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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雪莲 ...

  •   李博衍听完,眼里的光芒逐渐黯了下去。
      司马逸担忧地问道:“那将军可知道‘刺骨’的解药?”
      乌/尔克摇头:“实不相瞒,我活了这三十多年,也从来没见过有人中‘刺骨’,更别提解药了。”
      李博衍问道:“那将军可知,‘刺骨’最初发源于哪里?也许找到制毒的人,就能找到解药?”
      乌/尔克继续摇头:“‘刺骨’只存在于传说中,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在你今日跟我说你朋友中毒之前,我甚至有点怀疑这是老一辈的人编出来吓唬我们的。”
      李博衍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向乌/尔克鞠了个躬:“如此,便多谢将军了。阿谨危在旦夕,博衍还是即刻返回北都城吧。”
      乌/尔克叫住他们:“等等,虽然天山雪莲也不一定有用,但死马当活马医,不妨一试,毕竟很多病症都需要清热解毒。我这里有两株晒干了的雪莲,是三年前在天山上偶然采得的,你们先拿去吧。”
      李博衍转身,感激地说道:“乌/尔克将军如此大恩大德,博衍不知何以为报。”
      乌/尔克道:“我们草原人从来施恩不图报。”
      李博衍斟酌半晌,轻声说道:“将军放心,我母妃她一切安好。”
      没成想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叫叱咤风云十几年的骁勇将军红了脸。乌/尔克支吾道:“你、你同我说这个干嘛……”
      李博衍继续道:“我母妃有一把很喜欢的弯刀,刀柄处镶着鸽子蛋那么大的红宝石,一直很小心地收在柜子里。我小时候偷偷拿出来玩过,被她在雪里罚跪了好几个时辰。”
      乌/尔克转身揉了揉眼睛,说道:“你这娃娃,真是……你们取了天山雪莲赶紧走吧。”
      下人把装着风干的天山雪莲的木匣子呈上来,李博衍双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木匣子边缘,忍不住笑起来,大喜道:“多谢将军!”
      乌/尔克瞧见他颊边两道熟悉的小括弧,鬼使神差就跟着笑了起来:“你笑起来,倒是和你母妃一样好看。”
      李博衍一掀衣袍跪了下来:“博衍再次跪谢将军,如果天山雪莲能抑制阿谨的‘刺骨’之毒,您就是博衍的救命恩人!”
      司马逸也跟着往下跪,被乌/尔克一手一个扶了起来。

      李博衍赶回北都城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他只离开了短短十日,宫里就已经天翻地覆。
      李博衍刚进城门就被李博渊早就派去等在那里的侍卫拦了下来,三言两语禀报了事情经过,请李博衍先回宫,与三皇子商议要事。
      李博衍踟躇了一下,把装着天山雪莲的木匣子丢给司马逸:“你把东西送去云府,我先回趟宫。”
      司马逸到云府的时候,云谨言正躺在廊下的摇椅上晒太阳,身上裹满了层层叠叠的毯子。花想容在一旁慢慢炖着冰糖雪梨,时不时拨一下旁边的炭盆。
      司马逸的目光落在云谨言脸上,鼻子忽地酸了。
      云谨言平常贪嘴,长肉先长脸,两颊小奶膘肉嘟嘟的。司马逸第一次看见她,也是这样裹在毯子里,被他爹抱着,可那时候云谨言的脸是圆的,可可爱爱像一只小奶猫。如今不过十几天,便消瘦得下巴尖尖的,圆圆的杏眼显得愈加大而黑。
      云谨言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他,动了动唇,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喊出一句“司马逸”。
      花想容抬头,看见司马逸,瞬间喜极而泣,合着双手向天空拜了拜:“谢天谢地,你们平安回来了!四殿下呢?”
      司马逸道:“表哥听说太子被幽禁,先回宫去了。”
      司马逸话还没说完,就见花想容脸色遽变。他刚要问容姑姑怎么了,就听见云谨言微弱却难以置信的声音:“你说什么?!”
      司马逸一脸懵逼,挠挠后脑勺:“三殿下派人守着城门,我和表哥刚到北都城,就听说太子被幽禁了,表哥不得不先回宫去……阿谨你不知道?”
      云谨言苍白消瘦的脸上立刻滑下两行清泪来,她颤抖着血色尽褪的嘴唇,问道:“那太子妃呢?”
      花想容直直跪在地上:“公主尚在重病之中,不宜过多劳心,一切还请公主等病情好转再说。”
      云谨言用尽全身力气摇头:“你们若不告诉我,我如何能安心养病?”
      花想容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司马逸也紧紧抿着唇,盯着自己的鞋尖。
      云谨言深吸一口气,似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我只问一句,太子妃尚在人世否?”
      花想容闭上双眼,轻轻摇了摇头。
      云谨言胸口又是一阵绞痛,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李博衍刚一脚踏进流云殿,还没来得及摘披风,便被德妃一巴掌拍在脑袋上,怒骂:“李博衍!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你下次再敢溜去西疆,本宫就打断你的腿!”
      德妃说完不解气,拿着敲木鱼的小木槌劈头盖脸一顿乱打。李博衍抱着脑袋满殿逃窜,边躲边求饶:“小衍不敢啦,真的不敢啦,母妃莫要气坏了身子呀!”
      侍女流光赶紧劝道:“娘娘别动气,殿下知错了,您就饶了殿下吧!”
      德妃怒道:“他哪次被打的时候不是乖乖认错?哪次又真的再也不敢了?”
      李博衍:“……”这话他确实没法辩解。
      幸好此时李博渊赶到了,他一边把披风摘下来丢给流光一边劝道:“母妃消消气,我会好好教训小衍的。”
      德妃把小木槌往旁边一丢,道:“你不帮着他打掩护我就谢天谢地了!”
      见母妃收手,李博衍很有眼力见地凑上去给她捏肩捶背:“母妃打累了吧,快坐下歇息歇息。”
      李博衍从小就嘴甜会哄人,每每德妃气得要小木槌都要打断,一看到儿子笑得又甜又乖,再甜言蜜语几句,怒火就不知不觉消下去了。
      李博衍弯着腰在德妃耳边邀功似的说道:“母妃你猜,儿臣此次去西疆,遇着谁了?”
      德妃不屑撇嘴:“我亲哥你舅舅,司马泽瀚呗。”
      “唔,还有一人,你绝对想不到。”
      “副将刘明宽?”
      “呃,刘副将也见到了,不过还有另外一人。”
      “有……那什么快放。”
      李博渊也笑道:“小衍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李博衍道:“那我说了,母妃你先保证不揍我。”
      德妃的胃口一点儿也没被吊起,反而很闲适地喝了口茶,道:“我的嘴巴向你保证,我的手可保证不了。”
      李博衍:“……儿臣遇见了乌/尔克将军。”
      德妃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抖,淡淡说道:“哦,他身体可好?”
      “唔,挺好的。”
      “好就好,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德妃放下茶杯,往里屋走去。
      “乌/尔克将军还跟我们讲起了母妃呢。”
      德妃的背影蓦地一僵,声音虽然淡如往昔,李博衍却敏锐地听出一丝哽咽:“那放羊的说我什么坏话了?”
      李博衍忍俊不禁:“他哪敢说您的坏话啊,他说母妃您美得像天神,功夫高强,巾帼不让须眉。”
      德妃正想说这还差不多,就听李博衍又补了一句:“就是有点儿凶。”
      于是德妃转身,把敲木鱼的小木槌丢了过去。
      李博衍单手接了小木槌,在指尖转了个圈,再抬眼,德妃却已经回里屋了。
      李博渊感慨:“可巧,原来母妃认识西疆大名鼎鼎的‘杀神’啊。”
      李博衍也感慨:“那可不,还颇有渊源呢……对了三哥,你这么急叫我回来,所为何事?”
      李博渊便把那晚李博澈兵围天宁寺的事儿给说了。
      李博渊继续道:“太……咳,大哥起兵之前,派人把小皇孙女带走了,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下落。大哥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的,也问不出什么来。”
      “去核对东宫的下人名单啊,点点人头,看缺了谁,查一下那人当天的踪迹,应该可以找到线索。”
      “当晚不在东宫的是大哥的亲信周展,被查到后就撞墙自尽了。他是孤儿,在北都城里并没有亲眷,平常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并不常离府,我们实在不知从何查起,父皇派的禁军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李博衍皱起眉:“那只能去问大哥了。”
      两人正为难着,却听未央宫的侍女铜雀来报:“给三殿下、四殿下请安。皇后娘娘请三殿下过去一趟。”
      李博渊问道:“母后找我何事?”
      铜雀道:“奴才不知,皇后娘娘只说是非常重要的事,让奴才一定把三殿下请到。”
      两人对视一眼,李博渊道:“我先去趟未央宫,小衍你今日先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大理寺看一下大哥。”
      李博衍应了。不过他并没有好好休息,而是直奔云府。

      云谨言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李博衍那张放大了好几倍的俊脸。
      李博衍大喜:“阿谨,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好点?”
      云谨言懵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司马逸和李博衍已经从西疆回来了,然后又想起了昏过去之前听到的噩耗。她心中大恸,竟一把抱住了李博衍,嚎啕大哭。
      李博衍向来只擅长哄人笑,却不懂如何安慰哭泣的人。他有些手足无措地胡乱拍了拍云谨言的背,柔声道:“阿谨不哭,有我在呢……乖,不哭不哭……”
      云谨言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为什么呀?太子妃人那么好,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呀?”
      李博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想起德妃讲过的六道轮回的故事,便说道:“我母妃说,人死了就会进轮回道,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然后转世投胎。说不定大嫂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可爱的婴儿了,正被人抱在怀里,受万千宠爱呢。”
      这话给了云谨言莫大的安慰,她抹了一把眼泪,问道:“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我母妃对佛家的这些学说可懂了,她说的肯定是对的。”
      “那我们去把太子妃找回来好不好?”
      李博衍一记暴栗敲在她额头上:“傻阿谨,天大地大,哪里去找已经变成婴儿的太子妃?她有可能投胎在辽北不知名的农村里,也有可能在你们滇南,甚至是在西疆,在东海岸那边,我们怎么找得到呢?不过你放心,大嫂这辈子这么善良,下辈子一定会过得很安稳很幸福的。你呀,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在一旁的司马逸见云谨言渐渐止住了哭泣,终于敢插话了:“是啊阿谨,你还是快些把病养好吧,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骑马,去听雪楼看戏!”
      云谨言道:“有你们找回来的天山雪莲,我肯定能好起来啊。”
      李博衍和司马逸同时心虚地低了低头,他们还没敢告诉云谨言天山雪莲不能解毒。
      云谨言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
      李博衍向来不愿意撒善意的谎言,又想着阿谨看起来柔弱其实内心很坚强,稍微斟酌了一下,就实话实说了。
      云谨言果然没什么大反应,只是略微有些失望地说:“其实我这几日瞧着张太医和容姑姑的脸色,就猜到天山雪莲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司马逸道:“希望还是要有的,说不定真有用呢。”
      云谨言微笑着看了他一眼:“你说得对,要抱最大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
      李博衍忍不住摸了摸云谨言的头,小姑娘柔软的乌发凉凉的,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光。
      云谨言又有一种他在摸某种小动物的感觉,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未央宫里的小奶猫,顺嘴问了句:“皇后养的小奶猫长大了吗?”
      李博衍愣了愣,不明白她的思维是怎么跳跃过去的,然而马上便回答道:“长大了,炒一炒该有一大锅了。”
      云谨言:“……”
      司马逸:“……”

      李博衍从云府赶回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李博衍望了望乌漆墨黑的天空,心想这北都城的冬天常下雪,可不常下雨,兼之数月前的江城大旱,看来今年辽北果然不受上天垂恩。所幸这艰难的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李博衍是在半路碰上李博渊和严佩芝的。严佩芝扶着李博渊从另一边走来,两人都已被雨淋得浑身湿透。
      李博衍惊诧:“三哥,严三小姐,你们……”
      严佩芝:“回四殿下,我方才从慧贵妃那里出来,路经太液池,碰见三殿下一个人呆呆坐在池边淋雨,不知道在想什么,伞也不打……”
      李博衍看了一眼李博渊,他眼神迷离,嘴唇苍白,额头分不清是汗还是雨。他探了探李博渊的额头,不出意外,热得烫手。
      李博衍:“三哥发烧了。”
      严佩芝也是一脸惊诧:“三殿下怎么会……”
      李博衍蹲下来:“三小姐,你把三哥扶到我背上,我背他回去吧。”
      冬天衣服本就穿得厚,再加上被雨淋湿,此刻又重又紧地裹在身上,严佩芝倍感行动不便。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李博渊弄到李博衍背上,就连打了两个喷嚏。
      李博衍:“三小姐,你回去记得让人抓几副抗风寒的药。”
      严佩芝点头:“谢四殿下关心。”
      李博衍突然坏笑着眨了下眼睛:“我是替我三哥关心你。”
      严佩芝的脸一下就烫了起来,匆匆行了个礼就往宫外跑去。
      李博衍三天两头不按时回宫,德妃早就见怪不怪,此刻已经沐浴更衣完,打算安置了。李博衍特地吩咐下人不要惊动德妃,叫人去抓了药,替李博渊更换衣物、擦干身体。
      李博渊毕竟是在拔个高峰期,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后半夜就退了烧。只是觉得喉咙干得不行,刚一脚跨下床想去倒杯水,便觉得踩着了什么东西。他定睛一瞧,李博衍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李博渊迷迷糊糊记起来自己被背回来的事,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睡得正熟的李博衍抱到了床上。
      李博衍这人平时看着机灵,其实内心毫无防备,从他一贯“大”字形的睡姿和一旦睡着雷公都叫不醒这两处便可见一斑。
      李博渊仔细给他掖好被角,喝了口冷茶,茫然地站了一会儿,便走到院子里去了。
      李博衍凌晨醒来时,就看到他三哥披着衣服坐在门槛上看月亮,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他道:“三哥,嫦娥仙子好看么?”
      李博渊一脸懵逼:“什么?”
      李博衍指了指天上弯弯的月牙:“你说,是嫦娥仙子好看,还是严家三小姐好看?”
      李博渊反应过来,便扭过头继续看月亮。李博衍从小皮到大,对于他的揶揄李博渊早就练就了自动屏蔽神功。
      不料额头上却忽地一凉,然后就见李博衍探了探自己额头,长舒一口气:“热度倒是退下了。话说回来,三哥你白天怎么了,一副中了邪的样子?居然还叫严三小姐瞧见了……等等,这不会是你为了接近她故意使的计吧?”
      李博渊:“……我觉得你去写话本子说不定很有前途。”
      “那不成,阿谨说了她以后要写话本子,我不能跟她抢饭碗。”
      李博渊:“没看出来谨公主还有写话本子的梦想。”
      “嗐,阿谨这几天躺床上没事干,估计憋坏了,整天胡思乱想的,还问我皇后的小奶猫长大没,我真担心再躺几天这孩子就傻了。”李博衍顿了顿,“三哥,你还没说你白天怎么回事呢。是不是……皇后对你说了什么?”
      李博渊不吭声,这是他默认的表现。
      李博衍大胆猜测:“皇后讲了你生母的事?”
      李博渊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应道:“恩。”
      李博衍琢磨着要不要把德妃那套六道轮回说再讲一遍,又反应过来这套理论李博渊也是从小听到大的,斟酌了几秒钟,只能拍拍李博渊的肩膀,道:“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节哀吧。”
      李博渊盯着院墙上几块裂痕蔓延的砖,说:“我只是觉得难过,我生母无名无分,若不是生下了我,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宫里的人提起她都讳莫如深,避之不及,好像她是什么可怕的瘟疫一样。可是皇后跟我说,她笑起来明明也很温柔。”
      李博衍从来没见他三哥这般模样,明明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可他就那样低着头,浑身都散发着悲伤的气息。
      李博渊不比阿谨,李博渊从小受委屈到大,小时候随便哪一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敢冷眼看他,因为他出身低贱,德妃又不受宠。所以李博渊从来最能分辨真情假意,也从来不需要听什么安慰话,他总是分外清醒。
      “她下辈子一定会嫁一个如意郎君,相敬如宾,白头偕老。”李博衍也很难过,他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安慰李博渊,更多是安慰自己。
      李博渊却不屑地笑了一声:“下辈子的事谁知道呢?这辈子的公道,就该这辈子讨回来啊。”
      李博衍望着他,隐约有些担忧:“三哥……”
      李博渊抹了一把脸,说道:“天快亮了,我们收拾一下,去大理寺见大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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