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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东宫 ...

  •   可惜计划总赶不上变化,翌日清晨李博渊刚命人备好马车,便有小太监来报,说皇后凌晨崩逝了。
      李博衍吓了一跳,问李博渊:“皇后昨天不是才与你说过话么?”
      李博渊倒是一脸平淡,似早就料到了:“昨日见皇后,她便已经是强弩之末。皇后缠绵病榻多年,再加上近日东宫势力如山倒,估计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所以昨日才那么急着召见我。”
      李博衍叹了口气:“今年真是太难过了。大理寺咱们也去不成了吧?”
      李博渊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大哥我一定要见!小衍,你和母妃先去未央宫,我即刻赶去大理寺!”
      李博衍不知李博渊为何这么说,但只能嘱咐他快去快回。
      皇后去世,皇帝下令举国上下重孝三个月,宫里守孝一年。
      为皇后哭丧的时候,李博衍看到了跟在慧贵妃身旁一起随着众人磕头跪拜的李博洲。七岁的李博洲披着宽大的孝衣,流了满脸的泪水,却要紧嘴唇不发一声,哭得很隐忍。
      转眼就又是除夕,因为皇后崩逝,宫里一片压抑,宫人们都不敢高声说话,因此格外冷清。
      放孔明灯是李博衍和李博渊每年的固定节目,只是今年不比往年,能出来放灯的只有他们两个了。
      李博衍提着笔不知道该在孔明灯上写什么愿望,他自嘲道:“去年被皇后监督着为我大辽祈福,我还不情不愿,如今没人左右我写什么了,我倒无从下笔了。”
      李博渊道:“本来就是一个寄托而已,想到什么便写什么。”
      李博衍看着李博渊负手立在太液池旁,一副仙气飘飘的样子,忍不住道:“三哥,你好像一个超然物外的修道之人啊,你心中难道无所求?”
      李博渊笑道:“自然是有的,只是不信一盏纸糊的灯能帮上什么忙罢了。”
      李博衍撇嘴:“其实我也不信了,去年许的愿望一个都没有实现。不过,写总比不写好吧。”
      于是李博衍低着头刷刷刷刷地写了一长串。
      孔明灯缓缓升起来的时候,李博渊只见整个灯面上满满当当都是李博衍遒劲飘逸的行草。
      李博渊:“小衍,你写这么多,菩萨都懒得看了。”
      李博衍掰着手指道:“唔,也不多啊,不过是求阿谨早日病愈,求洲洲平安长大,求父皇母妃身体健康……哎呀我的灯!”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妖风,把飘在半空的孔明灯吹垮了,纸糊的灯面碰到蜡烛,很快烧了起来,整个灯便摇摇晃晃地往太液池里坠。
      今年太冷清,李博衍也没料到这种情况,只准备了一盏灯,当下便有些沮丧。
      李博渊拍拍他的肩:“愿望不能写太重,不然这灯载不动啊。”
      李博衍:“……”

      皇后崩逝加上春节,宫里格外忙碌,文武百官也提心吊胆地忙。李博衍和李博渊逐渐开始学着处理政事。好不容易忙完这一阵子,李博衍终于得空了,他一得空,自然是往云府跑。
      天山雪莲确实不能解刺骨的毒,不过好在刺骨本身虽然又奇又毒,却不致死。云谨言虽然保住了性命,身体却虚得不行,大部分时间浑身乏力,只能躺在床上看看书,或者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晒晒太阳。最难以忍受的是刺骨每隔几天发作一次,毒发时云谨言除了裹着毯子瑟瑟发抖,别无他法。一开始她还会叫花想容多放几个炭盆,次数多了她便也习惯了,不再做这无用功。
      李博衍是捧着个插满了红梅的花瓶过来的,人没到,梅香先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前一晚大雪刚停,此时阳光正好,云谨言正躺廊下摇椅里眯着眼晒太阳,就听身边的沉鱼惊喜喊道:“四殿下!”
      云谨言一抬头,就看到李博衍被一簇长势喜人的红梅掩着的笑脸,不知怎的心情便也如这满院的阳光一般,灿烂起来。
      李博衍晃着手里的花瓶:“好不好看?”
      云谨言点头:“好看,好看极了。”
      李博衍邀功似的说道:“这可是我一大早逛遍了整个御花园才采到的,每一支都是极品。”
      云谨言笑道:“这可不得了,你把宫里最好看的花都折了,沉鱼,还不快去沏好茶招待我们的‘采花大盗’四殿下。”
      沉鱼笑着下去沏茶了。
      李博衍又献宝似的把梅花放到云谨言鼻子下:“阿谨你闻,特别香。”
      云谨言一嗅,果然沁人心脾,梅花香直入肺腑,说不出的舒服。
      李博衍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阿谨,我给你放房里吧。以后,我有空就过来给你换新的,让你足不出户也能闻到梅花。你呢就安心养病,再有四个月,等到桃花开了,我带你去咱们的十里桃林看漫山遍野的桃花,再酿桃花酒,再做桃花糕!”
      李博衍的话真是有无穷的魔力,他好像这么漫不经心地随口一说,云谨言那颗小心脏就忍不住雀跃起来,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李博衍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脸,又皱着眉头说道:“哎呀,我们阿谨怎么瘦成这样了,脸都捏不起来了。阿谨阿谨,你要多吃一点啊,长胖点才能快些好起来。”
      对于李博衍这套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哄小孩的法子,云谨言其实是很想吐槽的,不过她硬生生忍住了,千言万语化作乖巧的两个字:“好的。”
      李博衍于是捧着花瓶往房里走去,只是跨进门槛前爪子还不安分地揉了一把云谨言脑袋。
      云谨言:“……”她越来越怀疑自己是只猫了。
      沉鱼把沏好的茶端上来,李博衍抿了一口,感慨:“还是你们滇南的茶叶清香啊。”
      云谨言:“你若喜欢,我过几日写家书的时候,让父王今年托人多带些过来。”
      “阿谨,我从来没问过你,滇南是什么样的?我们阿谨小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呢?”
      李博衍今日的眼睛格外亮,瞧着她的时候仿佛能把她的脸照热了。云谨言捧起茶盏遮了遮微烫的脸颊。
      “滇南很温暖,一年四季都有花开。滇南人淳朴善良,热情好客。滇南人讲话也很温柔,不像你们辽北人,粗着嗓门大大咧咧的。”
      李博衍不服:“嘿,你夸你们滇南就夸,怎么还拉踩我们辽北呢?”
      “唔,好吧,总之,滇南给我的感觉是精致细腻,辽北相反,虽然大气但是粗犷。”
      “那你小时候在滇南,都玩啥?”
      说到这个,云谨言就来劲了,把她心心念念的桂花糖和烧饼都讲了一遍,本来以为李博衍会对这些芝麻大小的故事不耐烦,没想到他一直听得津津有味。
      李博衍道:“我还以为我带你玩的是新鲜玩意儿,没想到你在滇南都见过了啊,亏你还表现得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那当然不一样啊!滇南和辽北的风土人情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正说着,花想容端了煎好的药上来了。
      闻到苦涩的药味,云谨言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捏着鼻子灌了下去,然后拈了枚腌果子含在嘴里。
      李博衍看着云谨言皱成一团的小脸,问道:“阿谨,你恨我大哥吗?”
      “唔,怎么说呢……我不喜欢李嘉懿你知道吧,可是经过这一出以后,我看李嘉懿都顺眼了。毕竟李嘉懿只是给我找不痛快,太子出手就是要我的命啊。”
      果然是恨的,李博衍低头摸了摸鼻子。
      “前几日,三哥去大理寺见大哥了。”
      “三殿下去做什么?”
      “忆尔不见了。哦对了,忆尔就是我的小侄女,名字是大哥起的。三哥想去大哥那里找线索,不过我大哥不肯透露一个字,他说希望忆尔远离皇家,平淡安稳地过一辈子。”
      “忆尔?假惺惺,难道太子妃不是因他而死么?”
      “其实我大哥对此也很内疚吧。他执着于大嫂临死也没给他留只言片语,时而恍惚时而清醒,经常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
      云谨言沉默地嚼着腌果子,明明是糖渍的果子,她却品出了一丝苦涩。
      “阿谨,这件事是我们对不起你,你放心,我李博衍有生之年,一定会找到刺骨的解药的!”
      他突然之间把他们李家同自己划清界限的话,让云谨言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她并不想把责任甩到李博衍身上,只是那句“没关系”卡在喉咙里,难以说出口。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云谨言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开了口:“哪里有什么解药?再说你也没有对不起我。罢了,人生总是藏污纳垢的。”
      那天花想容原本做了一大桌丰盛菜肴,可李博衍却忙着回去处理政务,没留下来。
      云谨言对着一大桌子菜,吃着吃着忽然眼泪就下来了。
      花想容问道:“公主怎么了?”
      云谨言明明脸上还挂着泪,却忽地笑开了:“去年元宵,刚迁入云府那会儿,你也做了这么一大桌菜。那天晚上大家都喝醉了,李博衍盯着碗鱼傻笑,司马逸踩在凳子上舞剑,太子妃非要把玛瑙手钏送给我……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珠子里有东西呢……”
      花想容喃喃道:“是啊,是啊。”太子妃如花笑靥恍如昨日,可已经一年过去了。
      之后连着七八日李博衍都没再出现,云谨言便陪着花想容一起捏了几个彩色元宵,打算潦草过了。
      下午的时候云谨言如往常一样在廊下晒太阳看书,听见沉鱼喊了一声“四殿下”。她抬头,看见李博衍又折了一捧红梅。
      李博衍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边往里走边抱怨:“这几日宫里是真的忙,累死本王了。”
      云谨言明白他这是在委婉解释自己好几日不来的原因,无论几分真,都算一个台阶,云谨言自然乐得下:“沉鱼,快去给四殿下沏茶。”
      李博衍又掏出一包桂花糖,在云谨言眼前晃了晃:“喏,你心心念念的桂花糖。”
      “诶?北都城也有卖桂花糖的铺子?”
      “这是自然,要不是你藏得好,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爱吃这个,我早就去找糖铺子了好吧!”
      “呃,我上次不小心说漏嘴了……”
      “你讲了一个时辰的滇南,半个时辰都在讲和桂花糖有关的事情,我看你都快馋哭了。”
      云谨言不好意思,心道大意了大意了。
      李博衍拈了块桂花糖递到她嘴边:“尝一尝?”
      云谨言看着李博衍拿着糖的修长手指,脸颊开始发烫。她道:“等喝了药再吃吧,先吃甜的,就吃不下苦的了。”
      李博衍点点头,把那块糖丢进了自己嘴里。
      李博衍:“对了,我一会儿可以在你这里蹭点元宵吃么?”
      云谨言笑道:“四殿下,你这个蹭字,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
      “司马逸呢?”
      “他上次和我一起去西疆,回来就被他爹安排进禁军了,省得他再到处乱跑惹事儿。他现在跟着吴统领做事,今儿晚上他值班,肯定来不了了。”
      云谨言坐久了,有些体力不支——这也是刺骨的后遗症,她支着脑袋有些迷离地看着李博衍:“这段时间变了好多东西,朝中势力更迭,你们入仕的入仕,从军的从军,好像只有我还困在原地。”
      李博衍揉了揉她脑袋:“傻阿谨,我一直陪着你的啊。”
      云谨言困得慢慢合上了眼睛:“我不想喝药了……”
      李博衍给她裹好毯子,轻声道:“那便不喝了。”
      云谨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李博衍搬了个椅子坐在她旁边,正聚精会神看着本兵法的书。
      兵法云谨言也看过,睡前翻两章,非常有利于睡眠。她瞟了眼自己这边翻到一半的话本子,顿时觉得自己水平次了不止一档。
      李博衍注意到她的视线,偏过脑袋:“你醒啦?”
      云谨言揉揉眼睛:“最近躺在床上的时间久了,把人都躺懒了,动不动就犯困。”
      “困了就睡,休息好了才能好好养病。”
      正说着,花想容就来了:“公主,四殿下,可以用膳了。”
      沉鱼和落雁正在客厅帮忙布菜,但显然还不熟练,手忙脚乱的。花想容笑道:“这俩丫头脑子是机灵,就是手脚不够机灵。”
      沉鱼脸红:“我们已经很努力在学了。”
      落雁伸长了脖子,问道:“少将军今日不来吗?”
      李博衍:“他今晚在城门值班,过几日得空了我便叫他过来,打几个剑花给你看。”
      落雁红透了脸还要嘴硬:“奴才只是随便问问,四殿下莫要取笑奴才呀。”
      花想容挥挥手:“哪儿那么多闲话,你们还是快去厨房把元宵端上来吧。”
      蹭到了心心念念的彩色元宵,李博衍又陪云谨言在院子里坐了会儿,以“月”为主题玩了会儿飞花令,直到云谨言半昏半睡过去,李博衍才离开。

      二月里,二皇子李博渚带着一副玛瑙石围棋来看望云谨言。
      云谨言有点惊讶:“听说最近政务繁忙,二殿下怎么得空来了?”
      李博渚笑道:“哈哈,我把任务都分配给小渊和小衍了,他俩现在忙得焦头烂额,我趁机不厚道地出来偷个闲。”
      云谨言无语,亏李博渚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厚道”。
      李博渚拍拍手上的锦盒:“喏,带给你的礼物。”
      云谨言两眼放光:“这么大?莫非是围棋?”
      “不错。”李博渚掀开盒子,把棋盘和棋盒放在桌子上,“来一盘?”
      “噗,二殿下好大的棋瘾。”
      “这几个月可给我憋坏了,每天都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这日子太难了。”
      “不喜欢的事?”
      “朝中的事情啊,管这管那的,手下人废物,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禀报本王,本王纵使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
      “天下还有能强迫二殿下做不喜欢的事的人?”
      “倒也不是强迫,责任所在吧。总之今天我把小渊和小衍拖下水以后轻松多了哈哈哈……我们开始吧,你执黑先下。”
      云谨言便拈起棋子专心地与他缠斗起来。
      老实说,云谨言的棋艺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可和李博渚比起来,还是被吊打。李博渚摩挲着晶莹剔透的棋子,不看棋盘,倒观赏起云谨言来,小姑娘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细细的白手腕,尖尖的手指拈起棋子,又轻轻落在棋盘上。
      云谨言察觉到他的视线,歪着头笑道:“二殿下,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李博渚:“唉,我在想我的顺王妃什么时候能有着落……谨公主要是年长个五六岁,倒是很合适的。”
      云谨言:“……”
      李博渚自顾自笑道:“哈哈,是本王唐突了,公主不要见怪。”
      云谨言:“无妨,二殿下夸人真是不着痕迹,阿谨受宠若惊。”
      李博渚拿着棋子敲了敲棋盘,道:“本王要认真下了。”
      李博渚一认真,云谨言立刻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连输三盘之后,云谨言委屈道:“二殿下,您手下留个情,让我赢一盘行不行?”
      李博渚:“哦。”
      于是,果真只让她赢了一盘。
      第六次输得一败涂地的时候,云谨言往摇椅上一躺,看着天上隐隐约约的星光,有气无力地哀嚎道:“救命啊,我要被二皇子虐死啦!”
      李博渚把刚从云谨言地盘吃掉的几颗黑子丢回棋盘,起身掸掸衣襟:“公主还有很大进步空间啊。”
      “我去年第一次和你下完棋你就是这样说的……我以为自己进步了,可一和你对弈,又觉得自己毫无长进。”
      “唔,公主谦虚了,你进步还是很大的。攻也好守也好,公主落子都非常稳,只是公主不擅长化守为攻,一旦我占了先机,就容易被我牵着鼻子走。”
      云谨言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云谨言虚心道:“还请二殿下多指教。”
      李博渚站在暮色里,那双遗传自慧贵妃的桃花眼淡淡扫了她一眼,说道:“指教么也不是不可,不过嘛……本王绝技不外传,只教门下弟子。”
      “二殿下什么时候成立了门派了?”
      “刚刚。”
      “……”云谨言自己权衡了一下,还是学艺比面子重要,于是乖乖叫了声“师父”。
      对于这个用一副玛瑙围棋换来的乖巧徒儿,李博渚显然很满意,乐呵呵地回了顺王府。
      李博渚身为人师,倒是很尽责,有空过来陪云谨言下几局,顺便指点一二,不得空也会派人带来自己随手撰写的“秘笈”。
      有一回李博渚问她:“阿谨,你觉得为师写的围棋心法怎么样?”
      云谨言郑重点头:“甚好,一看就是老谋深算老奸巨猾城府颇深的高高高手!”
      李博渚捏着棋子的指尖用力到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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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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