样都得赖着姐带上他一块儿去，别又把自己撇家里了。

　　祁留山放好了鱼，“守义快家去，还没吃饭吧？你爹娘等着呢。俺们这儿不用你帮。”王守义应了声回家去了。祁留山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走远了才回来，这娃子真是不错啊。正要再去跟大川磨玉米粉，阿芳叫了：“吃饺子咯！”转头对大川说：“先吃饭吧，一时也磨不完。”大川点点头，停了磨跟着祁留山进屋里去了。

　　家里的麦子和谷子还剩一块地没收完，那片地靠着山，日头没有那么足，成熟的就慢一些。第二天一大早祁留山他们先去割麦，槿儿起床时，看到刘氏已经担了一担麦子回来了，脸上却不见喜色。槿儿跑上去问：“奶，咋啦？”刘氏叹了口气，“咱家的麦子地被野猪给祸祸了。”今年本来就旱，那五亩麦子是家里每天挑水硬保下来的，可现在却被野猪祸祸的就收了这一担，唉。文氏端了一碗水过来，“娘，别伤心，先喝点水。”刘氏点点头，喝了水，“你爹和大川去收谷子了，还好谷子没被糟蹋了。”刘氏担上担子往地里去了。文氏望着她的背影不由也叹了口气，槿儿拉着她的手说：“娘，您别急，今年俺们晒的蘑菇多，换了铜钱就能买面了。”文氏转头对着她笑了，“嗯，娘不急。你快去梳洗了，娘先去喂猪。”拎上猪食桶往猪圈去了。

　　谷子种的少，不过一个时辰三人就挑着担子回来了。文氏给他们打水洗手，又端上了早饭，蒸的玉米面窝头，红薯碴子粥，就着一碗咸疙瘩条和辣萝卜条。大川一口气吃了两个窝头喝了一大碗粥才觉的肚子里不那么空了。

　　“今年麦子少，年成又不好，大川你去城里买五十斤面，怎么的都得过好这个年。”刘氏安排道。祁大川点头应了，明日就要进山里去了，今日得把该做的事都做好了。文氏一边给他添粥一边说：“前阵子晒了两麻袋干蘑和一包药材可以拿去卖了，还有这次捡的那两朵灵芝。俺去拿出来。”

　　文氏去收拾进城要卖的东西了，祁大川呼呼几口喝完了粥，抹了抹嘴，刘氏要给他买面的钱，他说：“娘，卖掉干蘑和灵芝药材能买面了。”刘氏笑道：“说啥傻话呢？那是你媳妇，阿芳和孩子们挣的，哪能用他们的私房钱买面？”把半两银子塞到了他手里，平常时候七个铜板一斤面，今年天旱自然要贵些，但愿不要贵太多。祁大川收好钱，“那俺先去城里了。”出门挑了东西往牧陵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