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赋》在清

20、第 20 章

　　苍休在远处看清了那两道戴着斗笠的身影。
　　原来竟已经找到了。怪不得，怪不得。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还是如此可笑。

　　那个人回来了，他再无胜算。
　　这一次悬雪真的不会回来了。

　　苍休逼着自己转过身，却迟迟迈不动步子。眼前的一草一木都渐渐失真，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竟变得无比陌生。他突然不知身在何处，要往何方。干脆闭上眼，与熟悉的黑暗为伍。
　　虽然悬雪早已给过他答案，就算他现在已经没有心可言，但他就是死不了心。

　　他做不到。
　　为什么这么固执？
　　难道他的天性就是自我折磨吗？

　　“苍休。”

　　他凝固的世界里似有什么东西出现了裂痕。
　　在他来得及思考之前，却发现自己已经转过身，可他面前的人却不是他所渴望的那一个。期望尚来不及攀升，便被拦腰打回谷底。

　　“回去吧。”
　　苍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扯开那人往前走了几步，极力远眺，但是已寻不着那两人的踪迹。

　　“他会回来的。你当上宗主，听我吩咐，我就能让你得到他。”
　　苍休只是静默在那，不做任何回应。
　　那人便负着手站在一旁冥想。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突如其来的巨响惊醒。目光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他看到苍休仍然凝视着那个方向，但眼里的光已消失殆尽。整个人如死水般平静，像一头待宰的羔羊。不知怎的，他想起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

　　那时候的苍休即便看起来瘦小，眼神里的警惕与凶悍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虽然这家伙长大后也让人难以直视，只稍靠近便会觉得后背有一丝凉意，但他的敌意和锋芒已收敛了不少。也不是他有意为之，只是再没什么人能给他带来威胁。

　　但他不曾在苍休身上看到过一丝无助或绝望，有的从来只是不认命与同归于尽的狠劲。

　　现在他面前只有被拔了刺，鲜血淋漓的刺猬。他心中第一次涌起类似于怜惜疼爱的感情。
　　更从未想过这个冷淡寡言孩子，会哽咽着请求他：

　　“我做宗主。帮我……忘了他。”

　　阳步打量着他严严实实的衣襟，问道：“是去找苍休那小子了吗？”
　　“嗯。宗主之位，交给他算是比较稳妥。”悬雪有些心虚。
　　阳步叹道：“你还真是放心他。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都没有你这般了解他。”
　　“可能……因为是旧交吧。”

　　阳步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缓缓道：“那小子对你的依赖可不一般，他居然没有跟来？”
　　悬雪不由攥紧衣袖，“大概是彻底死心了吧。”
　　阳步垂眸，“看不出来，我徒儿也有狠心的一面。你对他真的不曾动过恻隐之心？”

　　悬雪慨然，“恻隐归恻隐。但是贸然接受心意，却不能付出同等的感情，才更卑劣的吧。”
　　阳步惊奇地看着他，下一秒又别过头，“也是。不过他这样的人，敞开一次心扉已属难得，真不知他今后……”
　　悬雪越听越难安，很多事情他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愿去想。世间安得双全法？

　　阳步止言叹息，“为师失言了，见你不再勉强自己，为师倒也欣慰。”
　　悬雪突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女孩抱住腰际。
　　阳步惊奇道：“这是？”

　　悬雪笑着将她抱起，“好久不见，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你爹都认不出你了。”她的发色和眸色都变得与常人无二。
　　小女孩抱着他的脖子，吐吐舌头，“他才不是我爹。”
　　阳步笑着揉她脑袋，“戴着斗笠便不认得我了？”

　　“她太久没见到你了，”悬雪惩罚似的捏了捏她的小脸，“叙旧的话，之后再说吧。”白晴低头把玩着他的手掌。

　　乔霜却跟在她身后出现了，愣愣地看着阳步，豆大的泪珠开始往下掉，下一刻便抱着他闷声大哭。

　　悬雪看向路边，他最后也没能问出乔霜的下落，没想到她就在这家杂货铺楼上的客栈里。
　　他看到了熟悉的夜光珠，以及刚才没有入口的桂花糕，揉了揉眉心。

　　“师尊大病未愈，我们要去找安尘前辈，一起吗？”
　　不料乔霜断断续续地问道：“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悬雪如坠冰窟，他想起了苍休的话……
　　阳步的神情僵住了，扶住乔霜肩膀的手微颤，“什么意思？”

　　乔霜意识到不对劲，茫然道：“不是就好……缚妖那天，我还以为……”说到最后，她低下了头。

　　“以为什么？”悬雪的声音都哑了。如果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新婚之夜你说自己需要时间，但相处下来我也没见你对哪个女子特别上心，”乔霜自嘲地笑道，“不知道的以为你真是窥伺我哥呢。”

　　“……错都在我。我确实知道悬雪一直心有所属，但是我不知道……”阳步的声音越来越弱。

　　“乔霜，对不起。”
　　乔霜苦笑道：“我们不是扯平了吗？”
　　悬雪望向阳步，视死如归：“我眼里的那个人，你看清楚了吗，师尊？”
　　阳步逐渐失去表情，不由分说地拽着他离开。

　　悬雪手心布满了汗，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晦暗的胡同里，他看不清阳步的神色。
　　“乔霜说的，是真的吗？”
　　“嗯。”明明没走开多远，悬雪却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双眼发胀。
　　“徒儿心仪之人……”
　　“一直是师尊。”

　　不待他动作，身前的人狠狠抱紧了他。

　　恍若隔世般，压抑已久的情愫破牢而出，灵魂至深处的渴望终是寻得归途。

　　“师尊……”带着药香气息的温暖，贴近可感的心律，他溺亡于此，但是他……意难平啊。
　　“若是心意相通，为何当初……”

　　“为师愚钝，不知自己何能何德……”阳步闭上眼，声音极其压抑，“而且，我不能毁了你。”

　　恼火与懊悔霎时席卷而来，那一堵巨石终于彻底碎裂，细密地扎满心间。“所以你就这般……人言毁不了我，只有你可以啊。”他克制地握起阳步的左手，深深一吻。
　　隐隐的退意却让他的心凉了半截，但他不会再放手了。
　　“等你好了，我们便去没有熟人的地方……”

　　“傻徒儿。”阳步拭过他的泪水，眼尾泛红，“如果我们没有找到安尘……”

　　低哑的声音，字句刺痛着悬雪的神经，他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尝到腥甜，阳步一滞，待浅尝辄止的试探转为温柔攻陷，呼吸渐渐急促，城门打开。
　　星火燎原，大举侵蚀着他骨血中的理智，在心底暗处肆意纵起烟火，将顾虑的枷锁尽数化为粉末。
　　此刻，他不再祈盼黎明的到来。
　　若注定只能于黑夜昙花一现，燃烧殆尽也心甘情愿。

　　却终得清苦入喉，匕首入肉，方知万劫不复，一场空。

---

作者有话要说：　　重写最多的就是这一章，不停细改十分抱歉……
本来就很难写到感觉，还得戴着镣铐起舞……
小心脏受不了反转的，可以忽略最后一行然后自个儿完结（认真脸