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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皇太后的住处是仁寿宫,她不是皇帝的生母,虽说担了个太后的名儿,却还是半道儿的继后,但好在太后为人知情识趣,待人接物不远不疏,倒也能让人宾服。

      不是亲母子,但皇帝对她依然是很恭敬的样子,见面就行了礼,宽慰她节哀之后切入主题:“皇考宾天之际曾嘱托儿子留心十四妹的婚事却言未尽,儿子为此事辗转反侧,愁郁于心,想着还是请教下母后的意思,您觉得皇考是想说什么呢?

      皇太后是外族女子,有一张颇具异域风情的脸。眉目高深,肌肤胜雪,连头发也不同于汉人,而是栗色中带着卷。她并未簪发,就这样随意地披在肩头,穿了一身素白对襟大衫,很家常的样子。

      看见皇帝,她并不过分热络,也不冷淡,而是拢着淡淡的微笑摇了摇头:“不瞒你说,先帝爷从未和我说过婉仪的婚事该如何安排,他临了扔了这么个难题给大家,属实不大应该。”

      看来皇太后也知道,她那个宝贝疙瘩有多难料理。说句不中听的,就凭这些年他听的那些只言片语,想给她踅摸个称心如意的驸马,恐怕真有点儿难。

      皇帝这下也猜不透先皇的意思了,若是已经提前同皇太后通了气儿定了人选,也就是一道赐婚折子的事儿。谁知道他老人家愣是憋在心里,一个人也没透露,这可有点棘手了。

      皇父到底想干什么?皇帝想不明白,但是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于是推脱了几句:“此事毕竟事关十四妹的终身。儿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母后拿主意最为妥当。”

      没想到皇太后的态度很鲜明:“我虽是婉仪的母亲,可到底久居深宫,不通外事。既然先皇把她的婚事嘱托给你,那我便是十全十的放心的,皇帝只管去做便是。只是国事繁忙,万事要以御体为重。”

      没见过哪家的母亲对于女儿的婚事这么心大的。皇帝很错愕,但仍然波澜不惊地应了,起身告退。

      皇太后并未挽留,可在他起身之时,她又唤了一声皇帝。

      皇帝回身望着她那深邃的眼,那浅褐的瞳孔里有着熠熠的光芒:“先皇在世时常私下里同我夸赞你治国有方,社稷托付给你他死也能瞑目。他可能不是个好皇帝,但一定是个好皇父,只是吃亏在不善言辞罢了,望皇帝能够体谅他一片慈父的苦心。”

      慕容兰越闻言苦涩一笑,人都不在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更何况皇考晏驾前当着群臣的面还扔给自己一个烫手山芋,且不论对他有什么苦心,对十四妹的慈父心肠倒是真能瞧出来了。

      他点了点头,背手朝外走了:“做儿女的自然不会对父母有怨言,母后多虑了。”

      皇太后目送他走远的身影,忽然轻轻笑开了:“你瞧瞧你,不正经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生了个好儿子,却还是同你一样的别扭性子。”

      暮色时分,乾清宫掌了灯。敬事房的管事太监低头撅腚,哈腰走到了坐在案前看折子的皇帝身旁:“爷爷,该翻牌子了,是走宫还是背宫啊?”

      皇帝疲倦不堪地捏了捏眉心,他对这方面不看重,再加上正处国丧,虽说先皇梓宫已入皇陵,又因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只需守孝以日代月,如今已除了服,可到底是没什么兴致。

      他挥了挥手叫去,没想到那掌事太监哭着一张脸赖着不走,连声告饶:“爷爷,我的好爷!您已经连连叫去十几日了,您年力富强,春秋鼎盛,总归是要保重龙体的啊!主子娘娘前几日已经敲打过奴才了,您今儿个若还叫去,那奴才们可真是没活路了。”

      皇帝忽然生出一股无力感,都说皇帝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尊贵,可谁能想到连这种事都要被人管束着呢。皇后不把心思放在调理后宫上,专程往他身上下劲儿使手段,着实令人不快。可到底是结发夫妻,为此发作未免太过难堪。他腾地起身,重重地把奏折拍在案上,闭目叹道:“那就召寝吧!”

      掌事太监知道皇帝心里面不痛快,可他能有什么法子呢!办不好这事,回头就能被卸了这红差事去,那可真叫没活路了。因此他横下心壮了胆,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道:“爷爷,今儿个召哪位小主?”

      皇帝正伸手让司衣的宫女伺候他更衣,垂眼在银托盘里的几排膳牌上游移片刻,见第三排打头的一个写着荣雁,想起近日都转运盐司使荣吕政绩突出,他闺女到如今却只是个才人,未免不大应该,便枯眉吩咐道:“就荣吕之女,荣才人吧!”

      皇帝召幸是大事,底下人自然好一通忙活。荣才人得了喜讯,焚香沐浴,足足洗上好几回,再满身扑遍香粉,唯恐身上味道有异,冲撞了主子爷。最后再赤条的用大被子裹住,由两个驼妃太监抬着进了乾清宫。皇帝坐在龙床上拿了本《齐民要术》聚精会神地看着,太监总管邓满将她服侍着上了龙床,拎着黄绫龙纹被子示意荣雁往上爬:“小主儿,您请吧。”

      荣雁初次侍寝,业务十分不熟练。哼哧哼哧地从龙足那头往上挪,半晌儿才露了个头,羞涩地看了皇帝一眼。

      不看不打紧,这光是一眼就让她足够惊艳的了。后宫里都传万岁爷长得好,可到底怎么好,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如今见了,才真正知道万岁是个俊美无俦的伟男子,眉眼均停,处处都透着雍贵,连身板儿都是一等一的。他身量匀称修长,没有丝毫的赘肉,若隐若现的肌肉在中衣之下有种蓄势待发的力量,叫羞答答的大姑娘瞧了满脸通红,不敢多看。

      她红着脸伸出脑袋,垂眼娇娇地喊了声爷。

      皇帝唔了一声,将书放好,这才赏赐她一眼打量。她被这无形的目光注视的头晕耳热,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爷,妾身伺候您安置吧。”

      见皇帝没反对,于是伸出手磕磕绊绊地给他解开了中衣的纽子,叠好了搁在床头,倒挺温柔贤惠。她正要缩回被子里,忽然被皇帝抓住了手。

      皇帝说到底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汉,清心寡欲了那么久,又不是神仙,再憋下去可真要出毛病了。他瞧着荣雁一张小家碧玉的脸,艳过桃李,在烛光下有种幼态而风情的味道,又是温香软玉的好光景,总归是有了点心猿意马的感觉。

      荣雁被拉着手,身子骨更加绵软下去。在她看来,能和皇帝这样亲密无间,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天大的幸事了。

      皇帝察觉到她的紧张,男人么,如此良时都愿意说句温存的话:“不要怕。”

      她揽着皇帝精瘦的背,面色潮红地点了点头。

      皇帝自觉气氛火候都拿捏的刚刚好,正待提枪入巷,忽然门外传来冯祥的一声呼唤,语调听着很急切地样子:“爷,宫外传来了急报。”

      紧要关头鸣金收兵,是个男人都受不住。皇帝一口气憋在嗓子眼进退两难,脖子都梗起来,唬的荣雁赶忙伸出手帮他捋顺。

      冯祥又唤了一声爷,尖细的嗓子喊的皇帝那昂扬的精神都委顿下去,泄气似地松了全身的力气,翻身从龙床上坐起来,寒着脸唤人进来。

      冯祥和邓满弓着腰挪进来,瞧见万岁冷脸胯坐在龙床上,中衣大敞,薄红的俊脸上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知道来的不是时候,坏了他老人家的兴致,可是没办法,手里头的消息更是一顶一的要紧,这时候不通报,明儿个脑袋就要被挂起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互换了眼色,瞧着皇帝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皇帝心下了然,知道这回必是有机密要事上奏,当下也顾不得旁人,冷淡抽身唤人更衣。可怜荣雁裹着被子不知所措,压根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是她进宫熬了这么久才得来的机会,她不想放弃,也不敢放弃。因为若是错过今日,还不知道皇帝何日才能想起她这么个人儿。她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又冲着那道玉山似的背影,糯糯唤了声爷。

      只是很可惜,这回她并没有唤得皇帝的半点儿温存。她看着皇帝整好了衣袍,连道安抚的眼神都没留给她,抬步就走了出去。

      她跌回被子里,面色惨白,只觉得方才的一切都好似成了黄粱一梦,让她分不清虚实了。

      邓满挥了挥手,两个太监又进来将她抬着出去了。

      冯祥跪地行了个礼,将手里的奏章捧着递到了皇帝身前。皇帝揉着额角凝神吐纳了几下,方才打开奏章,才看了两眼,就咣地将奏章扔到了地上。

      “胡闹!她怎么这时候就到了!朕给她安排的马车仪仗呢?她的福船宝船呢?浩浩荡荡几十队人马,就这么被她撇下了?”

      龙颜大怒,邓满和冯祥都被吓得趴在地上直筛糠,低着嗓子叫苦:“奴才们也奇怪呢,从应天上京,这上船下马的,本不该如此之快。谁知道殿下巾帼不让须眉,她嫌水路走的不利索,竟是驾了辆马车单枪匹马的上京来了。”

      冯祥跪着爬过去将奏章捡起来,苦着脸提醒道:“爷爷,您还是接着看吧,还有呐!”

      皇帝压着怒气接过奏章,一目十行看了个来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腾地站起来连声唤“更衣”,就要连夜出宫。

      邓满和冯祥跟在后面凑头嘀咕,原来这要紧机密写的不是旁人,正是先皇的宝贝疙瘩,元庆公主。

      这元庆公主奇女子也,先皇驾崩,各地藩王领诏回京,她也不例外。从应天府动身,又因为迁府回都,所带物件繁多。本是应该从陆路转水路,舟车劳顿月余才能回京。没想到这位太岁嫌慢,偷着撇下所有人,带了个奴婢就单枪匹马的进京了。

      准确来说也不是一个人,因为那奏章再末尾又添上应天府承宣布政使司义愤填膺的一笔,言元庆公主把自家的宝贝儿子一道儿拐走了。

      几个时辰前这位太岁入了京,又不知怎的跟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儿子当街闹起来,竟然一下子给人家踹到马车底下去了。眼下被这小公子的家仆揪到都察院告冤,要为自己家的公子报仇雪恨,法办了这没王法的姑娘。都御史一看这不是元庆公主嘛,赶忙火急火燎地加急上报。

      说来也巧,三处消息碰到一块儿,于是便海纳百川的融汇成一个满载着元庆公主无状的奏章,连夜搅了皇帝的好事。

      皇帝满脸寒冰地坐在马车里出了宫,咬牙切齿地斥责道:“底下人干什么吃的!那么多侍卫嬷嬷看着,就这么给她溜了?朕瞧着这是纵容她过了头,惯出个活妖怪来了!”

      邓满和冯祥缩着脖子跟在车外头不搭腔,管天管地,皇帝对亲妹子的牢骚管不了,只能闷头期盼这姑奶奶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连带着他们都得遭殃。

      车里静默了半晌,皇帝缓缓吐了一口气,又接着问:“那尹沛安可有大碍?”

      尹沛安就是那个被踹到车底下的倒霉孩子。

      邓满说不:“咱们公主注意分寸着呐!人没事,只不过脸上擦破了点皮。”

      皇帝叹了一口气,没再言语。

      马车到了都察院,皇帝鱼服出宫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督察史的耳朵里,早已经站在门口等待多时了。

      皇帝下了车,督察史愁眉苦脸地迎上来:“万岁爷,您可算来了,臣罪该万死,没能稳住局面以待圣驾。”

      被他这悲痛的语气说的眉毛直跳,皇帝的脸更加阴沉了几分:“怎么?她又闹腾了什么了?”

      督察史摇摇头,长叹一声:“殿下正在屋里和那毛头小子斗嘴呢!臣无能,臣是真的管不了了,万岁爷,您请赶紧移驾吧!”

      简直是无法无天!皇帝沉着脸领着一行人进了都察院,才到中堂门口就听见中气十足的女声:“瞎了你的眼,你凭什么说我家二五眼长的丑?你得向他道歉!你伤人家心了懂不懂?”

      一道男声不甘示弱,也大着嗓门儿直嚷嚷:“先前是我打了嘴,对不住!可凭什么还不让人说实话了?你瞧瞧你家那个二五眼,长的还像个样儿吗!”

      皇帝寒着脸站在门外听了几句墙角,简直惊愕地要扶门框——怎么回事?明明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家,正儿八经的天家贵女,怎么能口口声声说我家的二五眼?这太岁什么时候身旁有人了?难不成是养的面首?

      简直成何体统!

      皇帝觉得扫脸极了,又有些头痛起皇考的嘱托,想到还得给这位主儿擦屁股找人家,更觉脑门儿直冒火——眼下这么多官员在门外听着,都是京里数一数二的世家,她这样大剌剌地说我家我家,就差没昭告天下她养面首了,自己还怎么给她找个好人家出降!

      他警告性地扫了一眼身后噤若寒蝉的官员,砰的把门推开,大声喝道:“老十四,你这样像什么话!”

      房内元庆公主正高着声音打嘴仗,被他这阵仗吓的嗓子一抖,凌人的气势全消,颤巍巍地唤了声:“大哥哥,您怎么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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